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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托军医之口述长征

除了刘英向笔者回忆长征中的陈云外,笔者还见到陈云化名“廉臣”所写的关于长征的颇为风趣的小册子。

说实在的,当时,在我准备写陈云传记之后,才比较仔细地读了陈云的著作。

他的著作大部分是关于经济和组织建设方面的,全是政治论文的严肃笔调。这些文章和陈云在屏幕上出现时的严肃面孔仿佛是一致的。

陈云总是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印象,就连他的老秘书萧华光也对笔者说:“我们在为首长编《陈云与新中国经济建设》一书时,特地挑选了一帧他大笑的照片,以改变往常人们对他过于严肃的印象。”

直至得知“廉臣”是陈云的笔名,我这才明白,原来陈云还写过如此风趣、生动、活泼的文章……

我是喜欢看“闲书”的人,在好多年前便读过署名“廉臣”的《随军西行见闻录》。那是一篇富有趣味的文章,所以我读过之后,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文章居然出自陈云笔下。

《随军西行见闻录》写于1935年,翌年3月在法国巴黎中共主办的《全民月刊》创刊号上开始连载,同年7月在苏联莫斯科出版了单行本。

《随军西行见闻录》在《全民月刊》首次发表时,注明“廿四年八月于沪滨”,意即1935年8月写于上海。

不久,此书在当时的国民党统治区广为流行,出现各种不同的版本。其中,明月出版社出版时,把书名改为《从东南到西北》。大文出版社出版时,书名用《长征两面写》,除收入“廉臣”的文章之外,还收入美国著名记者斯诺《两万五千里长征》一文。

《随军西行见闻录》的若干版本

陈云正是为了便于此书在国民党统治区广为流传,所以不仅署了个鲜为人知的笔名“廉臣”,而且用“假托”的笔法来写。这可能由于陈云从小受到评弹的熏陶,所以在文学方面也有一定修养。

据称,这位“廉臣”先生是一位国民党部队的军医,“服务于南京军者四年,前年随南京军五十九师于江西东黄陂之役,被俘于红军。被俘之初,自思决无生还之望,但自被押解至赤色区域后方之瑞金后,因我系军医,押于赤军卫生部,赤军卫生部长贺诚亲自谈话。当时因赤军中军医甚少,他们要我在赤军医院服务,并称愿照五十九师之月薪,且每月还可寄回六十元安家费。我系被俘之身,何能自主,惟红军尚有信用,除每月支薪外,即每月之安家费,亦曾得着家母回信按月收到。自此以后,我几次被遣至石城之赤军预备医院,时而调回瑞金之卫生部”。

在编造了这么一大套假托之词后,陈云便描述他以“军医”身份,如何为“朱、毛”——朱德、毛泽东——治病。

“廉臣”写道:

这些名闻全国的赤色要人,我初以为凶暴异常,岂知一见之后,大出意外。我第一次为毛泽东与朱德诊病时,毛泽东似乎一介书生,常衣灰布学生装,暇时手执唐诗,极善辞令。我为之诊病时,招待极谦。朱德则一望而知为武人,年将五十,身衣灰布军装,虽患疟疾,但仍力疾办公,状甚忙碌,我入室为之诊病时,仍在执笔批阅军报。见到我,方搁笔。人亦和气,且言谈间毫无傲慢。这两个红军领袖人物,实与我未见时之想象,完全不同。

“廉臣”还写道:

赤军……之作战方法,常以出奇制胜,此均为毛泽东、朱德之特长。故在红军中,毛泽东有诸葛亮之称。

赤军军官之日常生活,真是与兵士同甘苦。上至总司令下至兵士,饭食一律平等。

赤军军官所穿之衣服与兵士相同,故朱德有“火夫头”之称。不知者不识谁为军长,谁为师长。

赤军领袖自毛泽东、朱德起,从无一人有小老婆者;赤军军官既不赌博,又不抽大烟;赤军军官未闻有贪污及克扣军需者。

我觉得毛泽东、朱德非但是人才,而且为不可多得之天才。因为没有如此才干者,不能做成这样大的事业。此外,如周恩来、林祖涵等远在国共合作时,已是当时国内政治上之要人。周恩来为黄埔军官学校的政治部主任,国内各方军队之黄埔学生很多与周熟悉者。

周恩来之勇敢、毅力之办事精神,黄埔学生对之仍有好感。

陈云极为巧妙地借“军医廉臣”之见闻,写出了当时被国民党称为“赤匪”的红军及其领袖的真实面貌。

陈云十分生动地描述了红军长征过老山界时的情景:

老山界这个山高得非常使人发急,到了一个山顶,见前面只有一个高峰了,不料上了那个高峰,前面还有一个高峰。这样一个又一个地爬着高山,大家不停喘气和汗流浃背。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见隐隐有留声机的声音,正唱着:“骂一声毛延寿你卖国的奸贼……”

一片子唱完,又听见一阵歌声:“同志们快起来拿刀枪,我们是人民的武装,要打倒帝国主义国民党……”原来是政治部的宣传队正摆着宣传棚,为鼓励行军、提起部队精神,使之忘却行军之疲劳。在宣传棚旁边的石头上,拿粉笔写着:“同志们努力啊!还有二十五里就到山顶了。”“竞赛一下,谁先上山顶?”经过宣传棚的留声机和唱歌,的确我们爬上山的疲倦忘掉了。我们队伍内那些小看护生也唱起来了:“……骂一声×××你卖国的奸贼……为什么投日本,你丧尽了良心。”这样一唱,又到处引起唱着:“粉碎了国民党的乌龟壳,我们真快乐……”唱了一阵以后,大家还是照着路向上走,这样走了共有十二个高峰,才到山顶。当然到了山之最高顶,大家就兴高采烈,精神也兴奋了。时间已经下午四时了,但是八十里路的高山,终于走到了山顶。

陈云还这么细腻地描述了红军渡金沙江的情景:

金沙江宽约等于黄浦江之一半,立于江边不能闻对岸之呼声。水流自西而东,流速极快,计每秒钟约有四五米。上游山高,水如瀑布而下,平时水浪已有一二尺,但风雨作时,则水浪骤增至三四尺,金沙江之风势,真是吓人。我渡过之时正值怪风骤起,沙滩上之沙,随风飞舞,河边居民在石洞所筑之草屋被风吹去。我站立路中,忽来一阵巨风,竟立足不住而被吹倒于地下,因此我等莫不叹金沙江风威之大。但半小时后,风停雨止,且见太阳。询问居民,始知金沙江边之风雨每吹不过半小时,过后就晴。中国西部气候变化之巨,由此可见一斑。

金沙江如此水急,因此不能通船只,自宜宾以至泸州,才通木船,泸州以下则通轮船。但金沙江之渡船在东川、巧家以下则船只较多。巧家以上每渡口最多十余只。龙街以上则只通皮船。船以兽皮制造,每船只渡一人。上游之所以用皮船者,因水流太急,江中礁石极多,木船易破。

赤军渡河时,不能架浮桥,只在交西渡渡口及其附近上下渡口搜集六只木船,大者可渡三十人,小者可渡十一人。而且船已破烂,常有水自船底流入,每次来回,均须专人在船舱将流入之水以木桶倒入江中,才能复渡,故危险异常,渡河速度因水流太急,故每小时只能来往三四次。而赤军全部人马,几乎都从此渡河,故除日间渡河而外,夜间则于江之两岸,燃烧木材,火光照耀江面,终夜渡河。

赤军之渡过金沙江而仅凭此六只破烂之船,国人未目睹此或不信之。但事实赤军确仅仅靠这六只破船以渡江。当然赤军之所以能如此从容渡江,最大原因,是由于南京军、滇军中了它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故有充裕之时间渡过全部人马。而且全部渡完两天之后,追军才到,所以掉队落班者亦极少。但另一个原因,则因赤军之渡河技术,有极好的组织。

云南省禄劝县金沙江皎平渡口

试想,如无较好的组织,则在渡河时,人马拥挤,一不小心,小船即可翻身,而船只有损失,即将延长渡河时间矣。故赤军在各方面之组织能力,确远优于南京及各省之军队。

陈云假托“廉臣”这么个“小百姓”的眼光,记述了当时鲜为人知的红军长征。由于陈云是长征的亲历者,他又善于抓住种种细节,所以写得如临其境、如闻其声,极具可读性。可以说,这是一本比美国记者斯诺的《西行漫记》早面世一年多的书,1936年7月当斯诺到陕北采访时,陈云此书已在巴黎和莫斯科公开出版了。

果真如同陈云所料,这本以“小百姓”身份写的书走俏于当时的国统区……

我由此注意起陈云的种种笔名和化名。

“陈云”此名,是他的本名。前已述及,因他从小过继给舅舅,而舅舅姓廖,所以改叫“廖陈云”,又写作“廖程云”。

1929年,陈云在中共江苏省委工作期间,用“廖仲仁”为化名,党内简称为“廖”,这便源于舅姓。

此后,1935年,当陈云到了苏联之后,曾用笔名“廉臣”。

1936年12月,陈云受共产国际特派,准备前往新疆时,化名“施平”。

1937年4月,陈云从苏联回国后,负责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工作,化名“史平”。

显然,这“史平”是“施平”的谐音。他曾以“史平”为笔名,发表过散文《一个深晚》。

此外,陈云还用过许多化名,诸如“陈明”“成云”“金生”“廖陈氏”,等等,总共十几个。 mMhhK46Dqj5ZG7I8EKfrRgFP39H49gXOqh/m6RHWkqoDChDf+rgKwRtlALRAM4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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