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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诗人林庚白

《鲁迅日记》1929年12月24日有:

林庚白来,不见。

两日后的26日,日记中写道:

晚,林庚白来信谩骂。

简简单单的两条记载,表明了两人的关系。

林庚白,原名学衡,字凌南,又字众难,自号摩登和尚。他是著名的南社诗人,民初政坛的风云人物,民国的命相大家,有专著《人鉴》。他是个传奇人物,最传奇的就是他的死。林庚白早就算出自己45岁大凶,抗战中因为重庆遭空袭,他携妻林北丽逃难到香港,不料太平洋战争爆发,他在香港被日本人枪杀,命中注定逃不了一死,这样的命运恰恰证明了他相术的精准。

林庚白本质上是个旧式文人,二十岁出头就闻名于民初政坛。1928年起先后任外交部顾问和南京市政府参事等职。这样的一个林庚白前去拜访鲁迅,鲁迅却让他吃了闭门羹:不见。两天后,林庚白写了一封信,内容是谩骂。

关于这件事,林庚白前后有两封信致鲁迅,鲁迅都保存了下来。但鲁迅在日记中却只记了26日的一次,两日后再有一信,未载。

不妨看看林庚白对于拜访鲁迅,自己是怎么说的,在吃了鲁迅的闭门羹后,又是怎么去信谩骂的——

鲁迅先生:

前天去看你,一半是因为我向来喜欢找生人闲谈,一半是我对你有不少的怀疑,所以要谈谈,并非什么“慕名”,更说不上别的啊!可是你明明在家,却先要投个名片,结果是以不认识我的原因,推说上街了,真使我联想到吴稚晖自己对人家喊说“吴稚晖不在家”一样的高尚。敬佩之余,得了一首旧体诗,写给你笑笑。末了我又感着四个疑问:一、鲁迅居然也会挡驾吗?

二、鲁迅毕竟是段政府底下的教育部佥事不是?三、鲁迅或者是新式名士?因为名士不愿意随便见人,好像成了原则似的。四、像吴稚晖一流的鲁迅是否革命前途的障碍物,要得要不得?这几个疑问,请你来覆吧!

讽鲁迅,有引

余初不识鲁迅,顾以夙喜无介诣人,又每疑鲁迅近于吴稚晖一流,造访果尔。诗以风之,鲁迅其知返乎?

鲁迅文章久自雄,痴聋如许殆成翁。婢知通谒先求刺,客待应声俨候虫。

毕竟犹存官长气,寻常只道幕僚风。景云里畔飘檐滴,一笑先生伎未穷。

鲁迅先生以为何如?婢字也许太唐突,说不定是妻、女、妾,随便用哪一个字吧!

庚白
十二 二十六 上海

林庚白在信的开头解释了作不速之客的原因:喜欢贸然找陌生人闲谈,他对鲁迅很好奇,要鲁迅为他释疑解惑。林庚白和鲁迅素昧平生,缘悭一面,照当年一般规矩,前往拜访,要有人先容,而不是林庚白自己说的“无介诣人”,不择时地撞上门去,显得非常造次,甚至不合礼数。

不过,以林庚白当时的身份,他认为自己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会被邀为座上之客,却不料被鲁迅挡驾了。林庚白也知道鲁迅在家,却推说上街了,这在林庚白,一定是非常意外,甚至感受到深深的挫折感,觉得很失颜面。于是,这位任性率性的诗人,想到了吴稚晖,又觉得鲁迅还没资格做吴稚晖,竟也眼里没有我林庚白,林诗人一定气鼓鼓地一脸不快。

既然鲁迅不见,疑问还是存在,只能在信中提出了。信中的四个问题,就是林庚白对鲁迅所存的疑问。但在我们看来,却有点无理取闹,并非久蓄之余,苦思冥想而不得解的什么问题,完全是为了自圆其说而临时想出来的恶毒声口,我甚至怀疑林庚白那天拜访鲁迅,是不是喝醉之后的胡闹,而这醉意两天之后尚未消解。

林诗骂鲁迅官气十足,其实不过是一个幕僚而已,他心里或许有鲁迅在和章士钊斗争时所说的“佥事这个官职也算不得怎样”一句,而暗含自己的官比他还高的意思。诗的首联反用唐肃宗、郭子仪“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典故,质疑鲁迅居然不知道我林庚白。尾联则点明前天拜访的地点是鲁迅的景云里居所,天还下着雨。

这封信的最后一句话很刻毒,林庚白诗中用婢字,又说或许不对,也可能是妻、女、妾,一方面说明他对鲁迅的家庭毫无所知(鲁迅没有女儿,应该也没有婢女,只有老妈子),一方面则恶毒地把应门人(可能是许广平),在笔底贬低为婢女或妾。这是旧式文人惯用的恶毒方式。

对林庚白的谩骂,鲁迅只在日记上记了一笔,并无回应。一个“不见”,就已经可以窥测到鲁迅对林庚白的态度。大家都知道,鲁迅的笔是不饶人的,林庚白这样的谩骂,等于是鸡蛋碰石头,鲁迅这次为什么会轻轻放过林庚白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不屑,况且这不过是私下里的谩骂。

在鲁迅遗下的档案中,林庚白还有第二封谩骂信,这封信在鲁迅的日记中是失载还是故意无视?不清楚。

鲁迅先生:

去信同诗收到吗?何以未覆?现在又有一诗,失敬得很。

庚白,十二 廿八 上海

刀笔儒酸浪得名,略谙日语果何成?挟持译本欺年少,垄断书坊是学氓。

垂老终为吴蔡续,失官遂与段章争。曾闻艺苑呈供状,醉眼镰锤梦亦惊。

再质鲁迅

庚白 十二 廿八 上海

这封信的主体部分是一首七律,这首诗其实是林庚白对鲁迅的一种评估:前四句评,后四句估。这四句评是对鲁迅的根本否定:虚名浪得,日语略谙,译本骗人,学氓霸道。后四句则说:即使到老也不过是吴稚晖、蔡元培的狗尾续貂,并提起当年因为被章士钊撤职而起诉的事,这是讥笑鲁迅计较佥事这个官职之卑微。尾联两句比较难索解,不知是不是指顾颉刚对鲁迅的控告,并恶毒地指鲁迅为共产党,盖镰刀铁锤,正是共产党或当年工农红军的标志。

这简直算得凶恶了,就因为拒绝了他唐突的访问,扫了他的颜面,就值得用这样的诗句辱骂别人吗?这位诗人的狂妄任性和自我膨胀已经到了何等的地步啊。试想,鲁迅在你心目中如果就是这样的形象,你去访问他干什么?不是自贬身价么?所以,这一切的谩骂都来源于一个原因:即遭了挡驾,他自卑地感受到了鲁迅的不屑,就以佯狂之态先下手为强。

遇到一个自己不愿见的人,是拒绝还是勉强敷衍一番,这是主人的自由,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唐突的来访。鲁迅在这起事件中,显示了他的大度,而林庚白却把自己的可笑形象暴露无遗。 MCB+j7WyVVxvPSiAQyEK1M4c734IRxwyHNXODgGCbacaYdNTbALWfNn3HAt9xR8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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