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衙二堂内,白海升将新写好的公文呈递到施世纶的公案上。
“大人,华泽盐场张五九和徐小哥身亡案,我已经登记在册,请大人过目。”白海升将公文推到施世纶面前。
施世纶认真审阅了一番,片刻后提笔便在上面签了字。
“归档入册。”他将纸张交给白海升,不由得摇头嗟叹,“徐小哥虽为谋害张五九的凶手,但其背后的‘真凶’仍在逍遥法外。”
白海升也轻叹一气,“大人所言极是,徐小哥肯定于事先就被人下毒,就等着暴露时将其灭口。现在只能查出徐小哥乃两淮都转盐运使司披验所大使徐玮洪的远房侄子,且徐玮洪又被崔全安给削职为民,更深层的东西,怕是查不到了。”
“纵使狡狐再奸诈,也总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施世纶握紧了拳头。
白海升双眉微微蹙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开口道,“大人,徐玮洪虽只为一正八品官员,然其身为‘批验所大使’,主管盐引批验,实权不小,是个肥差。而扬州第一盐商姚乔叶和崔全安的关系菲薄,徐玮洪若想站稳脚跟,必须要牢牢倚靠崔全安这棵大树。”
聪明如白海升自然懂得明哲保身,但这一身正气的施世纶使他大为触动,才决定将这些事情一并讲出。
施世纶沉思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扬州城好似棋盘,百姓商户为棋子。有人已经布了一盘棋局,然若无至最后一步,便不可知为死局抑或活局。”
“大人!”白海升起身离位朝着施世纶拱手鞠躬,“实不相瞒,前几任知府在上任之初随身只携‘一琴一鹤’,但后来纷纷抵御不住铜臭之气的侵袭,当了那些‘棋子’,然东窗事发,却又成‘弃子’。”
施世纶走至近前一把握住白海升的手,“海升,吾谢你如此一番推心置腹。若要不为‘棋子’。便要跳出棋局,成为‘下棋人’与布局者攻防对弈。”
“报……”,正在此时,冉夜大叫着跑进门来,上气不接下气,“大人,不好了,有百姓来报在城北榕村村口的水井里,有尸体一具……”
施世纶深吸了口气,胸腔猛然间扩大一圈,他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门外跑去。
“即刻就去榕树村,叫上月儿带上苍术皂角还有火石一起。”当他行至扬州府衙大门之时,方修已然给他备好马车,施世纶坐入其中,车轴转动,朝着城北奔驰而去。
而杜汐月和冉夜则策马追随,还有衙役一队,在后面跑步行进。
两炷香的功夫,一行人来到了城北榕树村,此处已有衙役在把守,且周遭围了不少民众。而在井边则平放一尸首,上则蒙盖一层白布。
已是春暖时节,那尸体散发着阵阵浊臭之气,引得民众掩口捂鼻。
施世纶在方修地搀扶下从车上下来,走至井前,周遭民众皆议论纷纷。
“这可是‘江南第一清官’施世纶大人。”
“可不是,据说他断狱提刑可是一等一的厉害。”
“报案者何在?”环视一圈之后,施世纶发问。
此时,两名衙役将一老妪带至近前,且观其面貌,年过花甲。
“大人,是老身发现的……”但凡百姓见官均有些紧张,老妪声色颤抖。
“何时所见?”施世纶放平声音,以免惊吓老人。
“辰时起床打水,于井中所见。”见施大人声色缓和,老妪也平复许多。
“如何知得井下有人?”施世纶继续询问。
“打水之时且正要将桶绳放下,但见井中则有一人浮起,因是而得知。”老妪虽说年逾花甲,但观其双目也澄澈无比,眼神儿并未问题。
施世纶点头,让方修将老妪送至归家,“老人家,你且下去吧。”
旋即,便走到井边,准备查验尸体,“冉捕头,你带衙役四名将民众疏散。方修,你带衙役两名焚烧苍术,皂角。”
冉夜和方修分别领命前去,施世纶旋即看向杜汐月,“月儿,备好纸笔等待登记。此尸颜面部并未损坏分毫,白师爷你且去通传画师以此尸作画,悬挂于城门各口处,以供人认领。”
白海升领命离去,杜汐月点头,施世纶则挽起衣袖,“开验……”
方修焚烧苍术皂角,登时将那臭气给压制许多,施世纶杜汐月分别口含生姜一片,走到那具尸体旁边。
施世纶屏住呼吸蹲了下来,伸手抓住那块白布,一把给揭了下来。
“嘶……”虽说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眼前的尸体还是将在场的衙役们惊住了。
白布下是一具男尸,周身赤果。因被水浸尸首胖胀,头皮翻卷,头发已有脱落之势。目测其年龄,约四十有余。
唇口翻张,皮肉则有些许黑青、褪皮之势。双手被反绑于背后,且双手均被两布袋套住,双目闭合,身间无物。
施世纶一边探查一边唱报,方修也口含生姜一片,走上前来帮忙托举翻转,以便施世纶查探仔细。
“头目处有被砖石磕碰擦伤的痕迹,指甲毛发内有泥沙。”旋即他和方修一起将那尸体给翻转侧卧,并用手指点在了尸体肚腹处,只见一股恶臭的水柱从这尸体口部流出。
“腹胀,侧覆卧之,口内水出。”施世纶语气愈发凝重起来,“怎么会如此?且观其周身,皆是从井中溺毙之象。而其双手被绑,着实像被人殴打强推入井中,但其双目闭合,腹胀流水,又似自己投井。”
忽然间,方修惊叫起来,“大人,你且看此人右肩处,有纹身。”
施世纶侧目而视,却发现此尸右肩处纹有一头猛虎吊睛白额,血口大开,此乃“过肩虎”。
“能纹‘过肩虎’,定不是常人。”施世纶说着,和方修一起将反绑尸体双手的绳子解开,又将上面的布套给摘去下来,而面前的一幕却将所有人大惊失色。
只见这具男尸的十根手指全部齐齐而断,就仿若被剪刀剪掉一般。
“天……”连方修都脸色铁青,双唇打颤。杜汐月也蹙起眉头,如此一幕,甚是少见。
“啊呀……”施世纶大吼了一声,旋即伸出双手托捧住尸体的脸庞,其口张开,却发现口中舌头却也被剪断了去。
“果不其然。”施世纶双眉紧蹙,从牙根儿里挤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