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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逃婚,是一种技巧

逃婚计划零零幺号。

时间:月黑风高夜。

地点:自家花园围墙下。

人物:当然是女主角一个人。这种事情可不能有旁观者。

夜莺看看高高的围墙,一咬牙,顺着墙边的大树“哧溜”一声就爬上去,然后跳上院墙,坐在那里观察形势。

现在是子时一刻,周围一片寂静,四下无人,连风都没有。

她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深呼吸,然后抓着树枝,顺着被她的体重慢慢压低的树枝滑了下去。

突然,黑暗中响起“哧”的一声尖锐声响。

“啊!”她赶紧放开树枝,抱住自己的腰——可是晚了,她腰间已经被树枝剐开了一条大缝。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飞速下坠,只听到“砰”的一声,她已经重重地摔倒在外面的街上。

另外,还有一个声音,是“咻——”的悠长一声。

她跳起来,还没来得及阻止,那弹性十足的树枝已经勾着她的包袱,高高地弹了回去。她精心挑选的行李——里面有十个大饼、两套内衣、一套外衣、二十两碎银、五百两银票和一对金钏——被树枝高高抡起,飞向院内,只听到“哗啦”一声巨响,里面有人大叫:“谁?谁砸我的屋顶?”

是花匠老方!

她当机立断,不管什么行李了,抱着头落荒而逃。

本朝的京城是没有宵禁的,但是晚上会关闭城门。所以她一个人蹑手蹑脚,偷偷跑到另一条街的拐角,开始烦恼要躲到哪里去比较好。

正在此时,旁边传来喧哗声,她赶紧往小巷的墙角一钻,蹲下,悄悄地探头,看着外面街上有几个人奔过,其中有人问:“这回是出什么军国大事了?”

“不是军国大事,是感情大事,据说是逃婚啦……”

另外一个人警告:“嘘,事关重大,上头吩咐了,绝不能让人发现啊……”

难道自己刚刚跑出去,就被人发现了?

原来爹爹这么厉害,居然能调动兵马来搜寻自己?

夜莺心里哀叫一声“我命休矣”,一边继续蹲在那里当鸵鸟。

那一行人过去之后,夜莺把头钻出去,观察了很久,然后才悄悄地站起来,贴着墙边溜着走,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看自己的后面,口中念念有词:“老天爷啊,让我逃走的话,我明年给你供奉一个大猪头……”。

怕什么来什么,口中的誓愿还没发完,砰地一下,已经撞上了一个人。

“哇……”她和那个人同时跳开,相隔三尺的距离瞪着对方。

月黑风高,星月无光,两个人在一片黑漆漆中,只能隐约地看出对方的轮廓。

“什……什么人?”夜莺颤抖着声音先发问。

对方听见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松了一口气,说:“原来不是找我的。”

“嗯?那些人不是来找我的吗?”她诧异地问。

“当然是找我的啊,没听那些人说是找逃婚的?”那个男人低声说。

她顿时起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也压低声音说:“可是,我也是逃婚啊!”

两个同样都是逃婚的人,在这样黑漆漆的拐角处不期而遇,不能不说是缘分啊!

两个人顿时成为战友,开始交流:“请问姑娘贵姓?”

“哦,我姓……金。”因为她母亲姓金。

“在下姓……李。”

“今天天气不错,好像很适合逃婚……”

“金姑娘看好线路了吗?准备怎么逃出去?”

“怎么逃呢……没有想好啊,准备等到天亮的时候混在出城的人群中出去……”

“唉,你倒是方便,像我这样认得我的人多的,可就难办了。”听这个人的口气,似乎还是个名人的样子,估计是眼高于顶,看不起自己的未婚妻吧。夜莺不由自主替那个女孩子庆幸起来,幸好没有嫁给这个人。

但是转念一想,夜莺又有点担心,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借职务之便,让守城的士兵格外留心,等到天亮,自己要出城的时候,岂不是会被守卫逮个正着?

“可是,不知道能不能混出去呢……”夜莺担忧地哀叹。

那个人想了想,便说:“姑娘,不如你跟着我吧,我已经打通了城门的关节,他们不认识我,答应了替我开偏门。我可以顺便带你出去。”

“真的吗?太好了!”她兴奋地道。

“应该没问题的。”他说。

京城的朱雀门旁边有四个小偏门。那个男人悄悄带她来到一个小偏门旁,借着门边的灯火,隐隐看到只有两个卫兵守在那里。

那个男人赶紧上前去,行礼说:“赵大哥,李大哥。”一边拿出两包银子,塞进那两人怀里,又指指后面的夜莺,说:“能不能行个方便,顺便也让这位姑娘跟着我出去?”

“哦?”那两人看了夜莺一眼,笑得诡异,“深夜带着姑娘家出去啊……”

“这么大黑夜的,带这么漂……这么一个姑娘出去?”两人带着诡异的笑容,招手示意夜莺赶紧出去。

那李少爷一看夜莺的样子,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女孩子,披头散发也就算了,还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沾满尘土,狼狈不堪,怪不得那两人的“漂亮”说了一半就吞回去了。

不是我说你啊姑娘,你这么一点资本,就应该好好待在家里,有人肯娶你就已经是上天的垂怜了,居然还要逃婚,实在是没道理啊。李少爷在心里暗暗地谴责她。

两个人出了城门,李少爷顺着官道往前走,夜莺四顾茫然,只好也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天色还暗着,两个人在路上走了不久,夜莺觉得累了,就叫他:“喂,休息一下好不好?”

他回头看她,有点奇怪,问:“你要去哪里?”

夜莺摇头,说:“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李少爷露出一副牙痛的神情,说:“你不会想跟着我吧?我刚刚从一个女人的魔爪下逃出来,可真不想又和另一个女人牵扯上……你我素不相识对不对?”

“说是这样说,可是……我现在谁都不认识……也无处可去……”夜莺苦着一张脸。

“开玩笑吧?你什么打算都没有就逃婚了?”他皱起眉,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没办法啊,我在逃婚这方面又没经验。夜莺用理所当然的眼神回敬他。

“这么说起来,你似乎没有行李?”他打量她。

“逃跑时丢了。”

“喔……”他眼中“你是白痴”的意味更浓了。

“这么说起来,你也没有行李啊。”她质问。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沓银票:“我有这个。”

我本来也有的……夜莺懊恼地想。

他转身继续走,于是夜莺继续跟着。他走得快,她也快,他走得慢,她也在后面放慢步子。

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转头问:“姑娘,求求你不要跟着我好不好?”

“李少爷,求求你让我跟着你好不好?”她赶紧做出最可怜的脸。

“不行!”他斩钉截铁,“我是要自由自在行走江湖的!”

“行走江湖也是需要一个人洗衣做饭的对不对?”她谄媚地凑上去。

李少爷将她的脸一把推开,加快脚步想要甩开她,可是怎么都甩不开,她像牛皮糖一样死死地黏了上来。

“我为什么要做好心人啊?”他终于放弃了,仰天长啸。

在暗夜中,两个人越走越冷,越走越饿,饥寒交迫,连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天大亮的时候,两个人到了京郊外最大的镇子李家集。

两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到包子铺去买包子,一手拿着一个,左右开弓地大咬一口。包子铺的老板伸手:“承惠五文钱。”

李少爷拿出自己怀中的银票,说:“找我。”

老板劈手把包子从他们的口中硬生生拽下来,用手抚平上面的牙印,放回蒸笼里去,说:“本店只收铜板,我不认识银票!”

这也太乡下了吧?怎么说都是京郊的镇子啊。

无可奈何,李少爷带着她敲开旁边钱庄的门,说:“掌柜,帮我换开银票。”

掌柜的一看银票,甩手丢出来,说:“太大了,没有这么多银子!”

“你们一个钱庄连一百两银子都没有?那我还有几张五百两的银票怎么办?”李少爷挥舞着银票目瞪口呆。

“客人啊,我们这行有个规矩……”掌柜的俯下身,在高高的柜台上居高临下地说,“一百两以上的银票数额太巨大了,常常有人作假、盗窃,所以我们这里虽然接受全国四百一十六家钱庄联手发行的银票,但一百两以上的大额银票的话,是需要担保人才能兑换的。”

夜莺赶紧站出来:“我做他的担保人!”

“好,没问题。”账房先生低头写了字。夜莺欣喜地准备签字,账房先生把纸递给她,“请姑娘到户籍地盖一下衙门的印。”

“啊?”夜莺愣住。

“换言之,不是本地人的话,不能担保。”账房先生铁面无私。

最终,因为银票面额太过巨大,被赶出来的李少爷,继续站在包子铺前发呆,连夜莺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都没注意到。

过不多久,突然有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孩子笑嘻嘻地过来,提着一袋铜钱,摸出四个给老板,说:“来四个包子。”

她拿了四个包子,转手递给李少爷两个。

李少爷赶紧接过来,同时用仰慕的眼神看着这个圣母一样沐浴在朝阳的金色光辉中的女孩子。她一身淡黄色绸衣,头发简单地挽着髻,上面插了一支小小的金钗,不施粉黛,却是十分清秀可人——尤其在她给自己递了两个包子之后,那张脸怎么看怎么顺眼。

“谢谢姑娘好心,请问姑娘……”

话音未落,那个黄衣少女已经转过身,说:“走吧。”

“走?去哪里……”

“一起逃婚啊。”她顺理成章地说。

李少爷冲上去,将她的肩膀掰过来,然后按着她的脸仔细看,再仔细看……

“金姑娘?”这就是那个邋遢随便无赖的金姑娘?

“你哪里来的钱?”李少爷诧异地盯着她看。

她一扬手指:“半两重的金戒指,金子兑银子今天是一兑八,换了四两银子呢。我还顺便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买了点小首饰请了个梳头婆做了个发型……”

她财大气粗,路过烧饼铺的时候又丢出十个铜板:“老板,给我来十个,我路上吃!”

李少爷赶紧跟了上去,叫她:“金姑娘……”

“啊?什么事?”她假装不知道。

“不如我们同行吧。”他赶紧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不行!”她斩钉截铁,“你是要自由自在行走江湖的,我怎么好意思拖累你?”

“行走江湖是很寂寞的,也需要一个人说说话对不对?”他凑上去。

夜莺将他的脸一把推开,加快脚步。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他还站在那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扬扬手里的包子,说:“逗你玩的啦,这个就是给你的,快点吃吧,今天不能休息,还要继续跑路呢。”

他松了一口气,笑着追了上来。

“对了,既然开始同行了,不得不先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夜莺问。

李少爷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我叫李富贵。”

夜莺默默地点头,说:“令尊取名,真是……言简意赅。”

“那么姑娘呢……”

“我……我姓金,名叫多多。”

“金多多?令尊取的名字也不差……”

“是啊是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鬼话他们是不相信的,所以逃得越快越好,离京城越远越好。

度过黄河,越过淮河,一路行到大城市。那些大额银票终于偷偷到黑市兑换了,虽然换得很不值钱,但两人也终于到了扬州这个传说中龙蛇混杂、青楼林立、富商遍地的——旁边一个叫嘉尚的小镇子。

两个逃婚的人——李富贵和金多多,在清晨初升的朝阳中,迎着阳光,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努力,等风声过后,找到一个好男(女)人,再回家!”

两个人摸出身上的钱,李富贵还有七十两银子,而金多多还有四两银子。

两人到镇门口的茶馆里喝茶,李富贵问茶博士:“这里有哪户人家要卖房子吗?我想买一间。”

镇子很小,茶博士了如指掌,马上一指街对面,说:“那里进去,巷子里第四个门,刘大娘家最近要卖房子,三间房,一个小院子,我带两位客官去看看?”

两个人求之不得,赶紧跟着去看。

小院子果然是很小的院子,一个天井,两块石头三四株芭蕉,旁边一张石凳子,整个院子拥挤得只能站得下四五个人。堂屋旁边两间厢房,后面有厨房和杂物间。

“很好啊,多少钱?”李富贵问。

刘大娘赶紧说:“八十两。”

李富贵转身就走,说:“没有钱,买不起,还是买个小点的吧……”

夜莺——不,现在已经是金多多了,她见刘大娘一脸呆滞的样子,赶紧凑上去,拉住李富贵说:“那不如我们凑钱一起买啊……”

“不行!”李富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们只是各自逃婚而已,要是现在再住在一起,那就不是逃婚了,而是私奔了。你想,我们要是住在一起,我们的逃婚,马上就由抗婚的节烈行为变成了私奔的不顾脸面的行为,这个落差是很大的……”

“可是你买不起房子啊,我们这是非常时期非常行为对不对?这样吧,你出四十两,剩下的我来凑,我们一起买下怎么样?”

李富贵皱眉思索了会儿,虽然知道她并没有四十两银子,但还是终于点头,说:“成交。”

在金钱面前,无论怎样重要的名声气节,都只好乖乖地退后了。

“不过,你不是只有四两银子了吗?”

“这个你不用管。”

金多多直接拉着刘大娘躲到房里说话去了。李富贵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隔窗看见刘大娘一边抹泪,一边握着金多多的手,两个女人在那里稀里哗啦地哭起来,然后金多多比了个三的手势,刘大娘狠狠摇头,她又比了个五的手势,刘大娘开始犹豫,她比了个八的手势,一边还做出种种哀求的表情来,李富贵叹为观止,原来女人的表情是可以这么丰富的,说了一会儿话,居然能有上百个面部动作。

他还在赞叹,猛然间见金多多笑容绽放,跳起来奔出来,说:“李少爷,谈拢了,给我钱吧!”

李富贵掏出四十两银子给她,她从中间拿走二两银子揣在自己的怀中,转手将三十八两递给刘大娘,说:“这是三十八两银子。”

刘大娘接了银子,握着她的手说:“好姑娘,要不是你这么可怜,这房子这个价我怎么也不会卖的啊……”

直到刘大娘走了,李富贵还在目瞪口呆中。

金多多欢欢喜喜地拿起笤帚开始打扫,一边叫他:“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李富贵继续目瞪口呆中:“我们?不是所有的钱都是我出的吗?”而且她还赚走了二两。

“哎,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只要出四十就好了啊,原价是八十两,你出四十两,现在你有多出一两银子吗?”

李富贵觉得不对劲,但是一时却找不到她话中的漏洞,只好点头。

“所以,这是我们的房子啊。”她把重点放在“我们”两个字上。

李富贵拿着扫帚,僵立在那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金多多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傻瓜,赶紧打扫吧!声明,左厢房是我的,右厢房是你的,我们楚河汉界,互不侵犯!”

奇怪,这个刚见面时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女人,其实笑起来也还是蛮可爱的。

李富贵不再追究:“好,我去打扫厨房。”一头扎进蜘蛛网遍布的厨房里。

“小心啊,全都是那么厚的灰尘,我去提水……”

“啊,我也去,对了,水井在哪里?”

“要不就去后面水沟吧。”

“好,那么我们的水桶在哪里?”

“那……你先去买水桶吧。”

“我们的钱在哪里?”

“你不是还有三十两吗?”

“可你刚刚赚了我二两银子啊……”

不管怎样,这两个逃婚途中偶然相遇的人,开始了他们逃婚后的共同生活。 ivByYNJO4uZ4bB46x0AwIlkeBCekvzycMJnYAjes2jKBFbQTddwTRj+Et3akCPN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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