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卷宗,将要点勾画出来,抄写在笔记本上时,杨孜尧在我一旁的平板电脑里用手敲打着屏幕:“请问麦小姐今天忙完了吗?”
“再给我十分钟。”我伸出一只手,调整平板电脑的角度:“我把电视打开,你看会儿新闻吧。”
“看新闻可以,你倒是把电视机打开呀。”杨孜尧发出幽怨的声音。
“噢,不好意思。”我顺手在桌上摸到了遥控器,按下电视机开关。
平板电脑里又传出杨孜尧的声音:“我能不能不看无声版的《海绵宝宝》?开一点点声音就好。”
“你再发出声音,我就把你也关掉。”我露出我的真面目,平板电脑瞬间恢复安静。
待我看完卷宗,已经过了十六分钟。我伸了个懒腰,想起了平板电脑里我活着的男朋友,这才把平板电脑拿起来,却看见杨孜尧保持着静止状态,不说话不眨眼,歪着脑袋嘴巴微微张开。
我愣了几秒:“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杨孜尧忍不住笑出来,有些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你怎么发现的?我本来是想装作讯号不好,我卡住了……”
我哈哈大笑:“杨孜尧,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卓晞,你什么时候再回国来看我呀?你有没有想我?你再不来看我,我可就……”杨孜尧皱着眉毛,看起来分外可爱。
大致算来,我们已经在一起四年有余,囿于杨孜尧繁忙的工作和我的博士论文,我们总是聚少离多。上次见面,还是在裴桐的婚礼上。我与老友重逢,有说不完的话。恰好郑楚楚的儿子刚满两岁,正是满地撒欢跑的年纪,杨孜尧便被我分配去和郑楚楚的先生黎海辰一起哄孩子。为这事,杨孜尧在送我去机场的车上一直挂着一张苦瓜脸,委屈了许久,至今还没有平复。
“就干嘛?就和李牧棠一起一个月相亲二十次?”我站起来,把卷宗放回书架上:“我告诉你,上次你顶替李牧棠帮他相亲的账,我还没有和你算呢。还和人家姑娘说你内敛不善言辞,劝人家姑娘另谋佳婿。怎么?是想和她推荐一下你自己不成?”
“我哪敢啊,我这名草有主的人,还不得恪守夫道呀。再说了,你不是及时出现,扮作医生,又是问我狐臭有没有好,又是劝慰我脚臭不值得自卑,活生生把人家姑娘吓跑了吗?”杨孜尧叹了口气:“好在李牧棠本身也没什么口碑,不然啊,他怕是砸在我俩手上了。”
“谁要他耽误裴桐那么多年?裴桐不知道下了多大决心,才把那个可乐罐的拉环扔掉。”我把头发随意地绑成马尾,从厨房拿出了一把刀。
杨孜尧在视频里问我:“卓晞,你冷静一点,你要做什么?就算博士论文写不出来,你也千万不要想不开啊。来,回家,我养你。”
“瞎说什么呢,你天天就巴不得我博士论文写不出来,跟你回家吧。”我从冰箱里拿出一颗洋葱:“我做午餐。”
我把洋葱放在砧板上,这才意识到美国与中国昼夜颠倒,相差十二小时,我这里准备吃午餐,杨孜尧那里应该是凌晨,为何杨孜尧的背景却是一片光亮呢?
“你这在哪儿呢?”我盯着平板电脑。
“我昨晚梦到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人摔了一跤。”杨孜尧答非所问。
“然后呢?”我问。
“所以今天想来问问你,疼吗?”杨孜尧笑。
我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呀?”
“叮咚,叮咚,请开门签收您的小可爱。”杨孜尧突然变成卡通音。
我思考了片刻,立即冲到了门口,打开门,面前是一大束玫瑰花。
“哇,太美了吧!”我把玫瑰花抱走,留下已经做出拥抱姿势的杨孜尧傻傻站在原地。
杨孜尧用手拍了拍额头,只好自己走进房间,将门关上。
我把玫瑰花放在桌子上,回过头寻找杨孜尧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穿上了围裙,拿着刀,准备开始切洋葱。
我慢慢走上前,从后面抱住他。杨孜尧回过头来:“好啦,离远一点。上次切洋葱,不知道是谁,被熏得眼睛一直流眼泪,还装模作样地对着我发表了一番有愧于学术界的感言,害我白高兴了那么久。”
“我都哭成那样了,你还高兴。你高兴什么呀?”我没有松开手,反而靠得更近了一些。
“我以为你终于要认清自身,安心回到我身边做杨太太。”杨孜尧说。
我立刻从杨孜尧身上弹开:“切颗洋葱,我就举手投降,传出去会被笑话的。”
杨孜尧大笑:“那请麦小姐离远一点,我真的担心你会被洋葱味熏到眼睛。”
我双手举高,退避三尺,又忍不住凑过头去询问杨孜尧:“你怎么突然来纽黑文了?今天不用开会吗?”
“我本来想送你一个超级可爱的礼物,可是快递员不让我钻箱子,所以我只能自己来了。”杨孜尧回答:“卓晞,我的手机想换一张屏保了。”
“行啊,那张在墨尔本的合影用了这么多年,也该换了。等吃过中饭,我们去小花园拍吧。现在啊,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我早就想带你去看角落里那朵大红色玫瑰,可不输你这些年送我的任何一朵花。”我从冰箱里拿出两颗鸡蛋,放在杨孜尧需要挪动步子才可以拿到的位置:“我要吃洋葱炒鸡蛋。”
杨孜尧走过来,把鸡蛋拿过去,无奈地笑:“胆小鬼。”他说着,使用手机按了几下屏幕,又将手机放下:“衣服我选好了,发在你手机上了。吃完饭,我们去拍吧。”
“还要特意换衣服?这么麻烦。“我嘟囔着,转身去拿手机。这些年,为了控制对于杨孜尧为了掩人耳目故作聪明把我的备注设置为”妹妹”这件事的不满情绪,我将杨孜尧的备注改为了“这是我男朋友不能生气”。杨孜尧对此颇有微词,迫于我的坚持,只能听之任之。
我打开手机,点开杨孜尧的微信对话框,一件婚纱出现在眼前。
“我二十一岁的时候,就渴望有一天可以成为一位女孩的丈夫。只是过了十年,我才告诉她,我的渴望。”杨孜尧穿着围裙走到我旁边:“以前我希望可以乘风破浪,现在我只希望我能够在你身边。”
我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流出来。
杨孜尧心满意足地笑:“我就知道,我真的向你求婚的时候,你一定会哭。”
“笨蛋,离我远一点,你身上的洋葱味熏到我的眼睛啦!”我大喊。
“啊啊啊啊。”杨孜尧转身慌乱地帮我找来纸巾递给我。
我接过,擦了眼睛之后,却因为纸巾上面直接沾染了杨孜尧手上残留的洋葱气味,眼泪流得更加厉害。
“杨孜尧,你快点从我眼前消失!”我气得原地跺脚。
“请你尊重我,我只卖身,不卖艺。”杨孜尧忽然理直气壮起来。
我在无声的《海绵宝宝》动画片面前又哭又笑,我想也许总有一天,时间会把杨孜尧和我拆散,而我在年少时偶识过人间绝色,令我深知,跟越喜欢的人越要保持距离,最好不要超过一毫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