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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胡山源

江阴胡山源,标榜“为文学而文学的”的弥洒社骨干。胡山源的一生与鲁迅没有交集(见面、通信都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我与鲁迅不认识,也没有和他通过信,只间接地有往来”,他对鲁迅却有着不小的怨艾。这怨艾源于鲁迅在《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中对弥洒社的评价。

鲁迅在《导言》中评价弥洒社和胡山源说:

但上海却还有着为人生的文学的一群,不过也崛起了为文学的文学的一群。这里应该提起的,是弥洒社。它在1923年3月出版的《弥洒》(Musai)上,由胡山源作的《宣言》(《弥洒临凡曲》)告诉我们说——

“我们乃是艺文之神;

我们不知自己何自而生,

也不知何为而生:

……

我们一切作为只知顺着我们的Inspiration!”

到四月出版的第二期,第一页上便分明的标出了这是“无目的无艺术观不讨论不批评而只发表顺灵感所创造的文艺作品的月刊”,即是一个脱俗的文艺团体的刊物。但其实,是无意中有着假想敌的。陈德征的《编辑余谈》说:“近来文学作品,也有商品化的,所谓文学研究者,所谓文人,都不免带有几分贩卖者底色彩!这是我们所深恶而且深以为痛心疾首一件事。……”就正是和讨伐“垄断文坛”者的大军一鼻孔出气的檄文。这时候,凡是要独树一帜的,总打着憎恶“庸俗”的幌子。

一切作品,诚然大抵很致力于优美,要舞得“翩跹回翔”,唱得“宛转抑扬”,然而所感觉的范围却颇为狭窄,不免咀嚼着身边的小小的悲欢,而且就看这小悲欢为全世界。在这刊物上,作为小说作者而出现的,是胡山源、唐鸣时、赵景沄、方企留、曹贵新;钱江春和方时旭,却只能数作速写的作者。从中最特出的是胡山源,他的一篇《睡》,是实践宣言,笼罩全群的佳作,但在《樱桃花下》(第一期),却正如这面的过度的睡觉一样,显出那面的病的神经过敏来了。“灵感”也究竟要露出目的的。赵景沄的《阿美》,虽然简单,虽然好像不能“无所为”,却强有力的写出了连敏感的作者们也忘却了的“丫头”的悲惨短促的一世。

这段来自鲁迅的评述,局外人和当事人看,或许会很不一样。我们会觉得对于弥洒社,鲁迅有褒有贬,说得比较客观、公正,甚至精辟。譬如说他们是有假想敌的,引陈德征的《编辑余谈》,证据很足。评论他们的作品有唯美倾向,格局不大,也合乎事实。说这个团体的作品,基本只是速写而非小说,也很准确,最后揭出“最特出的是胡山源”,其《睡》是“笼罩全群的佳作”,这评价算得很高,而《樱桃花下》(按:此处鲁迅有误,应为《碧桃花下》第三期),蕴含着“病的神经过敏”,是鲁迅阅读的感受。但在当事人胡山源,他的观感却完全不同:“他捧我很高,也打我很重。”

不仅如此,在胡山源的印象中,鲁迅对自己和弥洒社的评论,甚至有过一次改变,即收入初版《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时和后来收入《且介亭杂文二集》中的内容有很大的差异,后者被鲁迅或别人改写过。

他在《鲁迅》(写于1973年,收入《文坛管窥——和我有过往来的文人》)一文中说:

我记得初版《新文学大系》中的文字不是这样的;他捧我很高,也打我很重(原文无处可找,待以后找到了再录下)。不知这样的改动,是否出于他的亲笔,还是别人为他代劳的。

在改动中,看来作了版面的挖补,要凑满原来的字数,所以填上了几个弥洒社社员的名字,其中“张企留”还填成了“方企留”。

看见初版的《新文学大系》时,他那样地捧我,我觉得受之有愧,并且我并不以为《睡》是一篇小说。他又那样地打我,我也不敢领教。改笔,当然两方面的气势都大大地缓和了,使人容易接受些。不过他所说的“这面”“那面”,我还不能领略他的真意。

胡山源在《弥洒社的经过》一文(《新文学史料》1980年第二期)中提到这事,又说了下面的话:

关于《碧桃花下》批评,修改本似乎比初版本要口气缓和些,但也不免模糊些。我至今只觉得它是贬词,而不了解它的真意所在。初版本对我的评论,似乎要比修改本明确些,我至今还留有这个印象:捧得肉麻,骂得结棍。

他作他的评论,我作我的创作,各行其是就是,没有与他往来的必要……

这是相当奇怪的一件事。我仔细检查过《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初版原文和收入《且介亭杂文二集》的《小说二集序言》,两者之间内容并无不同,何来“修改本似乎比初版本要口气缓和些,但也不免模糊些”呢?

对鲁迅的同一篇导言,胡山源为什么会产生见过两个不一样版本的错觉呢?他的记忆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错舛呢?这是值得深思的现象。

当年胡山源还是初出茅庐的文学青年,心高气傲,但又饱受挫折,受到鲁迅有褒有贬的评论,他有些接受不了,甚至也理解不了。而鲁迅的先扬后抑的批评,在接受学上讲,很容易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即胡山源更多感觉到了贬义而非褒奖。

到了几十年之后,胡山源重新来读这段文字,由于阅历的增加和人生的成熟,感觉鲁迅的这段文字并不如当初那样给自己强烈的刺激,于是对自己最初的印象产生了怀疑,是自己感觉错误还是鲁迅的评述变了?胡山源是自信的,随即认定是鲁迅的原文修改过了或被人改笔了,证据是这段文字有一些明显的错误。

然而,鲁迅的评述并没有一点变化,改变的是胡山源自己,他的经历、心境。正像鲁迅指出的,胡山源早在《碧桃花下》一文中就表现出了“病的神经过敏”来。

这更证明了鲁迅看人有一双慧眼。 /aKCXnXu5kZCapBhKZEDI/7+sdM6qPvPkvg/4MGC/tXI/UdBuc+402XQ1Agw8p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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