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小叔,他是一个持重且理智的人。
早恋危机解除之后,温远松了一口气。
虽然赵唯一向来是桃花缠身,并不介意多她这样一个花骨朵。但温远从来都是能离麻烦多远就多远,免得一着不慎,满盘全输。她算是真正体验了一把人言可畏了,自从被叫过家长,关于她和赵唯一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她只得努力装作没听见,赵唯一更是潇洒,不仅毫不在乎,还用一种出乎温远意料的方式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他真的交女朋友了,对象非但不是温远,还是个比她漂亮一百倍的高三艺术生。此女姓陈名瑶,身材纤浓有度,脸蛋也长得漂亮至极,温远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呆住了,半晌,揪住赵唯一的袖子问:“你从哪找来的神仙姐姐?”
女友被夸,赵唯一也很有面子:“凭我的资本,要么不找,一找就是这标准!”
陈瑶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嗤笑着摇了摇头。
高中生谈恋爱都是见不得光的,饶是赵唯一这么得意,也还得遮遮掩掩。为了打掩护,温远每天放学都是陈瑶跟温远一起走出校门,走到拐弯处的时候把陈瑶这朵美丽的花交给赵唯一。
回到家的时间自然比往常晚一些,一连几日下来成奶奶也察觉了,这天一进门就叫住了她:“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温远哪里敢讲实话,敷衍了几句就闷着头上了楼,刚推开房间门,就听见屋内的座机在响。她放下书包就去接:“喂?”
“是我。”
声音清冷又有些沙哑,温远一下就听出来是谁了,哪怕自从上回去过学校之后,她已经有两个月不曾见到他了。温远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小叔。”
温行之淡淡地应了一声:“今天下午你们方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啊?”温远不由睁大眼睛,“为什么?”
其实这段时间方老师曾给温行之打过好几通电话,左右不过是说一些温远在校的杂事。温行之很忙,虽然抽出了时间来应付,却并不是件件都要理会,除非他觉得很有必要。
手指无意识地敲敲桌面,他说:“因为你期中考试英语没及格。”
“……那是,那是失误。”温远绞着电话线,拼命想借口,“我英语还是挺好的。”
“哦?那上高二以来,大小考英语都没及过格又是怎么回事?”
“……”温远又是羞愧又是惊讶,“这您都知道了?”
“你若是没这回事,我当然也不会知道。”
温远气馁:“小叔,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样罢,”他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口,“我给你在B市找了个私人辅导,让她每周末给你补四个小时的课,争取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英语达到良好。”
温远小声为自己争取:“先过及格线不行吗?
此言一出,温远立刻就有些后悔。换做别人的话,或许就要恨铁不成钢地破口大骂了。但温行之到底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沉默了片刻,说:“就这么定了,地址我已经告诉了温祁,让他周末送你去。”
温远连忙拒绝:“我自己可以去!”
让温祁送?那她岂不是要被嘲笑个够呛?
“不行。”温行之拒绝地很干脆,并且一字一顿地补充道:“我听温祁说你不大认路。”
不是疑问,而是极其肯定的语气。
挂了电话,温远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几秒后直奔温祁的房间,一推开他的房门,随手抓起个东西就往他身上砸。温祁正躺在床上看书,被她这么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震得愣了一下,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之后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她的双手反剪到了身后:“造反了这是?”
温远用力向后踹着他:“谁让你在小叔面前毁我清誉的?”
“我说你什么了?”温祁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温远涨红着脸,“你告诉他我是路痴?”
温祁想了几秒,记起来了,松开她的手又重新靠回到床头上,眼里飞出一个邪笑,“你敢说你不是?”
温远一看他笑的一脸妖孽就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再踹他一脚,就听见成奶奶在楼下喊,“开饭了,远远和小祁赶紧下来,不许再闹了。”
温远这才收手,瞪他一眼转身先走了,温祁看着她的背影,嗤笑一声,俯身拍拍裤腿上的灰,跟了下去。
周六,温祁准时开车送温远去补习。
在温远看来,温祁这个人就是她的克星,隔一段时间不逗逗她就浑身不舒服。所以,对于这种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的事,温祁做起来那是相当积极。温远坐在副驾上,看着温祁翘起的嘴角,忍不住嘀咕:“不安好心。”
这回温祁只是斜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的话,到了辅导老师家楼下才说:“老师姓苏,海归,家在这单元十楼,进门了记得问好。听见没?”
“知道了。”温远咕哝一声,“你中午还来接我吗?”
温祁毫不客气地嘲笑她,“不是嫌我不安好心吗?我为何还上赶着来。”
温远撇撇嘴,背着书包下了车,搭电梯上了十楼。电梯门很快再次打开,温远看着这个占据了一整层楼的房子的大门,紧张地掂了掂书包带。正准备要按下门铃的时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她,温远愣住了。在B市这么多学校当中,十一中是唯一一所以美女居多闻名的学校。按照赵唯一的说法,每天晚上下了自习,校门口一长溜的豪华私家车都是来接她们学校学生的。
温远虽然有些不屑,但这多少也证明了他们学校的女生质量颇高。她也见过其中几个,看上去确实比较养眼。可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才真正领会到成熟女人之美。棕色长卷发简单的用一个发圈箍住,淡灰色的开衫随便搭上了一件牛仔,衬着一张化着淡妆的精致脸庞,看上去既舒适又稳重大方,远不是那家小家子气的矫揉造作之姿可以比拟的。
看着她,温远下意识地拽了拽外套。她今天起床起晚了,被温祁催着出门,仓促间随便地从衣柜里拿了一件外套,此刻穿在身上,还是皱巴巴的。女人看着她,杏眼微微睁圆,轻轻一笑,“是远远吧。”
“嗯。”温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苏老师,您好。”
苏曼浅笑盈盈地把她迎了进来,点漆的眸子看上去亮晶晶的,“一路过来累了吧,要喝饮料吗?”
温远恭恭敬敬地在她的沙发上坐下,听到她的问话连忙乖巧地摆了摆手:“不麻烦了,我不渴。”
“天气燥热,还是喝一些。”苏曼笑着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来一杯果汁出来,“来,橙汁,新榨的。”
温远礼貌地道了谢,端起饮料一口喝下了大半杯。苏曼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柔声说道:“我听你小叔说,你今年上高二了?”
温远点点头,“在十一中读高二。”
“十一中?”想起了什么,苏曼笑了笑,“是个好学校。”
温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苏曼拿过她一直抱在怀中的课本翻看了几眼:“课堂笔记倒是做得挺全的,可考试的时候怎么没及格呢?”
温远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到底是什么,她想了想,不确定地小声问:“可能是我太笨?”
苏曼被她逗笑了,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侧头打量了她一番。这姑娘整个人看上去很瘦,脸蛋也是巴掌大,可偏巧顶着一个蘑菇头的发型,无端端生出几分滑稽的可爱来。说话的声音很好听,甜而不腻。她是真想不到,那样一个人,会有这样的侄女。
不自觉的,苏曼伸出手将她的头发捋到了耳后,露出那张白嫩的鹅蛋小脸:“怎么会,你叔叔那样聪明,你自然也不会差。”
温远闻言讪讪一笑,两人结束闲谈,开始上课。苏曼的口语非常好听,是比方老师要地道许多的美音。温远一边听着她说一边笨手笨脚地跟着她学,无奈舌头怎么都绕不过弯来,急得她直想跺脚。
苏曼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其实,你叔叔的英语讲得很地道,是一口纯正的牛津腔,如果他有时间的话,这补习英语的差事倒是可以交给他。”
温远意外地看着她:“您听过?”
“他没告诉你,我们曾经是同学?”
温远更吃惊了:“同学?”
苏曼点点头:“在国外,我们读的是同一所学校,。”
“那,你们两个很熟吗?”
苏曼翻书页的动作顿了顿,看见温远一双清澈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想了想,她低声说:“算是朋友吧。”
言语间颇有些含糊,温远待要再问时,苏曼却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你叔叔曾经还救过我一次呢。”
“这又是怎么回事?”温远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苏曼敲了她脑袋一下,“你是来补习功课还是听故事的?”
温远缠住她胳膊,好奇地撒娇道:“您就跟我说说嘛。”
苏曼没奈何地看着她。实在是受不了她渴求的眼神,投降道:“好了,反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那时她才出国没多久,尚未交到朋友,做什么都是独来独往。在一半以上都是欧洲人的城市,这么漂亮的一张亚洲面孔自然是显眼的。只是那时她还没察觉,直到有一天外出被一群人围住。
她对这群浑身散发着劣质香水气味,嚼着口香糖冲她吹口哨的人反感至极,却始终难以挣脱,就在她快要被带走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个亚洲人。她像抓住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一样用中英文对他喊道:“亲爱的,我在这里!”
如她祈祷那般,那个人转过了身,向她走来。
“你小叔和他另外两个同学救了我,并且送我回了学校。路上我们一直用英文交谈,我知道了我们在同一所学校,我读大一,而他在修金融学硕士。”
温远托腮,听得入迷极了:“后来呢?”
“后来——”苏曼没好气地瞥她一眼,继续说,“后来因为知道彼此都是中国人,所以联系自然多了一些。”
温远哦了一声,心里对这出英雄救美的结局略微有些失望。想了想,她又问: “那,在您看来,小叔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苏曼看着她,略略思考了一分钟。
“A sober-sided and sensible man ”说着,她笑了“一个持重且理智的男人。”
温远看着她的笑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上午十一点半,四个小时的补课顺利结束。
温远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苏曼送她下了楼。电梯里,温远吸着一盒牛奶,问她道:“苏老师,您家附近最近的公交车站在哪?”
苏曼有些讶异:“没人来接你?”
温远含糊地唔了一声,早上临来的时候跟温祁斗了一嘴,按照那家伙的脾气,肯定是不会再管她了。
苏曼失笑:“你怎么不早说,我好拿了车钥匙送你回家。”
她住的这地方着实有些偏。没办法,苏曼决定走路送她去公交车站。然而,两人刚出了楼门口,她就看到不远处停了一辆车,一辆黑色的宾利。眼皮突兀地一跳,苏曼侧头去看温远。
温远有些不敢相信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而那辆车的主人也瞧见了她,对视了一眼,他从车上走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热的有些反常,温行之下车时只穿了一件白衬衣,熨烫整齐的衬衣与他贴合地严丝合缝,极佳地衬出了他修长挺拔的身材。他的形容亦是一丝不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低头看了一下腕表,眉头微微一挑,走向温远。
温远有自知之明,知道她是为什么才来这里补课,所以就算温行之不给她好脸色,也属正常。毕竟,她让他在方老师那里没了面子。可最起码也是两个月没见他了,身为叔叔,对她多少亲切一些,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温远没说话,只是微嘟了下嘴。
在这里看到温行之,苏曼多少有些意外。她清楚,他回国之后多半都是在T市的GP分部工作,在那边也有套房子。而他工作又很忙,哪怕从T市到B市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他回来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
眼瞧着他走近,苏曼淡淡一笑,说道:“过来了。”
温行之嗯了一声,“课结束了?”
苏曼点点头,摸着温远柔软的头发,脸上的笑意一直不减,“来接远远回家的吧?”
温行之没说话,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温远。今天穿的这套衣服倒是合身,只是头发没打理好,有些蓬松,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嘴角还残留有奶渍。他发现,每次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是一副不佳的上镜模样。这姑娘怕是也清楚,所以被他打量的有些不自在了。
温行之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对苏曼说:“麻烦你了。”
“哪有。”苏曼摆摆手,“这孩子还是挺聪明的,教她,费不了多少力气。”
苏曼回国之后就在B大外国语学院任教,偶尔系里的老教授身体不适了,她还要去帮忙带一下硕士生的课程。温远学的那些东西,与这相比之下就算不得什么了。
温行之微眯下眼,看着温远说:“那我先带她回去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温远听到这句话终于抬起了头,她跟着温行之,准备要走。可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问苏曼:“苏老师,您家里就您一个人吧?”
苏曼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温远蓦地就笑的非常开心:“那苏老师你今天中午去我家吧,成奶奶的手艺可好了,请您一顿饭就当我答谢师恩了。”
苏曼哭笑不得地拒绝,“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小叔你说呢?”
温远仰头看着温行之。注视了会儿这张脸蛋上过分灿烂的笑容,他眉间略有松动:“今天时间太仓促,你成奶奶哪里有准备?改天罢。”
温行之也是怕苏曼为难,而苏曼听到这话,却慢慢地低下了头,用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只留下嘴边那一抹弧度,看上去似是在笑。
温远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提议道:“那就在外面吃?不麻烦成奶奶。”
她在他面前一向乖巧,像这样当面讨价还价还是第一次,温行之不由得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正欲答应时,突然听见苏曼说:“好了,温远。”她笑着揉了揉温远的头发,“等你考及格了再来请我吃这顿饭也不迟。”
见她这么说,温远也不好勉强了,只好上了车。
温行之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子,温远拘谨地坐在副驾上。过了一会儿按捺不住地把车窗滑了下来,有丝丝凉风透过这一线缝隙钻了进来,温远舒服地靠回了座椅上。然而没过多久,车窗就被人滑上去了。
温远小声嘟囔了一句:“有点闷。”
温行之闻言只扫过来一眼,旋即便转过头继续开车。温远只好侧着身,抱着书包憋着气看着窗外。其实她有些心虚。不知为何,她一看到苏曼和温行之站在一起就觉得特别般配,尤其是听了苏曼的故事,明白了她的心意之后,所以就不由自主地想给两人制造相处机会。现在想想自己是幼稚了些,他拒绝的那么干脆,莫非是猜到她的想法了?温远有些后怕地看了温行之一眼,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一路无言回了大院,温远准备下车的时候,终于听见温行之说话了:“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温远乖巧地站在车门口,跟他道别,“小叔再见。”她向车里的他摆了摆手,做出一副要目送他离开的姿态。
温行之本不打算多留,可一瞥见温远那副雀跃欢送他的样子,便稍稍有些迟疑。他右手无意识地敲了敲方向盘,说道:“温远,我上次要求你期末英语考到多少分?”
温远眼皮子一跳,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她老实回答:“按照您的标准,我得考八十分。”
温行之一副了然的神态,他觑了她一眼,问道:“能做到吗?”
“能!”温远拍胸脯。
“那好。”温行之看着她,语气很平淡地说,“既然这么有信心,不妨就再多考十分好了。”
“九十分?”温远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
“没错,九十分。” 他说,“你这么聪明,又勤奋好学,考个九十分想必不是难事。”
温远几乎是有些愤怒了,她是自作聪明还差不多!
而温行之却仿佛被她的表情取悦了,眉目间终于有了一丝隐约的笑意。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他一句话也没再多说,关上车门,潇洒地走了。
温远简直要气炸了,她叉腰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影憋出来一句:“九十分就九十分,我,我气死你!”
见过一直吊儿郎当的人努力起来是什么模样吗?看看温远就明白了。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温远的成绩一般都处于班级中下游的水平。偶尔稍稍用功了一点,可能会冲进班级前二十名,但这样的情况只能用昙花一现来形容。温远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投入百分之一百的热情,并且乐此不疲。对于自己不喜欢的,哪怕强打起精神去做,也很难做好。
在苏羡看来,她的人生过于理想和感性了。总以自己的喜好为出发点,并且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趋势。现在见她突然勤奋刻苦起来,难免觉得奇怪。
放学铃声敲响,苏羡飞快地收拾了书包,经过温远桌子的时候她还在埋头做题。苏羡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头敲了敲她的桌子,说了一句“校门口”之后就率先离开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学校里因为时刻有老肥的盯梢,温远已经很少跟苏羡和赵唯一说话了。唯一一点自由的时间,就是放学后回家的路上。
苏羡背着书包站在门口,一米八的个子外加一张清俊的脸,很是引人注目。温远出了校门右拐,快走了几步,他便跟了上来,并随手递给她一样东西。是一盒香蕉牛奶,温远握在手里,甜甜地笑了。
“看你最近学习挺刻苦的,奖励你的。”
说起这个温远就苦恼,她咬了咬吸管说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怎么每次都能考那么高分?也没见你平时学习多用功,怎么每次名次都能甩开我跟唯一一大截?”
苏羡笑了笑:“你真想知道答案?”
“当然。”
苏羡挑挑眉,“应该是资质不同吧。有些人天生聪明,做什么事出三分力气就能达到十分的效果,可有些人——”
他拉长音调,温远立刻就意识到他是在开自己的玩笑了,恼羞成怒地踢了他小腿一脚。
苏羡动作轻巧敏捷躲了过去,看着她,哈哈大笑。傍晚柔和的阳光落在两人身后,两帧薄薄的剪影亲密无间地徐徐走远。
时间一晃就快到圣诞节了,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温远的成绩却还没有什么大的起色。每次去苏曼那里补课,被问及成绩的时候,都是一副无脸以对的表情。
苏曼安慰她,“学习这事急不来,是要日积月累的,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成效的。”
温远也又不敢跟苏曼抱怨,只能自己更加努力。温行之这段时间很少回B市了,已近年末,各项工作亟待收尾,再加上欧洲市场因为一家大型银行倒闭带来了动荡,他几乎是每隔一周就要飞一次伦敦。不过即使这样方老师那边的电话也没落下,但凡她这边有点动静,他那边就能收到消息。对此,温行之还未置词,温远却着急了。
“我这次要是考不到优秀,小叔会不会打算跟我算总账啊?”温远支着脑袋,一脸惆怅地问赵唯一。
赵唯一这段时间也有烦恼,听她这么一说,嗤笑出声:“他不是你亲叔吗?你就这么怕?”
“你不懂。”
温远低头喝了几口牛奶,想起什么眯起眼睛看向赵唯一,“你每回上体育课不都要去找陈瑶么,现在怎么跟我一起在这儿晒起太阳了?”
赵唯一皱皱眉,刻意偏过头避过她的注视,没说话。
越是这样越是有问题,温远扳正他的脑袋:“怎么了?你们俩吵架了?”
“我有那么幼稚?”赵唯一挣开她的手,过了会儿才低头咕哝了一句,“陈瑶要考电影学院。”
“那不挺好的,陈瑶姐那么漂亮。”
“哪有那么容易”赵唯一敲敲她的脑门,“现在长得漂亮的一抓一大把,她又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靠什么来出名?”
“你就这么跟她说的?”温远瞪他一眼,“难怪不理你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等到下课铃响起,学生们挤成一堆涌出教学楼涌的时候,赵唯一忽然说:“其实陈瑶跟我坦白了,说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演员,一个名演员。我们两个人的人生价值观自此就出现了重大分歧。”
温远觉得好笑:“当演员怎么了?”
赵唯一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她:“所以说你还是太单纯。别看娱乐圈里的那些女人一个个都是一副高贵优雅的模样,私下里还不知道是被谁包着养着潜规则着呢”
“别胡说。”
“你不懂了吧?”赵唯一特别得意地笑了笑,“也有不想被染指的,可哪怕你再纯洁无暇,也架不住那么多有钱人上赶着想玷污。”
温远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 “有钱人也不是都这样。”
赵唯一切了一声,嘲笑她的傻。
温远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小叔,也算有钱人吧?那小叔,会不会这样?
这么想着,温远忽然恶寒了一下。要是小叔真乱来的话,别人不说,爷爷恐怕就要打断他的腿!
许是赵唯一的态度问题,陈瑶两个礼拜以来都对他不理不问。赵唯一也有脾气,哄了一星期打道回府。每天晚上温远跟陈瑶一起出校门,愣是没再看见赵唯一跟着。
难道他这回是真硬气了?温远正纳着闷,赵唯一就又找上来了,不过不是陈瑶,而是找她。
“怎么大雪天的跑我家来了,找我有急事?”
温远接了他的电话,裹着一件厚厚的外套从家里头跑了出来。赵唯一开了家里一辆越野吉普过来的,见她冻得鼻尖都红了,忙打开车门让她进来。
“温远,我想拜托你件事。”
温远睁圆了眼睛,不相信似的扯扯他的脸皮,“你是赵唯一吧?赵唯一会找我帮忙?”
“别闹。”他没好气地打掉她的手,“陈瑶过几天要去T市考试,她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所以——”赵唯一看着她,眼中带着讨好,“你陪她一起去,怎么样?”
温远听完,一时没有说话。赵唯一以为她不愿意,忙表态:“全程费用我包了!”
温远有些奇怪:“你怎么不陪她去?”
“这不是才吵了一架么”赵唯一小声嘟囔,“她硬要拒绝,我有什么办法?”
温远无语地想了半天:“那我怎么跟家里交代?”
“这简单,就说你跟同学一起出去玩,也就一两天的事,怎么样?”
看来这人把什么都给她计划好了,她还能拒绝吗?温远打了个喷嚏,白了赵唯一一眼。
临近元旦,爷爷和父亲都忙了起来。温老爷子离休前在总参,这几天总参举行老干部活动,温老爷子得闲便去走动走动。而父亲温行礼前几天又去了国外,现在家里只剩下了乔雨芬和成奶奶。
乔雨芬管教温远一向都很严格,可近段时间她表现的确是好,每天回家都学习到很晚,她心疼她的用功,一听到她说去同学家玩两天,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陈瑶是没想到赵唯一会找温远来保驾护航,在车站看到温远的第一眼就愣住了,末了撑住额头,无奈的笑了。“我给唯一打电话,远远你等等——”
温远忙扣住了她的手,嬉笑道:“没事的,反正我也没有去过T市,就当短途旅行了。”
陈瑶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出门,所以听温远这么一说就有些犹豫:“我可没空陪你逛啊,所以你得想好了。”
温远像个小学生一样举手保证:“我自己玩,不给你添乱!”
陈瑶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怎么说赵唯一死活要给我买票呢,原来是打了你的主意。得了,走吧。”
从B市到T市并不远,坐高铁半个小时就到。温远跟陈瑶把行李放到酒店,就外出去T市电影学院招生办取准考证了。今天T市下了第一场雪,电影学院外面排了老长的队,温远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羊绒手套,捂着耳包,站在原地冻得直跺脚。
陈瑶穿的比她要少许多,可依然是矜持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笑:“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排就行。”
温远摇摇头:“我想留在这里看帅哥!你看,那边还有电视台在摄像呢。”
每年电影学院的招生都备受关注,因为保不准这些新生中的哪一个会是未来升起的冉冉新星。陈瑶踮起脚张望了一下,又回过头来看温远,两人相视一笑。
取了准考证,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陈瑶跟温远一人买了一个烤地瓜啃着,沿着电影学院的外围,在这样的冰雪天里散步。
“温远,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温远哪里懂这些,她舔了舔嘴角的红薯渣,眼睛咕噜一转,“为什么要考T市来,B市的电影学院不是更有名吗?”
陈瑶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的水平,能考到这来就已经是我天大的福气了。而且——”她向里面看去,眼神有些迷离,“有很多我崇拜的人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我希望能跟她们一样。”
温远有些不懂她的想法,可她有些羡慕她,羡慕她有自己的努力方向。不像她,哪怕她这段时间这么的努力,也只是为了达到一个人的要求而已。
两人情绪不似之前那般高涨了,沿着电影学院外面那条路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分钟,温远忽然提议道:“咱们去前面那条大桥上看看T市的夜景怎么样?”
陈瑶被她忽来的一句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温远已经迅速地啃掉了手中的地瓜,拉起她的手,飞快地向前面那座灯火辉煌,嵌着镶金雕塑的大桥上跑去。一路跑一路欢呼着,雪花落进嘴里凉入心脾,两个女孩儿就这么疯跑着,路灯打下来,照亮她们年轻的脸庞。
这座桥可以说是T市的地标,是T市最长的一座大桥,等她们好不容易跑到尽头停下来的时候,温远看着陈瑶说:“你现在是不是后悔,没找唯一陪你一起来呀?”
陈瑶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突然发什么疯?吓我一跳。”
温远咯咯一笑,陈瑶似娇含嗔地看她一眼,低头翻包找纸巾擦汗,以免汗水弄花了她的妆。翻着翻着,她忽然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一脸苍白地看着温远。
“怎么了?”
“我的、我的钱包掉了!”
陈瑶话也说不利索,顾不上擦汗,沿路返回去找钱包。温远也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立刻跟了上去。
此时天已黑,尽管有路灯,可是到底还是有照不到的地方,温远帮陈瑶拿着手机,用那点微薄的亮光给她照明。
“陈瑶姐,钱包里有贵重东西吗?”
“没放多少钱,可关键问题是我的准考证在里面!”
“啊?”
温远脸色也刷的白了下来,她没敢再多问,跟着陈瑶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从大桥走回电影学院的大门,一处也没有放过,可到最后也没见钱包的踪影。
“怎么办?这下可完了,没有准考证我明天怎么考试?!”
“现在去补办还来不来得及?”
“不行的!”陈瑶急得快哭了,“招生办早就关门下班了。”
这下连温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满大街的陌生人让她陡升了一丝冷意。一辆一辆车子从她们面前开过,路灯时不时照亮她们的脸,温远无助地站在街边,看着迎面而来的一辆辆车子,她忽然有了主意。
“陈瑶姐,我用你的手机打一个电话。”
“给谁?别给赵唯一打!”
“不是的。”温远摇摇头,咬了咬唇,似是不是很愿意提起他,“给我小叔打,他在T市。”
接到温远的电话时,温行之刚刚走出GP的大楼。挂了电话,上车之后直接吩咐司机改道去电影学院。
他这段时间很忙。最近欧洲有一家大银行MH在闹破产危机,大小储户纷纷撤资,使本就飘摇的资本市场更加动荡不安。GP身处这个圈中,要说不受MH破产的影响也不太可能。不过相比这个而言,GP英国总部的大老板关心的更是另外一件事。
MH之前受国内一家大型保险基金理事会所托,承担了其个人账户基金的境外投资业务,在MH面临破产之际,想必理事会一定会撤资出来,转投他家。对任何一家银行而言这都是一块肥肉。暂且不论收益率如何,光每年的委托费用都是相当可观的。所以MH破产的新闻一出,GP总部的电话就打到了T市。
温行之当然明了这通电话的意图,挂了电话就直接联系到了理事会境外投资部的副部长,并且约了饭局,时间就定在今晚。
沉吟了一下,温行之问道:“晚宴订在几点?”
赖特助答:“七点半。”
温行之低头看了下腕表,差一刻不到七点,应该还来得及。
此刻正是下班时间,人流的高峰期。电影学院又是在T市的主干道上,车子很是堵了一会才开到电影学院的大门口。
温行之一眼就瞥见那个站在寒风微雪中的渺小身影。离得近,但是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因她全身蜷的太紧,又低着头蹭着鞋尖。这是她做错事的惯常姿态,还没等人责怪,就先乖巧地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这幼稚心思让温行之觉得好笑,他眉头稍一松动,下了车。
温远一看见那辆车就不敢挪步了,拉了陈瑶过来,一起面对那个不紧不慢地向两人走来的人。
对于温远的这位小叔,陈瑶也只在赵唯一跟温远插科打诨时听到过,只知道温远很怕他。她原想那应该是个严肃且一丝不苟的人,却没想到长相竟会这么清俊儒雅。
温行之的视线落到温远身上:“你倒是能耐,大雪天的跑到T市来,家里知不知道?”
温远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的表情不是很阴沉,便小声咕哝了句:“不知道。”怕他生气,又补充道,“不过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陈瑶姐陪我一起。”
温行之听完,表情微微有些波动,“如果不是遇到麻烦了,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让我知道?”
还真让他给说着了。不过温远也不敢说实话,只说:“小叔您不是忙嘛,我不好意思打扰。”
温行之微微眯了眯眼,愈发觉得这姑娘有自己的主意了。
陈瑶看着男人,一脸抱歉地说: “是我不好。远远是陪我来参加考试的,可是因为我不小心把钱包和准考证弄丢了,实在找不到没办法,才给您打电话的。”
温行之看了陈瑶一眼,也懒得再训温远,丢下一句“上车”之后率先转身离开。
“那陈瑶姐的东西怎么办?”
“那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温远背着他吐吐舌头,跟陈瑶一起上了车。
幸好事先订下的酒店离电影学院并不远,温行之到的时候对方的代表人还在路上。他思忖了片刻,招来了一楼大厅的服务生,让他给温远和陈瑶安排了两个座位。
“我等会在楼上有个饭局,你们先在这要点东西吃。”说着他又看向陈瑶,“我已经让人去这附近的派出所登记备案了,再看看有没有人捡回。另外,你的身份证还在不在?”
陈瑶咬紧唇,“身份证倒是没丢,只是现在临时补办准考证恐怕来不及了。”
“在就好办了,明天我让人带你过去,一切他会看着办。”
交代完陈瑶,温远就知道该轮到自己了。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温行之的视线是落在温远身上的,可话却是对一旁的服务生说的:“有什么特色菜你给她们推荐几份,记得要荤素搭配。”带她吃过几次饭,温行之已经深知温远是无肉不欢,趁她脸颊还没鼓起来,就提前略带警告意味地瞥了她一眼,最后向服务生交代了一句:“账单并到楼上荷塘苑”。
能订下荷塘苑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服务生惯会识人脸色,二话不说地就应下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温远顿时就泄了气。
拿过菜单,放在桌子上恶狠狠地翻着,嘴里不停地念叨:“我要吃肉!”
陈瑶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撑着下巴兀自发了片刻的呆,又忍不住感叹:“是不是给你叔叔添麻烦了?我看他真的好忙。”
温远撇嘴:“没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恐怕那人都已经习惯了吧。
陈瑶也放心地点了点头,不知是因为热气还是其他的缘故,脸颊稍稍有些红。
菜上的很快,两人在楼下吃的畅快不已,而楼上荷塘苑的这一场晚宴可让人有些食不下咽。
温行之对吃食是颇有些讲究的,喜欢的也多是清淡的食物,所以在这些饭局上多数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更何况,这种性质的饭局,酒才是重点。
GP这次是温行之亲自出马,人也没有多带,只有一个助理陪在左右。理事会那边的人也不多,除了刘副部长之外就只有两个主要负责人了。
推杯换盏之际,刘副部长徐徐开口道:“现在的经济形势不太景气,08年之前我们的资金投到股市里面还能有不到百分之十的收益率,可现在,能到一半就已经很不错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少不了得吃不了兜着走。”
温行之抬头:“您觉得多少个点才算合适?”
如此云清风淡的语气,倒让刘副部有些迟疑。他和温行之之前也算认识,若非如此GP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约到他。因为理事会重聘托管商的消息一经放出,就有不少基金券商争上门想做这笔买卖,他既然答应了温行之,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
想了想,刘副部说道:“依我看,只能比上年度的高,不能比它低。”
“那就好办了。”温行之敲敲桌子,表情轻松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保证八个点的收益率,但我要的托管费用率是这个。”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一”和一个“四”,刘副部瞬间就吃了一惊,“一点四?我们可从没支付过这么高的费用。”
温行之没说话,意在让他再考虑考虑,权衡取舍一些这其中的利益得失。
刘副部长犹豫了下,说道:“这恐怕有些难度,就是我们行业的龙头老大也没支付过这么高的费用。有政府做后盾,他们砍价砍得可是厉害,你跟他们做过一次买卖就知道了。”
“我不跟政府做这个买卖。”温行之说道,目光沉静到深邃的地步,“政府的钱好赚,可规矩也多。而且您说的那家理事会我知道,那可都是养老钱,随便动一动都牵扯到多少亿人。这样的风险太大,就欧洲市场目前的环境,我们不可能贸然行动。”见刘副部还有些犹豫,温行之便也不催他,“您不用急着做决定,我们的条件就摆在这里,还是希望你们能慎重考虑。”
如此一说,双方是相视一笑。
又稍稍寒暄了一阵,刘副部长起身接了一个电话。温行之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坐在一旁静静地喝着温水,等到刘副部长打完电话回来时,他的一杯水也见底了。
刘副部长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小儿的电话。说起来也是凑巧,他在国外读的学校也是你曾经读过的学校。他对你这个风云人物可是崇拜得很,听说我今晚跟你约了饭局,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
温行之闻言,淡淡一笑。说是凑巧,恐怕提前就有安排了。
关于刘副部的儿子,他也多少有些耳闻。仗着家里有些钱,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不安分,回到T市,跟一帮二代整天混在一起。惹下一堆麻烦,刘副部这才想着要给他找个正经事干干。了然了对方的心思,事情就好办了。
温行之端起酒杯为对方倒酒,想起楼下吃饭的两人,他侧身吩咐赖以宁先将她们送回去。照今晚这形势看来,这饭局散的是不会早了。
赖特助自然也明白,欠一欠身子便直直下了楼去。冲着赖以宁那袅娜的身姿,喝多了的刘副部不禁多看了几眼,“温总监真是好福气,自己有本事不说,手下的人各个也干练漂亮!”
“谬赞了。”
温行之说着,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正在此时他的电话响起,温行之接完电话,面色不改地看着刘副部:“有点事,我先下去一趟。”
“你忙你忙。”
楼下大厅是一阵慌乱。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被一群服务生架着,满脸通红,说话间带出一股浓厚的酒气。他一边推搡着箍住自己的人一边冲对面的人喊道:“我告诉你,小爷我那是看的上你,你少不识抬举。你上整个T市问问去,小爷我想搞一个女人,还从没敢说不的!”
话音刚落,就被泼了一杯凉水。赖以宁右手紧握着玻璃杯,对这个喝醉酒欲行不轨的男人冷冷一笑,“帮你清醒清醒,好让你知道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
说完,不再理会这个男人,赖以宁转头看向温远和陈瑶。
两人皆是一副受惊的表情。这也难怪了,原本吃饭吃的好好的,却忽然被一个喝醉了酒的男人从位上拽起来当众轻薄。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哪里经历过这个。陈瑶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害怕:“温、温远,咱们走吧……”
而温远似乎仍旧没反应过来,捂着脸,站在原地看着对面那个张牙舞爪的男人一动不动。直到一双手猛地把她捂脸的手拿开,她才惊醒过来,余惊未了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小叔……”
她一开口,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颤音。温行之没说话,扳起她的侧脸,那里现在是一片红肿。
“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极差,脸色顿时也阴沉了下来。温远看着她,简直不敢开口说话。而陈瑶仿佛镇定了些许,指着那个喝醉酒的男人,说道:“就是他,是他打了远远一巴掌。”
温行之这才正眼看了那男人一眼。只一眼,眼中的怒意便瞬间转为戏谑和讽刺。他抬头看了从楼上匆匆跟下来的刘副部长一眼,没有说话。只见刘副部长冲到那个男人面前,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你,你给我跑到这里惹事来了?今晚来干什么的你不知道?”
说着又是一巴掌,只不过没落在实处,被温行之截在了半道。他着实没想到今晚能闹出这么一出,扫了面前这对父子一眼,眼神里俱是不加掩饰的嘲弄。刘副部长立马撤回了手,躬身向温行之道歉:“你看,你看这真是太对不住了,我这混账儿子,我真是——”
温行之冷笑了下,吸了口气,才掩下语气中的凌厉,“看来他真是喝多了,今晚恐怕是谈不成了。这样也好,我侄女脸也肿的厉害,我就先带她们回去了。”
这就是给他留面子了,刘副部当然也知道,目送着他们离开,转身又给了儿子一巴掌,“你看你惹的混账事!”
酒店里闹得动静不小,司机早就将车开了过来。温行之疾步走向车门,又对赖以宁交代了几句,转身就上了车。温远还愣愣地站在一旁,直到赖以宁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才回过神,动作缓慢地跟了上去。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雪下得又大了一些。主干道上车辆众多,司机不得不放慢速度,碾压着积雪,向前驶去。
温远坐在后排,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温行之的侧脸。他的怒气似是有所收敛,连呼吸都是轻浅的,可刚刚被他那么一吓,温远现在想想还有些害怕。索性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睁大眼睛看着窗外,直到陈瑶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胳膊。
“温远,这好像不是回酒店的路。”
陈瑶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温远借着街边一闪而过的路灯的光,才发现司机把车越开越远了。她跟陈瑶对视了一眼,又有些犹豫地看向温行之,小声地提醒他:“小叔,是不是走错路了?酒店不在这边的。”
“今晚不住酒店了。”
“可陈瑶姐明天要考试,不能乱跑的。”
“肿着一张脸怎么去住酒店?”温行之微微侧头,语气不是很好地说道。见她脑袋迅速地低了下去,他才放缓了语气,“今晚先去我那,明天你陈瑶姐我亲自送,你就少操心了。”
陈瑶听他这么一说,也反过来劝温远:“没事的远远,还是先看看你的脸吧。都肿了。”
温远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
到底是孩子心性,被大人训了总得找补回去。温行之听了,扫了眼她委屈到鼻子都皱起来的样子,眉间稍稍有些松动。
温行之的住所距离市区比较远,车开到这里已然放慢了速度。温远透过车窗,看到了一溜的小别墅,鲜有的几栋高楼,掩映其中分外扎眼。温远从小就对钱这个东西没概念,可现在一看到这些,再看温行之时,就不由自主地给他挂了标签:资本家。
许是被她盯久了,温行之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边像是带着笑,连带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如果,忽略那肿掉的半边脸颊的话。整张脸倒是很生动。
他带着两人进了一起上了楼。这套位于十二层的房子是很早之前买的了,也是温行之住的次数最多的。温远站在门口,一股地暖熏出来的热气向她扑来,她没忍住,登时就打了一个喷嚏,浑身哆嗦了一下。
温行之取出两双拖鞋,递给了她们两个人:“这个房间有个大床,你们两人今晚在这里休息。T市这么大,你们住在酒店也不安全,这两天就住在这里罢。”
陈瑶听了立刻表示感谢,而温远却有些不乐意,住在他这里就意味着要受管教。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情愿,温行之不动声色地敛了下眉:“温远,你跟我来。”他带着她走到了餐厅,指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后,又将餐厅的灯打开,“把头抬起来。”
温远正出神间,听见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微微俯下身的温行之,那点漆似的黑色眼睛看上去格外的亮。温远愣了一秒,而后下巴被温行之抬了起来,将她肿了的半边脸对着头顶上的灯。
温远忍不住吸了口气,随后就听见温行之问道:“很疼?”
瞥见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温远连忙摇了摇头:“不疼,不疼——啊!”
他竟然用手捏她的脸!温远立刻惊叫出声,自我保护意识极强地拍掉了他的手,泪眼汪汪地瞪着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温远仿佛看见温行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还未待她仔细看清楚,那人已经直起了身,向厨房走去。
温行之取出一条毛巾,用凉水泡过之后递到了温远手中。温远小心翼翼地往脸颊上一贴,登时就被冰地打了一个哆嗦,毛巾差点从手中脱落。
幸而有一只手及时地捂住了她的脸,温远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温行之。距离之近,有些出乎温远的意料,她的脸噌地一下红了,毛毛躁躁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行之也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待她适应之后,就松了手:“先冷敷一下,不行的话再抹些药膏。”
温远唔了一声,待到温行之转身离开,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赖以宁将她们的行李都送了过来,陈瑶因为明天要考试,洗了个澡就匆匆入睡了。而温远却睡不着,换了舒适的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继续折腾她的脸。
刘副部的儿子着实不太争气,父亲好不容易安排了这样一次见面,他却是喝醉了才过来,本就熏得人心烦,还不安分。虽她醉得厉害,使不出来多大的力气,但女孩子家的皮肤本就娇嫩,打一巴掌,也够温远受得了。
温远格外仔细地敷着脸颊,温行之此刻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对着面前的电脑屏幕看得认真。他换上了一身家居服,这让从来只见过他穿正装的温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发现这人不论穿什么,都是那么一丝不苟的样子,真是无趣。
“小叔,今天晚上得罪的那个人,会不会有事?”
“怎么?”
“我看陈瑶姐有些担心。”
“你跟陈瑶很熟?”
温远看着他,嗫嚅道:“也不是很熟,就是普通的朋友。”
温行之这才抬头看她一眼。她的睡衣有些宽大,再一缩脖子能包住半张脸。鼻子倒是很小巧,可纠结的时候总是爱皱起来。五官综合起来是个清秀的长相,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脑子有些不够用。
“一个普通朋友,也值得你大雪天跑到T市来?”温行之才移开视线,语气颇有些严肃地说,“若今天我不在T市,出了事你打算找谁?”
温远捂着脸,心里有些委屈。但道理毕竟不在她这边,所以也只能任由他训。
“下次不许再这样莽撞。”见她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温行之放缓了语气,看着电脑屏幕不疾不徐地说,“否则家里能管教你的就只有老爷子了,记住了?”
“记住了。”
温远有些沮丧地答道。
T市的大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起来,满城都覆上了一层白色。
温行之因为临时加了一个早会,就安排赖以宁送陈瑶去电影学院。温远陪陈瑶一块去了考场。不知是因为睡得不好,还是临上考场前有些紧张。陈瑶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车开到电影学院的门口时,大门外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了。
“远远,我陪陈瑶去招生办。天冷,你就别跟下来了,在车上等着吧。”赖以宁弯腰嘱咐她。
温远眨眨眼睛,缩回了车里。透过半降的车窗,她看着赖以宁带着陈瑶,眼也不眨地就从正门一旁的小门进去,等了几分钟,学院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考生们一窝蜂往里挤时,赖以宁又从容不迫地逆着人群回到车上。
温远简直羡慕死了她身上那种气度,同时也佩服温行之。能用这种人做助理,他岂不是更有本事?
“看样子考试没那么早结束,先去别的地方逛逛好了。”赖以宁发动车子,笑容满面地看着温远,“想去哪玩?”
温远难得看到赖以宁这么人性化的一面,她之前见到赖以宁的时候,这位温行之身边的一号女特助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笑脸模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女强人的气势,让温远有些不敢接近。
温远想了想:“你决定吧,我对T市不熟。”
赖以宁沉吟了片刻,还未做出决定,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赖以宁很快接起了电话,挂断之后,假装无奈地向温远笑了笑,“看来没办法玩了,老板让你带你过去”
温远一惊:“去哪?”
自然是位于T市市中心的GP分部大楼。温远苦着一张脸跟赖以宁进了GP的大楼,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极了。赖以宁好笑地觑了她一眼,进了电梯,按了上行键。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温远在后头沉默了一下,才小小地出声问道:“那个,小叔没说带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有。”
“……”温远沉默了一下,又问,“他现在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有空见我?”
“嗯,我也不清楚。”
温行之今天确实有些忙,尽管昨晚跟刘副部长闹得并不愉快,但跟理事会谈的那笔生意却有了眉目。这样的进展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料,不过温行之很快召集了人开了早会,争取早早拿下这笔委托合同。温远到的时候他刚刚结束了视频会议,长达两小时的会议让温行之的眉头下意识地皱着,看到温远的时候,才稍稍有些松动。
“送过去了?”
“嗯,跟招生办的陈主任打过招呼了,现场补办了一张准考证。”
温行之点点头,又转身看向温远。整栋大楼里中央空调温度调的正好,温远被热得正在扒拉她的帽子,一小绺头发调皮地翘了起来。脸颊上的红肿经过昨晚的冷敷已经消去了不少,不过她的脸白净,看上去还是些微有些明显。
温行之移开视线,对赖以宁说道:“今天B大管理学院的李主任是不是要过来?”
“嗯,联系实习基地的问题。”
“那给我空一个小时的时间,我要跟他见一面。”
这本不在他的行程范围内,可既然老板都发话了,她这个做助理的自然不能干涉。赖以宁微微一笑,“好的,温先生。”
温远坐在温行之办公室的沙发椅上,趁着他向赖以宁交代行程的空当,她百无聊赖地把他的办公室打量了一遍。跟他在T市郊区的房子没什么区别,每一处都透着冷硬和一丝不苟。就像他这个人。
这个念头一出来,温远就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了?说着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温行之一眼,正巧被他逮个正着,又慌忙移开视线,低下头去。
温行之自然将她的小动作都收在眼中。他低下头,一边看合同草案一边问道:“最近学习怎么样?”
初听他这么一问,温远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四个大字:秋后算账。可再怎么样,她也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于是温远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小声说道:“还行。”
说完就见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温远被逮个猝不及防。为了不显得心虚,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温行之,像是在瞪他一般。
对视了十几秒,温行之不紧不慢地合上了文件:“等会跟我一起见个人。”
“见谁?”
“见了你自然会知道。”
温行之无意多说,可温远像是忽然开了窍一样,说道:“不会又是给我找的什么补课老师吧?”
她就知道,这人问她纯粹就是走个过场,她的在校表现,他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温远又觉得委屈,她这段时间确实学习挺认真的,这“还行”两个字她自认还担得起。
温行之瞥了她一眼,内心隐隐觉出几分好笑来,“你倒是挺拎得清的。” 他站起身,一边倒给她一杯温水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这回不是什么老师,是B大管理学院的一名领导。我带你见见他,混个脸熟。”
“有什么好混的。”温远嘟囔着接过杯子,忽然明白了什么,登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这过激的反应让温行之也有些意外,他抓住了她的手腕,以免她一时激动把水洒出来又烫到自己。
“做什么这么着急?把手擦一擦。”
温远没有理会他,只问:“为什么要带我见B大的领导?”
话一问出口,她就突然明白了原因。
温远最让母亲乔雨芬犯愁的一点就是不上不下的学习成绩。按照她的想法,女儿还是留在身边最好,随便去了外地的学校就随时会有被别人拐走的危险。要说B市的学校倒也不少,可按照温远的成绩是好的上不了,差的又瞧不上。
无奈之下,乔雨芬才想到温行之。
一来是温行之的身份。他不像老爷子和温行礼,都是官场上的人,欠了人情不好还。从根本上说,他是个正正经经的商人,人脉也广,即便是托人帮忙以后也有的是机会银货两讫。二来是家里人的态度。老爷子和温行礼对温远的管教都非常严格,若真是让他们知道温远的学习成绩差到连个好大学都要家里安排的地步,恐怕这丫头又有的苦吃了。
温远深谙乔雨芬的苦心,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抓住了温行之的衣袖:“我不想上B大——”
像是在撒娇,可看样子却又是认真至极的。
温行之反握住她的手腕,将水擦干净后又不着痕迹地松开:“为什么?”
B大,多少人想上都进不去的学府。如今有个机会摆在她面前,她竟然是拒绝?
温远知道,她这样的想法在许多人看来定是愚蠢至极。可即使是这样,温远心里还是有一个很强烈的念头。那就是她不想留在B市上学,妥协这一次,她就很难再出去了。
这个念头她万万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想了想,她说:“小叔,我知道自己学习不好,可我这段时间已经开始努力了!能不能,让我自己试试?”
她看着温行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看上去都真诚极了。温行之与她对视了几秒,深邃无比的眼睛隐蕴着她无法探究得出的情绪,“这就是你的回答?”
温远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而温行之看着她,眉头挑了一下,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头。温远搞不懂他的意思,只好绞着手指跟他在身后:“小叔,我是说真的!我现在学习真的很认真。您要不相信可以问方老师,我连英语都考及格了——”
还好意思提英语?温行之终于听不下去,打断了她:“行了。”他看着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的动作,还有她那颗形似蘑菇的脑袋上翘起的一缕头发的滑稽摸样,眉头松动间终于牵动出一丝好笑的痕迹,“如果我告诉你,进B大的机会就这么一次,你还是坚持?”
温远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坚持!”
“我知道了。”温行之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和,“去卫生间把你头发整理一下。”
话题转的有些突兀,可温远还是明白他是不准备强迫她了。松了口气,她进了卫生间。温行之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离开,良久,蓦地笑了下。
温远。这个温家最小的孩子,还真是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