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诗面对着全身镜,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问两个舍友:“怎么样?”
这条裙子是之前柴茜送她的成年礼物,风格偏性感。
低胸,后背是镂空的蕾丝设计,长到膝盖处,把许小诗一身白皮衬得十分可人。
柴茜是穿衣打扮这方面的行家,她从鞋柜里拎出一双绑带高跟鞋给许小诗:“快把你那双辣眼睛的豆豆鞋给我换下来。”
许小诗踩上高跟鞋,感觉自己气场有“两米八”。
柴茜很满意:“妥了!要是男校的那帮爷们不心动,我柴茜的名字倒过来写。”
齐阮很合时宜地拍拍手,满脸赞同:“不过,小诗,这样真的好吗?”
柴茜一手揽着许小诗,一手揽着齐阮,语重心长地说:“陆执都能劈腿,我们小诗怎么就不能出墙了?”
齐阮被洗脑成功:“你说得也有道理。”
与此同时,医学院某个宿舍。
张子枫从游戏里退出来,看了眼手机,来劲了:“哎哎哎,我朋友办了个联谊活动,问我们去不去呢?”
许默立即响应道:“哪个系和哪个系联?”
张子枫晃了晃手机:“心理系和隔壁男校,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学校心理系的妹子最多了……哎?执哥?”
张子枫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心,手机已经被陆执拿走了。
男校那边的组织人做了个登记信息的系统,要去的可以留名。陆执点进去,名字很多,他一拉到底,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底部的“许小诗”三个字上,目光立即阴沉了下来。
他突然变脸,张子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执哥?”
许默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大概明白了,于是一巴掌拍在张子枫脸上:“傻子,别喊了,陆执心情差着呢!”
不管窗外风云多变幻,联谊活动仍然在这周六准时开始。
许小诗到达饭店时,下意识地朝附近看了一圈,饭店内人不多:“不是说临床系的今天要来这边聚餐吗?茜茜,你的消息不会不准确吧?”
参加联谊活动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四十来个,七八张桌子拼成一桌,这会儿喝了点酒,都兴奋得聊起天来。
“怎么可能。”柴茜刚说完,余光就瞄到店门口拥入的一大帮人,兴奋道,“来人了,来人了!”
许小诗正坐在大桌旁边一个空着的两人位桌旁,一双眼睛X光似的扫描过这些进来的人,看了个遍,也没看到陆执。
正出神间,自己对面坐下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生。
男生有些腼腆,脸颊还是绯色的,看样子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身后好几个人在给他打气。
“你好,我叫宋燃,我……”他“我”了半天,没有下文,越着急越不知道该怎么说,急得一双圆圆的鹿眼又湿又润,看起来十分可爱。
许小诗把手边一罐别人给她的椰奶递过去:“我叫许小诗,你慢慢说,不着急。”
宋燃慢慢平静下来,拿着椰奶拉开拉环又推给了许小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喝。”
柴茜喝了点酒,笑眯眯地把手搭在齐阮肩上,冲宋燃喊:“喂,小可爱,我们小诗喜欢喝优益C,你给她一罐椰奶是什么意思?”
宋燃腾地站起来,两颊坨红:“对不起!我去给你拿!”
许小诗算是见到比自己还容易脸红的人了,她摸出手机,想窥伺一下陆执的朋友圈,对面的椅子又被拉开。
“这么快就……”她放下手机抬起头,后面“回来了”三个字硬生生卡在嗓子眼,她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不可置信道,“陆执?”
陆执脸上布满了阴霾,一双眼深不见底。他嘴角拉出个弧度,明明在笑,却感觉不到分毫喜悦。
他说:“许小诗,是我太惯着你了?”
什么啊,就像柴茜说的那样,只准他劈腿,不准我出墙?
许小诗也怒了:“你什么意思?你可没权利管我的私生活的!”
陆执冷笑了下:“我没权利?你爸妈可是把你交给我管的,你忘了?”
许小诗积压了好几天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她像个点燃了的爆竹,大声道:“对!我忘了!我们说白了就是个邻居关系,所以你也别管我了,我们各过各的吧!”
“邻居关系?”陆执冷静地复述了一遍,感觉心口上像是被人开了一枪。他心里波浪翻涌,一颗心仿佛被踩踏得稀烂,面上却带笑,笑意森森不达眼底,看起来理智又残忍。
陆执眼底蒙上一层看不懂的情绪,许小诗心底发怵,努力强撑着不让自己低头认输:“你去追你的幸福吧,以后都不用管我了!”她想,我也不会缠着你了。
“不管你?好啊。”陆执冷哼一声。
他微垂着眼睑,面无表情地起身往门口走,头也没回。
柴茜和齐阮看呆了,像两根立在那里的木桩一样,动也不动。
齐阮盯着陆执离开的背影,首先反应过来:“小诗,咱们的目的不是让他吃醋吗,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许小诗没说话,齐阮这才发现许小诗咬着下唇,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许小诗和陆执冷战了。
重阳过后,C城持续36℃的高温终于降到了27℃,早晚温差大,怕冷的学生已经穿上了薄外套。
前几天关于猎户座流星雨要降临的新闻刷得沸沸扬扬,报名去云霄山看流星雨的学生不少。柴茜和齐阮拉着明显兴致缺缺的许小诗买了帐篷和一些用品,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了云霄山。
云霄山是C城很有名的一处景点,山不太高却秀美异常,山顶烟笼流云,游客络绎不绝。
两三条缆车隧道直达峰顶和山腰,许小诗等人坐在缆车里看风景,飞鸟掠过,还能听见它们翅膀扑棱的声音。
齐阮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身边一直没说话的许小诗,给柴茜使了个眼色:“听说今天因为有流星雨,景点全天开放呢。”
柴茜立即附和,拍了下手掌:“是啊,我连愿望都想好了……”
眼见自己抛出的梗许小诗没有接,柴茜不甚尴尬地问:“小诗,你怎么不问问我想许什么愿?”
许小诗目空一切,来回把玩着手机。
她已经半个月没收到陆执的消息了,但是要她主动给陆执发消息,她又拉不下这个脸。
上回把话说得那么死,估计陆执也不想看到她了。想来也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那么说也太伤人心了。
半晌,许小诗叹了口气:“哎,你们说,对着流星雨许愿真的会灵吗?”
柴茜立即说:“当然啊!你想想,电视里人家看了一颗流星,许的愿都能实现,咱们看的可是高速流星群,这颗不灵换一颗,总有一颗满足你!”
许小诗捧着脸拍了拍,心里总算腾起了一点希望。
缆车在山腰处停下,许小诗等人打算从山腰步行至峰顶,顺便看看沿途风景。
天色慢慢地黑了下去,越来越多的星星冒出了头,一闪一闪的,十分漂亮。
许小诗平时不爱运动,这下爬山爬得精疲力竭,她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大石块上喘气:“不行了,休息会儿!”
柴茜一点形象也不要了,坐在地上擦汗:“上来前吃的东西都消化完了,又饿又渴。”
齐阮很贴心地从包里摸出几包饼干:“垫垫肚子吧。”
许小诗刚俯下身抻长了手臂要去接,余光瞥见齐阮身后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她定睛一看,一条体背棕褐色、背部正中还有一条黄色纵纹的蛇已经露出了一半的身子,不停吐着信子。
许小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顿了一下,后背冷汗直冒,她终于失声大喊:“阮阮,有蛇!”
齐阮什么也没看见,跳起来跟着大喊:“什么啊啊啊……别吓我!”
柴茜看到了那条爬行的乌梢蛇,头皮都要炸了,指着那边大惊失色:“蛇!蛇!”
现场一片混乱,齐阮和柴茜抱在一起,许小诗被她们的喊叫声吓得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落地腿发软,脚一歪就摔了下去。
那条乌梢蛇已经没影了,齐阮跟柴茜心有余悸。
许小诗刚想站起来,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疼得她又倒了回去:“嘶……”
“小诗?”齐阮手脚发软地走过去。
“脚崴了。”许小诗没什么力气地说。
柴茜拉开她的运动裤裤脚,看到红肿起来的脚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们上山只带了简易帐篷和薄毯,再多也只有半瓶花露水和几包零食,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附近没有人,其他人都去了山顶,求救基本无门。
齐阮突然福至心灵:“要不给陆执打个电话吧?”
许小诗靠着石头:“他会来才怪。”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陆执这个人,可记仇了。再说了,他们之前才闹了不愉快,现在又巴巴地去找他,这不是自打脸吗。
“不行,你这脚不能拖……”柴茜搜遍许小诗全身,“你手机呢?”
齐阮从她背后把她刚藏起来的手机摸了出来:“这里。”
许小诗只能认命:“那你们别用我的打,多尴尬啊……”
柴茜白她一眼,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用我的。”
电话拨过去,响了二十来秒,被对方挂断。
许小诗无语望天。
齐阮又换了自己的手机,仍然是通了,但没人接。
齐阮跟柴茜对视了一眼,拿许小诗的打了过去,嘟声再一次响起。
许小诗百无聊赖:“没用的,他不会……”
这时,电话接通了。
陆执从学校赶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在半山腰找到了气喘吁吁正互相搀扶着下山的三个难姐难妹。三人在暖色路灯的照射下,全都灰头土脸的,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许小诗被架在中间,明明浑身发热,脸却是惨白的。
陆执的目光在许小诗脸上转了一圈,被许小诗刻意避开,最后他视线停在许小诗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踝处。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把人揽进自己怀里,动作轻柔语气却刻薄:“许小诗你可真有能耐。”
柴茜和齐阮十分识趣:“那什么,既然陆执来了,那我们就先上山了……小诗再见!”
等走出一段,齐阮回头看了一眼,真诚地说:“我觉得陆执很在意小诗。”
柴茜敲她脑袋:“废话,他俩一起长大,怎么可能不在意?”
“我不是说这种在意,就是那种……”齐阮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就是觉得如果许小诗和陆执以后不在一起,那就没有什么相处能被叫爱情了。
陆执半跪在许小诗面前,把红花油涂满了手心,又将手心盖在她的脚踝上,不轻不重地揉开。
谁也没说话,深夜的山间蝉鸣声声,流水潺潺。
许小诗握着陆执给她的小手电照着脚踝,白色光线下她的脚踝看起来更加恐怖,又红又紫的。
原本一直四处乱瞄的视线最终还是转回了陆执脸上,他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平时总是轻佻笑着没个正经样子,现在严肃得她甚至不敢开口说话,连想调节气氛都做不到,心里不免有些懊恼。她想许小诗啊许小诗,做人怎么能这么㞞呢?
胡思乱想间,陆执已经把东西收拾好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她。
许小诗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涌上慌乱,怕他会把她仍在这黑漆漆的山里就这么走了,连忙抓住了他的右手,嗓音染上哭腔,又软又可怜:“陆执……”
吵架的时候她没哭,崴脚的时候她没哭,可现在陆执真的不愿意理她了,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陆执却根本没回头,在她面前半蹲下,语调仍然冷漠,咬牙一字一顿道:“上来。”
许小诗擦擦眼泪,趴到他背上。
陆执背着她起身的时候明显晃荡了一下,手臂也脱力似的下滑,差点把她给抖下去。
许小诗立即环紧了他的肩膀,紧张地问:“是不是我真的胖了很多?”
陆执没说话,他眼前发黑,感觉脚下像是有个巨大漩涡,而自己正站在漩涡中心,不断被拉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受到一波强过一波的眩晕感。
许小诗动也不敢动,一手攀着他,一手抓着手电筒,把一束白光照在他脚下。
陆执咬咬牙,将背上的人往上一托,一步一步,尽量让自己走得稳当一点。
走了一段,许小诗开始心疼陆执了。
晚上下山本来就困难,何况陆执还背着她。
许小诗拍拍他的肩:“陆执,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陆执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没一会儿,许小诗就感觉到陆执后背湿透了。她稍微侧过脸,看到陆执额头上的汗细细密密,心疼得厉害,于是小心地从运动衣口袋里摸出纸巾,伸手给他擦汗:“陆执,休息一下吧?”
陆执不答,闭了闭眼,胸闷感不降反增,双腿如灌铅般沉重。
他不敢往别的地方看,只能死死盯着地面,不停告诉自己:这是实心的。
好不容易到了山脚,平坦的草地飘来花草幽香,陆执狂乱的心跳才逐渐放慢速度。
夜空忽然一亮,接着越来越多的光线划过。
许小诗仰着头,闪烁着星星的夜空里无数流星像银色的丝带一样划过,一瞬即逝,流星也终于在这刹那间迸发出了积蓄一生的绚丽。
许小诗双手合在一起,闭着眼睛虔诚地许愿:流星啊,如果你真能实现愿望,你让陆执原谅我好不好?
陆执找了条长椅,把许小诗放下,自己扶着椅背狠狠喘了几口气,缓解那股变弱的不适感。
许小诗从包里摸出瓶优益C:“陆执……”
她喊了个名字就愣了。陆执脸色惨白,嘴唇也发白。
许小诗急了,抓住陆执的手:“陆执,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
好一会儿,陆执才吐出一口浊气,又恢复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目光也淡得像深秋潭水。
他脸色仍然惨白不好看,一语不发地打车,然后带着许小诗去了附近医院。
等医生处理完她的脚伤,他又一语不发地带她回了学校。
许小诗也不是没想过缓解气氛,可是陆执要么让她闭嘴,要么干脆保持沉默,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根本唱不下去。
因为今晚流星雨的缘故,女寝并没有关门禁,宿管大妈看了眼“柔弱”的许小诗,又看了眼陆执,摆摆手:“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就下来。”
陆执把人送到宿舍安置好,开了空调,又将药按照顺序摆好,整个过程都沉默无言。
他正想走,许小诗闷闷的声音传来:“对不起。”
他足下一顿,许小诗声如蚊蚋:“我错了。”
她盯着门口那道影子:“你别不管我……”
立了半晌,陆执像是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淡淡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