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四年的一天,巴尔干半岛的某个神父做了个梦,梦见书房的桌子上放着一封黑色边框的信。”汤川坐在副驾驶座上说道。他们正开车去往坂木信彦家。“那封信是奥匈帝国大公寄来的,信中说,他与妻子在萨拉热窝成了政治犯罪的牺牲品。第二天,这个神父才得知大公夫妇已在萨拉热窝被暗杀了。”
后座上的牧田惊叹了一声。“那是真的吗?”
“据说是真的,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总之,跟预知梦有关的故事自古以来就从未断绝过。其中大多数可能都是巧合,不过也有很多难以归类为巧合的例子,而这些例子基本上都能得到充分的解释。比如刚才我说的那件事完全可以这样解释:因为世道不安稳,神父很担心大公夫妇的安危,他内心某处一直在提心吊胆地想,那对夫妇有可能遭到杀害,而那种潜意识就变成了他的梦境。”
“哦……这么听来确实有点道理。”
“你是说,坂木梦见森崎礼美这个名字,背后应该有某种理由?”草薙问。
“没错。”
“可是知道了理由又能怎样?”
“只要知道了理由,不就能破案了吗?”汤川说,“或许会变成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结果。”
“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汤川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
坂木家面朝葛西桥路这条交通干线,共有三层,一层是办公室兼仓库。现在自然是卷帘门紧闭的状态。
“老实说,我们也不明白他怎么会开始说那种话,不过他那样并没有给别人添麻烦,也比沉迷于什么奇怪的女人要好得多,所以我们就没去管他。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我们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道歉……”坂木信彦的母亲富子用手帕擦拭着眼角说。
草薙等人正跟她对坐在办公室一隅。信彦的父亲在案发后气得病倒在床,一直未能恢复。另外,信彦的姐姐香奈子也回到店里帮忙了。
“据说令郎是小学四年级前后开始提起森崎礼美这个名字的,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汤川问道。他已向坂木母女介绍过自己是一名大学老师,热衷于研究各种奇异现象。
“这个……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富子想了想,回答道。
“您对森崎这个姓有印象吗?比如有没有邻居姓这个姓氏?”
“完全没听说过。客户里没有,附近一带应该也没有这样的人家。所以我也很奇怪,信彦是怎么想到那个名字的。”
“当时令郎喜欢到什么地方玩?比如经常出入的商店或人家,您还记得吗?”
听了汤川的问题,富子皱着眉摇了摇头。与其说忘记了,更像是心烦意乱想不起来。
“家里是否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们了解那段时间的令郎呢?比如日记或相册。”
汤川说完,坐在稍远处听他们谈话的香奈子答道:“相册倒是有。”
“能让我看看吗?”
“嗯,请等一下。”香奈子说完走上了台阶。
富子开始仔细折叠放在膝头的手帕,那块手帕已经被泪水打湿了。“请问……信彦会被判多重的刑啊?”她低着头问。
“目前还不清楚。”草薙说,“如果只是私闯民宅还好说,但后面的肇事逃逸……”
富子发出绝望的叹息。“怎么会……他可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啊。”
案犯的家属一般都会这么说—草薙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香奈子走下楼,手上多了一本蓝色封面的相册。“就是这个。”
汤川接过相册,放在腿上打开。草薙也凑了过去。第一页是个小婴儿光溜溜地坐在椅子上的照片。“小学四年级的照片大概在什么位置?”汤川一边翻页一边喃喃问道。
“上面应该记录了时间。”香奈子说。
确实,相册随处记录着类似“信彦 幼儿园毕业典礼”的文字。汤川翻到了写有“信彦 小学四年级”的那一页,上面贴着几张运动会和学校旅行的照片。
“好像没什么能提供线索的照片。”草薙说。
汤川一脸不悦地点了点头。
“当时最了解他的人是他的朋友吗?”草薙来回看着富子和香奈子问道。
“嗯……不过他从小就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富子回答。
“是吗?”
“对,那孩子喜欢一个人玩。”
的确是那种感觉,草薙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时,汤川突然戳了一下草薙。“喂,你看这个。”
“什么?”
“这张。”汤川指着一张照片说。照片旁边写着“信彦 二年级”。
“这上面写的是二年级啊。”
“你仔细看。”
草薙凝视着照片,上面是站在路旁的幼年信彦。看到他手上抱着的东西,草薙瞪大了眼睛。“咦,这不是……”
“想起来了?”
“当然,是那个布娃娃!”
那是同学录上画的布娃娃,原来是坂木信彦的吗?不过,一个男孩子竟然会有那种东西,实在有点罕见。
“这是有什么特殊意义的东西吗?”汤川向坂木母女询问道。
“啊,我记得那是……”香奈子似乎想起来了,“信彦小时候带回来的,他说是别人送的。妈,你还记得吗?”
“有那种东西吗?”富子好像忘记了。
“这个布娃娃现在还留着吗?”汤川问。
“没有,”香奈子干脆地答道,“被我母亲扔掉了,说那东西不吉利。”
“是我扔的吗?”
“为什么说不吉利?”汤川追问道。
“附近有个女孩被车撞死了,那个布娃娃是她最喜欢的玩具。信彦说,他经常跟那女孩在公园玩,布娃娃就是女孩父亲给他的。”
富子点了点头。“对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事。”
“你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吗?”
香奈子摇了摇头。“一点都不记得了,可能一开始就没听信彦提到过。”
汤川点了点头,陷入沉思。草薙完全无法想象他脑子里都有什么想法。不一会儿,只见他抬起头来。“非常感谢,这些信息很有用。”他对母女俩说完,便转头催促草薙,“我们走吧。”
“我想找布娃娃的主人。”回到车上,汤川说道,“能找到吗?”
“应该可以,只要调出过去的交通事故记录即可。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一下。”
“我现在还不能断定,但那个布娃娃很可能与坂木的预知梦有关。”
“已故女孩的灵魂附在布娃娃上了?”牧田在后面插话道。
若是平时,汤川绝对不会理会这种话,但这次竟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啊,有可能。”
“喂,你能认真一点吗?”
“我本来就很认真。”
“要是没有理由,我们也无法行动。调出交通事故记录必须要有相应的说明才行。”
草薙说完,汤川对着前方做了个深呼吸。“那我也不勉强你了。不管这个预知梦的谜题能否解开,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你在威胁我吗?”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现阶段还无法下定论。”
草薙叹了口气。要是汤川现在退出调查,他就更加一筹莫展了。“知道了,我会想办法。”
“还有女孩的父亲。”
“父亲?”
“坂木信彦不是说,是女孩的父亲把布娃娃给他的吗?”
“没错。”草薙发动了汽车。要是说出灵魂附在布娃娃上这种结论来,他真不敢想象上司们的表情。想到这里,他虽然有点害怕,又有几分期待起来。
两天后,草薙拨通了汤川的电话。“查到布娃娃的主人了。”
“我很想夸你做得好,可仔细一想,这本来就是你们的分内之事。”
“这可不是简单的工作。我费了一番功夫跟上头解释,再加上事故记录太久远,查起来也非常麻烦。”
“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自己?说吧,到底怎么样?”
“直接说结论,我们猜错了。”
“哦?怎么错了?”
“女孩名叫樱井真子,既不姓森崎,也不叫礼美。”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汤川平静地说。
“我看你也不是很遗憾。”
“因为我向来不抱有毫无根据的期待。对了,女孩的父亲查过了吗?”
“查过了。事故发生时,他住在坂木家附近,现在好像搬家了,职业是设计师。”
“设计师?设计服装吗?”
“不,据说是插画和书籍装订。”
“那他就是在家里工作了?”
“我倒是没查到那个地步……是又怎么样?”
汤川没有回答,似乎在电话另一端陷入了沉思。
“喂,汤川!”草薙焦急地喊了一声。
“变清晰了。”汤川总算回应道。
“什么变清晰了?”
“案件的轮廓。接下来你该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
“去调查发生交通事故时的情况,要尽可能查清女孩的父亲当时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肯定能查出森崎礼美这个名字。”
汤川的话让草薙感到莫名其妙。“好了,光你一个人明白可不行,快告诉我变清晰的轮廓是什么!我可是代表警方说的这句话。”
可能是因为草薙过于激动,汤川忍不住笑了起来。“偶尔听听你粗暴的说话方式也不错。知道了,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吧。你可以听完我说的再决定是否要行动。”他说完,又换上了更严肃的语气,“如果我的推理正确,整个案情就要被颠覆了。”
“好大的口气啊,真有这么惊人吗?”
“一点点惊人吧。”汤川的话听上去像玩笑,声音却格外沉重。
几十分钟后,草薙在帝都大学旁的咖啡厅和汤川见了面。物理学家坐在角落的座位上,对刑警讲述了自己的推理。
那确实是个惊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