太子府碧丝院。
芍药一边为自家主子擦脸,一边忍不住兴奋道:“太子妃这次栽得彻底,往后这整个府里,全由侧妃娘娘你做主了。”
齐雨诺靠在床头,身体尚未恢复,脸色还有些苍白,凤清源躺在里侧,睡得香甜。
闻言,她偏头看了一眼孩子,情绪莫名地道:“我只是想让源儿平平安安地长大。”
芍药端了热水给她喝,雀跃地道:“这有何难?太子妃入狱,皇长孙殿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自是福泽无双。”
齐雨诺抿了一口水,一笑置之。
皇室目前就这一个清字辈的孩子,除了楚云锦,其余的倒也不必担忧,但以后呢?
退一步想,如今楚云锦是在大理寺关着,太子也一直在催促办案,可一日不定下罪名问斩,她一日不能安心。
而且,齐雨诺的直觉告诉她,此事可能会有别的变故。
芍药还在畅想未来,期盼着自家主子母凭子贵,在楚云锦被砍头之后转为正妃,以后成为后宫之主,荣华一生。
齐雨诺被她说得心潮澎湃,半真半假地呵斥:“休要胡说,当心让人拔了你的舌头。”
芍药吐吐舌头,噤声了。
她端着齐雨诺用完的水出去,瞧见一名小厮匆匆跑来,皱眉道:“莽莽撞撞地做什么?惊扰了娘娘和皇长孙殿下,你担待得起吗?”
小厮弯腰作揖,恭敬道:“炽王妃来了,说是想见侧妃娘娘。”
芍药把水盆交给他,折身去禀报齐雨诺,后者眸光一闪,半晌扯扯唇角,似在自言自语:“到底还是来了。”
“娘娘,见是不见?”芍药什么都不懂,出言问道。
“见。”齐雨诺掀开被子下床,“帮我稍微梳洗一下。”
她终日卧床养身子,每日只擦擦脸漱漱口,虽算不得蓬头垢面,但终究是不宜见客的。
芍药手法灵巧地帮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这才让人去请楚鸢歌。
二人平时没什么交集,生孩子那次是最深的纠葛,齐雨诺命人备了茶水点心,礼数周到。
楚鸢歌坐下来,先问了一句:“侧妃身子如何了?”
齐雨诺笑得温婉:“有劳王妃记挂,尚好。”
“如此便好。”楚鸢歌端起茶杯转了转,寻了个花纹漂亮的角度下口,“侧妃可还记得,生产之时同我说过什么?”
“自然。”齐雨诺的神色没多大变化,“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王妃开口,妾身能办到的,定万死不辞。”
顿了顿,她又主动问:“王妃可是想到了?”
楚鸢歌颔首,只说了三个字:“楚云锦。”
齐雨诺苦笑:“早知王妃会来,我便不如此大动干戈了。”
这话可以有很多种理解,最触目惊心的,无异于亲口承认此事是她自导自演,将太子和皇帝耍得团团转。
楚鸢歌深知其中奥义,却并未多言,不紧不慢地问:“侧妃可能办到?”
齐雨诺沉吟片刻:“兹事体大,即便我出面,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楚鸢歌没想复原如初:“侧妃不妨直说。”
齐雨诺的目光转向窗外,瞧着院里花苞满树的枝丫,淡淡道:“有时候,我总觉得这府中人太多了。”
楚鸢歌懂了她的潜台词:“有劳侧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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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齐雨诺让人去接了齐文隆到太子府,谈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话。
当天夜里,齐文隆进宫面圣,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但第二天早晨,楚云锦的最终审判结果便下来了。
——品行不端,善妒狭隘,夺去太子妃之位。
至于楚家,没有任何责罚。
楚仁庭和穆清霞从大理寺将楚云锦接回,随后,楚仁庭换上最隆重的官服面见泰康帝。
他声称自己旧疾复发,统军之职力有不逮,遂交出手中兵权,恳请陛下另任有志之士。
这是泰康帝很早之前就想做的事,如今轻而易举办成,且不会引起朝臣非议,自是求之不得。
但如他此前所顾虑的,将军府式微,意味着丞相府此消彼长,齐家独大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帝王素来懂得制衡之数,泰康帝收回兵权后,给将军府赏了无数良田财宝。
这些虽不如千军万马来得实在,但昭示着将军府恩宠仍在,说不准那一天,楚仁庭又会重掌兵权。
故此,朝臣对这位昔日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仍旧像以前一样,哪怕是齐文隆,都不敢轻易造次。
谋害皇孙一事就这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局势看似毫无变化,实则暗流愈发汹涌。
又过了几日,二月十八日如期而至,楚樾西和卢婧溪大婚。
将军府和尚书府张灯结彩,大红喜字随处可见,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除了楚云锦。
她望着满府红色,难以自持地想起她和凤砚岐成婚的时候。
府中也是这般热闹,人头攒动,她在宾客的注视下牵住凤砚岐的手,成为人人艳羡的太子妃。
只可惜,琉璃易碎,人事易分,不过经年,她已从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变为下堂弃妃。
楚云锦绞紧手帕,回想着监狱里于她而言生不如死的光景,脸色一点点变得阴翳。
都是楚鸢歌和齐雨诺!是她们害她一无所有!
若楚鸢歌听她的,在齐雨诺生产之时就弄死那个孽种,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齐雨诺不会有机会陷害她。
“皇上驾到——”
一声高唱打断楚云锦的思绪,她随着众人下跪,余光只见一抹明黄色步入喜堂,紧接着就听见了泰康帝的声音。
“平身吧。爱卿大喜,朕也来沾沾喜气,不必拘谨。”
话落一扬手,身后太监奉上一对东海明珠,说是陛下亲自挑选,送给楚樾西和卢婧溪的新婚贺礼。
楚樾西受宠若惊,急忙谢恩:“谢陛下隆恩。”
泰康帝扶起他,又说了一堆贺词,这才离开。
他一走,喜堂里重新沸腾起来,精明的人互相交换眼神,在心底重新评估将军府的分量。
失去兵权是真,但更得陛下宠爱,因祸得福,且和卢家结为姻亲,不可小觑。
楚仁庭习惯性皱眉,他身旁的楚鸢歌笑着道:“父亲,大喜的日子,要开心。”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楚樾西也听见了,兄妹俩相视一笑,若无其事地继续招呼宾客。
帝王之心不可测,做好本分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