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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您知道,我也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

温行之的会议是在傍晚七点结束的,谢绝了同行的晚宴邀约,径自去了地下停车场。

刚将车开进道上,乔雨芬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老爷子要他回家一趟。自老爷子出院之后两人就僵持着,现在主动打电话应该是有一定要说的事,温行之挂断电话后直接打转向灯,向温家老宅开去。

大院门口挂了两个红灯笼,温行之到的时候正亮着红彤彤的光。他向站岗的门卫道了声好,慢悠悠地将车子停到了院门外头。甫一下车,从院门便能看见家里整个大厅的灯都在亮着。

他稍稍蹙了蹙眉,快步进了大厅。

乔雨芬正坐在角落的一个沙发里等着他,见他进来,忙笑着起身相迎:“过来了,挺快的。”

温行之挑了个她对面的沙发落座:“老爷子呢?”

“正在楼上接战友电话呢。”

说话间,乔雨芬倒了杯茶,放到了温行之的面前。她是怕温行之一听这话就急着走,不过温行之今晚上显然是不着急的,打量了一会儿杯中打旋的茶叶,他靠坐回沙发里,放松了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

乔雨芬自己也端起一杯,慢饮了几口,将一叠照片贴着茶几递到了温行之面前。温行之挑了挑眉,像是在问她这是什么。

乔雨芬笑了笑,说:“老爷子昨天吩咐我说让我给你介绍对象,他说你不着急他是着急了,急着抱孙子。所以我找了几个不错的,你看看,有中意的可以见一面。”

温行之听见“对象”两个字拿照片的手就顿住了,他低头维持着这个姿势听完乔雨芬的话,才又慢慢地将照片拿了起来。

乔雨芬强自镇定地端着茶杯继续喝茶,见他当真一张一张翻了起来,才暗自松了口气。

温行之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看得出来这些人或是老爷子或是大嫂乔雨芬精挑细选过的,一个个长相都很标致,家世自然也不用问。他耐着心看完,忽然笑了:“有意思。”

“怎么样?”乔雨芬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温行之瞧了她一眼,从中抽出一张面朝乔雨芬问道:“若我没记错,这是大嫂您的堂妹?”

乔雨芬认真地看了下,表情稍微有些尴尬。她之前回家,跟父亲说话间不小心提及了此事,却不想被家中婶婶也听了去。非要让她把现年二十八岁的堂妹介绍给温行之。她那个堂妹说起来也算年轻的,留过洋回来的眼光自然就高上去了。长相也算凑合,就是觉得跟温行之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过乔雨芬此刻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她打量着他的神色,说:“觉得如何?”

温行之没回答,只是反问,“您觉得怎样?”

“这——”乔雨芬一下子词穷了。

温行之笑了笑,又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五十四基地孙政委家的孙菁?”

“怎么,你认识?”

“听常混酒吧的朋友提起过,是个妙人。”

本来还有些尴尬,听到后半句乔雨芬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是长得不错,老爷子说看着精神,是旺夫相。”

“不过据说是个双性恋。”温行之笑言,“这要是娶回家被戴了绿帽子还得问句对方是男是女,我可不像收拾这种尴尬麻烦。”

乔雨芬怔愣了片刻,“行之——”

“我不怪您。”温行之不紧不慢地像洗牌一样把照片规整好,“我知道这是老爷子的主意,我只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乔雨芬略有些紧张。

“您觉得这些跟您的女儿温远比起来,哪个好?”

乔雨芬回答不上来,人是她给他挑的,女儿也是她养的,这要她怎么答?无论选哪个都是自打脸!

温行之也知道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说:“这次就算了,别再有下次。”他将照片折半,动作非常斯文地将它撕成了两半,贴着茶几推到了她面前,“您知道,我也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

见他起身要走,乔雨芬心一慌,开口叫住了他:“行之!”

与此同时,老爷子也接完了电话,正从楼梯上慢慢往下走,瞧见了他,厉声道:“你干什么去?这不是你的家是不是?来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要走?”

温行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您找我来要是是想劝我见照片上这几个人,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

“不满意?不满意可以再换。”老爷子一副好商好量的表情。

温行之看着他,倒忍不住笑了:“都到这地步了,您要是再装傻可就没意思了。”

被戳穿了,老爷子倒也不生气:“那我就明说,你要是想结婚就另找吧,温远这边你是别想了。”

“怎么?”温行之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没什么,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正好把温远的东西收拾好送过来。这几天她就不回东郊了。”

“您把她弄到哪里了?”温行之眯了眯眼,“这几天您就想了这么个招?您老一肚子兵法不会就这么点本事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

“事您都做出来了还想我有什么好态度?”温行之冷冷地反问,被老爷子死瞪着也不妨碍他说话,“我是说过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怎么征求您同意,可您要真是不同意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我们就不出现在您面前,之前我半年回来一次您不也是好好的!”

“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老爷子沉声低斥。

温行之沉下脸,转身便走。老爷子看着他的背影,怒道:“我告诉你,你是找不到她的!全家上下除了我之外是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那人的脚步丝毫不受他的话影响,老爷子喘着气,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爸!”乔雨芬扶住他,被温恪一手推开。

“出国这事不能让行礼经手办,要瞒着他,知道了?”见她点头,老爷子又吩咐,“温祁那孩子也要嘱咐到!”

“您放心。”乔雨芬说,“温祁那孩子,是最不愿意看这两人在一起的。”

“那就好。”

老爷子顺了顺气,拒绝了乔雨芬的搀扶,慢慢回到了楼上。独剩她一个人站在楼下,一脸难掩的苦涩。

由于温老爷子走了个险招,温行之这一晚上是清闲不了了。

虽然知道他害不了温远,可还是免不了有些焦躁,坐回车上,理了理思绪之后,温行之径直去了外交部。到的时候温行礼正站在大厅跟部下说话,看见温行之面无表情地进来,跟部下交代了几句,略微诧异地问温行之:“你怎么过来了?”

“有点事,你办公室谈?”

温行礼稍一思忖,带着他上了楼。

“什么事?大晚上的跑过来。”关了门,温行礼倒了杯水,放到了温行之的面前。

“给我来根烟。”

办公室里哪准吸烟?温行礼额角青筋一跳,张口就想拒绝,可一看这位爷脸色不算好,摸出来放他面前。温行之抽出一根,动作略有些潦草地点着。

“你到我这来就是吸烟的?”温行礼在他对面的沙发落座,皱着眉问他。

“老爷子想送温远走。”

“什么时候的事、?”温行礼脸色泠然,“去哪?”

“不知道。”

温行礼沉默了片刻,恍悟了什么,问:“你不会以为我知道所以才来问我的吧?”

温行之摇了摇头:“这事要想办成老爷子肯定不会告诉你。”

“你什么意思?”温行礼有些恼火。

“我的意思是——”他顿了顿,“你该做个决定了。”

“做什么决定?”

“做个好爸爸,现在正是时候。”温行之说,温行礼的太极打得他有些不耐烦了。

温行礼却忽然不着急了,他悠闲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告诉你,我完全同意老爷子的决定。”

说完,他看着温行之,目光沉静锐利也带有一丝挑衅。温行之不紧不慢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说:“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找我?”

这一次,温行之没说话,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走了。

“行之——”他企图叫住他,见他步伐不停便起身跟上去,“温行之,你站——”

话说到一半,“砰”一声关门声,他险些磕到额头。可见刚刚出去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道关门,温行礼怔了一下,继而失笑,同时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前思后量了十几分钟,温行礼取出车钥匙,准备回家。

到家的时候厅里的大门还敞着,温行礼推门而入的声音大了些,便见坐在沙发上的乔雨芬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之后,乔雨芬松一口气,嗔怪地看着他:“怎么都不出个声,突然就进来了。”

温行礼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马上就睡了。”乔雨芬接过他的外套,“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

“嗯,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温行礼略显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正是乔雨芬刚刚坐着的位置,所以理所当然地看到了被温行之撕成两半的照片。他用手拨了拨,问道:“这是什么?”

乔雨芬看了眼,故作镇定地拿过来扔进了垃圾桶:“没什么。”

温行礼想了想:“刚行之来家里了吧?”

乔雨芬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听大门口的门卫说的。”

“哦,是过来了一趟。”

“没说有什么事?”

“他的事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瞪他一眼,乔雨芬拿起垃圾桶去外面清垃圾,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温行礼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便有意识地岔开话题说:“回房睡觉吧,我给你放些热水你洗个澡?”

“先不急。”温行礼手指无意识地敲敲茶几,“你跟我说实话,老爷子把温远关起来这事你知不知道?”

乔雨芬心一惊,差点站不稳,手扶着沙发才勉力支撑住:“行之找过你了?”

“看来你是知道?”温行礼冷了脸,“荒唐!老爷子糊涂你也糊涂,再怎么不同意也不能这样。真把行之逼急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爸执意要这么做我能怎么办?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明白,我能阻止的了?”乔雨芬急红了眼。

“你阻止了吗?”

温行礼讥讽地看她一眼,乔雨芬也懒得跟他多说了,抹干眼角的泪:“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十恶不赦是吧?我告诉你要不是有温祁,我根本不想趟这趟浑水!”

“又关温祁什么事了?”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温祁什么心思。”乔雨芬剜他一眼,“远远跟了行之也正好断了他的念想,我还巴不得呢。但老爷子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

温行礼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缓过来之后不禁自责自己太疏忽了,对儿子和女儿都关心地太少:“总之你别管了,这事老爷子处理。”

乔雨芬觉得心累,不想再跟他过多纠缠,转身上了楼。温行礼僵持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温行之打了个电话,对方接的很快。

“在哪?”温行礼问。

“回家的路上。”

温行礼挑挑眉:“你不找温远了?”

电话那头的人回他两字:“不急。”

温行礼更加纳闷了。不急?那刚是谁火急火燎地来找他?然而待他还要问些什么,温行之却说:“我在开车,挂了。”

温行礼只得挂断了电话,盯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温行之确实已经不着急了,回到东郊之后,他简单地洗了个澡便躺回到了床上。这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头隐隐作疼,想必是老毛病又犯了。他起身就着温水服下两粒药片,刚躺到床上的时候,手机响了。

瞥了眼来电显示,温行之顺手按下了拒听键。是成光的赵晋习赵总,他们已有多日未见,这几天联系却忽然频繁了起来。多半是他那一头殷勤,温行之起初还觉得奇怪,跟他兜兜圈子,可自打那人不经意说出陈瑶这个名字,温行之便知晓他此番的意图了。于是打到GP的电话多被拒绝。屡次被拒的结果是他直接打他的私人电话,可很显然,温行之此刻不想搭理他。

圈子混了这么久,他是不怕得罪人的。更何况,他还不将赵晋习放在眼里。他是不知陈瑶托那人找他是想干什么,也不想知道。说明白点,他现在根本顾不上她的死活。赵晋习大概还不知他办事的风格,他亲自出手处理的人,一般都是他厌恶至极的人,知晓他脾气的都不敢在他耳边提一个字。

靠床眯眼休息了片刻,温行之翻开手机,拨了温远的号码。照例是拨通了没人接,只有她为他设的彩铃在响。黑寂之中,温行之挂断电话,转手又拨了另一个号,这次有人接了。

“喂?”

听着那头传来的声音,温行之低声说:“小姨,是我。”

与温祁打的那一架耗尽了温远全部的体力,倚在沙发上没多久便睡着了,醒来之后窗外天色已暗,她发觉自己正盖着暖和的被子,躺在卧室的床上。愣怔了好久,她才慢慢起身,下了床。

屋子里只开了盏昏黄的台灯,摆设都看得不大清楚,但透过院子里进来的光,温远发现卧室的窗台外装了防护网。严严实实的,别说是这顶楼,在一楼怕是都出不去。叹了口气,温远慢慢踱步去了客厅。那里也是一片黑暗,只有晕黄的光自厨房传来,厨房门大开着,温远一眼就看见温祁正在那里做饭。

她呆呆在那站了好久,温祁听见了动静转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温远看见他破皮的嘴唇,几乎是同时想起了她昏睡前发生的那一幕。

她见他张了张嘴,好像是有话跟她说,而温远却忽然不想听,更确切地说是不敢听。于是她转身,避过了他的视线,坐到了沙发上。厨房里的温祁愣了下,而后自嘲地笑笑。

小锅里的粥已经煮好了,他盛一碗端出来,放到了温远的面前:“吃点东西吧。”

温远眼睛没什么神彩地看他一眼:“我想回家。”

温祁自知无法接话,顿了下,便说:“我还调了小菜,你配着吃。”

温远今天从早到晚只喝了一碗粥,或许是已经饿过了头,她现在没有一点食欲。可一想到自己低血糖经不起饿,还是拿起了勺子一口一口挖着吃。两人就这样沉默无言地面对面坐着吃饭,温远一碗粥快要见底的时候,温祁说:“刚刚你睡觉的时候小叔打电话过来了。”

温远猛一抬头,看着他。

“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

“你怎么说?”

温远充满期望地看着他,因为他此刻表情温和地不像个坏人,可温祁明白,自己注定要让她失望了:“我说,我不知道。”

果不其然,温远亮着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温祁等着她发火,可她没有,只是默默地坐回到沙发里,双腿蜷了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你和小叔在一起吗?”温祁看着她,淡淡地说,“我不在乎什么名声,我只是不想你以后夹在这个家中左右为难,不幸福。”

“那如果彼此喜欢的是我和你,你会不会为了让我幸福,而放手?”

她突然这么问道,眼睛也不躲不闪地看着他,想要一个答案。躲避的人是温祁,他移开了视线:“没这个如果,所以我也不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温远也没有再问,默默地看着他收拾完桌子,在他起身的时候说道:“哥,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怕你们在知道这件事后会变成我的敌人,所以我想在我准备好的时候再告诉你们。我没想,我没想事情发生的这样突然。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她明明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那么多理由没有讲,为什么就突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想着想着,温远突然哽咽了起来,脑袋埋进臂弯里,只剩下肩膀在颤抖。

温祁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俯身抱了抱她:“可从被我发现那一刻起你已经把我们当成你的敌人了,我从来没见你这样毫不畏惧过。”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她最怕失去的不是他们这一群人,而是那一个人。

深深地叹一口气,温祁拍拍温远的脑袋,“再睡一会吧,不要再想这么多,你累了。”

这场战役太过漫长,温远确实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可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一个又一个的噩梦让她醒来了无数次,等到天终于亮了的时候,她睁开眼,发现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

温远愣了一下,完全无视有些胀痛的脑袋,趴到了窗边。这里实际上已经相当于市郊了,院子里住的多是一些老人,这样的太雪天是没人出来的,所以外面一层厚厚的积雪仍旧是完好无损的。看着偶尔从大院门外跑过的小孩,温远一脸的羡慕。

温祁早就起来了,听见动静也过来了,看见她只穿着薄薄的一件睡衣就趴在窗台上,皱起了眉:“别趴那,小心着凉。”

这老房子里虽有暖气,可年久失修,到底还是没温家老宅的地暖管用。温远看了他一眼,瑟缩着要回到床上的时候,眼睛忽然一亮,指着窗外,惊喜地喊道:“猫!”

温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瞧见了一只黄黑相间的猫,正躲在院子里的自行车棚里,正跳跃着想去够最靠近自行车棚那个单元二楼住户挂在阳台上的鱼干,可惜隔着一层玻璃,任凭它跳跃能力再强也是够不着的。

温远看着看着它,就忍不住笑了。温祁也勾了勾唇角:“估计是流浪猫?”

“流浪猫?那会不会很脏?”

温祁闻言,转身对上她那双眼睛。琥珀棕,很温暖的色彩。

“我想喂它点东西吃。”

那双眼睛的主人看着他说,平静却有神。这两天温祁鲜少看见她这个模样,虽然嘴上已是下意识地说:“你不能出去。”

“我知道。”温远转过头,“你把它抱上来,我在这等着。”

温祁考虑了下,转身出去了。温远一直看着窗外,注视着那个猫。耳朵一直关注着门口,她注意到温祁没有锁门!

温远顿时涌起了一阵冲动,嚯地站起,脑袋不受控制地一阵眩晕。温远手忙脚乱地扶住墙壁,慢慢站稳,等到她再看向窗外的时候,温祁已经抱着猫走回来了。温远不由得苦笑一声,看来她没有逃跑的命。

这只猫其实并不算只流浪猫,它在车棚那里有个老窝,平时全靠看车的老大爷喂食才得以存活。今日大雪,老大爷没出门,也就没人管它了。

温祁用块旧布抱着它上来了,他一打开门,就看见温远拿根剥了皮的火腿肠在客厅里等着。看见她,温祁失笑:“你这样喂是要把它喂叼的,以后老大爷还怎么办?”

温远眨巴眨巴眼睛,明显一副不懂的表情。温祁无奈,自己去了厨房拿了块馒头出来,又倒了点水。他撕了块馒头放嘴里嚼了嚼,吐出来放到猫面前。这只猫凑上前像是闻了闻,然后竟然走开了!

温祁忍不住抽抽嘴角,温远慢慢蹲下来,给它扣下来一下块火腿肠放它面前。猫闻了闻,一口就吃掉了。她笑了笑,又继续喂它,感叹了一句:“做只猫也不错,有自由,还有人喂它吃喝。”

温祁一直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听到她这句话,怔了一下,转身去了厨房。

其实才不过两日,温远还没有崩溃,温祁反倒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他站在厨房的床前,注视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温远,起来。”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而温远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等温祁拿好衣服出来,她还蹲在原地。温祁觉得奇怪,便伸手扶她。

“温远?”手不小心碰触到她的额头,温祁大惊失色,“你发烧了?温远?”

温远发烧了。

这个消息传到乔雨芬那里的时候,她握在手中的玻璃杯差点掉到地上。她放下水杯,稳定了下心绪对电话那头的温祁说:“你爷爷现在不在家,你也别着急。”

“她发烧了!我怎么能不着急!我得带她出去看医生!”

“胡闹!外面正冷你还要带她出去,你是嫌她烧得不够是吗?”乔雨芬低斥,“我马上让小张送老爷子保健医生过去,等老爷子回来我再跟他详说!”

挂掉电话,乔雨芬急忙打了卫生所的电话,刚安排好,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前几天回了趟老家的成奶奶,说是坐今晚的火车回B市,明天就到。当初老爷子出院两天就借着过年让成奶奶回了趟老家,乔雨芬起初不懂,后来才明白老爷子是故意支她走,所以这话里也不能露出破绽,只能透着小心。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乔雨芬精疲力尽地坐到床头,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临近年底,温行礼有很多应酬。也幸好今天是部门内的,他作为老大出场致了几句词,稍微喝一些酒也就顺利脱身了。以往他都是待到底的,平易近人的很得部下拥护。可今天他莫名地烦躁,便早早地退场,让司机开车回了家。

他也知道乔雨芬不喜欢酒味,所以在家门口下了车之后并不急着进门,在外面散散了酒味,才慢慢地往院子里走,只是一只脚刚迈进院子的大门,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他顿了下,发现是乔雨芬。

“温远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略显急切,温行礼也不禁凝神听。也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她再开口时语气也轻松了下来:“烧退下来就好,老爷子今晚没有回来,我明天再跟他说罢。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发烧?温行礼一听到这就忍不住了,快步走到乔雨芬面前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乔雨芬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电话险些都握不住:“你,你怎么?”

温行礼没工夫跟她墨迹:“是不是温远发烧了?是不是?”

“是烧了,不过医生过去了,打了一针这烧退下来了。”乔雨芬镇定了情绪,“老房子那边太冷了,多半是因为这个烧起来的吧。”

“老房子?”温行礼的声音冷了下来,“老爷子把温远锁到了老房子里?”

乔雨芬怔了下,才低低地说:“是老爷子让我吩咐温祁把她送到老房子那里的,怎么了?”

温行礼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烦躁地捋捋头发:“老爷子这不是糊涂!是荒谬至极!”说罢,他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里?”

“还能去哪?”他头也不回,“我去把温远接回来,等不得明天了!”

司机已经把车开走了,正好温行礼的酒也醒了,便开自己的车。雪天路滑,他的车上也没有防滑链,可温行礼已经顾不得了。打了好几次火才把车启动开,刚将车子开出大院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原以为是乔雨芬的电话,温行礼直觉得想要按掉。可一看来显,又有了几分犹豫。是温行之打过来的。

稍一思忖,温行礼还是按了拒听键。这事是不能让他知道,知道那麻烦可就大了。这么一想,温行礼踩下油门,加速向老房子驶去。

市郊的老房子亦是一片慌乱。

因为发着烧,温远浑身都难受极了。迷迷糊糊中有人给她打了一针,她终于不再感觉到冷了,便沉沉地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懵懵的,眼皮子很沉,怎么也睁不开。只听到门外有说话声,她费力凝神听了听,发现那声音好像是父亲温行礼的,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父亲过来了,那是要送她走吗?

客厅里,温行礼看着温祁,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他点点桌子上的药,压着怒火道:“看你干的好事!”

温祁沉默着,没有任何反驳。其实那日他并不知情,只是按照乔雨芬的吩咐把温远送到这里,他只知道爷爷要见她,却并不知道是要关她。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不还是充当刽子手,关了她两天?

温祁越是不说话,温行礼越是生气,“怎么样了?”

“烧退了,好多了。”

“好多了?”温行礼冷哼一声,“去找个厚毯子出来,我带她回家!”

温祁闻言站了起来,跟温行礼直视。

温行礼瞪他一眼:“怎么,不想去是不是?还想关着她?”

温祁一言不发,转身去了卧室。

温行礼亲自给半醒不醒的温远穿上羽绒服,并用毯子裹住她抱她起来。她不舒服,被人动来动去更加难受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睁开眼睛,对温行礼说:“爸爸,我不想走”

——

温行礼心里是万分的难受,他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乖,爸爸不送你走,爸爸带你回家。”

他带着她下了楼,温祁一直走在前面给他们打着手电筒照明。一行三人就这样仓促地下了楼,快要走到单元口的时候,温祁忽然停下来了,温行礼差点撞上他。他皱着眉张口就要斥责他,然而所有的话都在抬头的那一霎那卡回了嗓子眼。因为一辆车在看到他们出现在楼口的时候就打开了车灯,待到眼睛适应了这刺痛的光线之后,温行礼才看清车里坐的人。

是温行之。

冬夜刺骨的寒风中,温行礼微张着嘴看着温行之。

那人就坐在车里的副驾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沉默的对峙了有十几秒,温行之下得车来,一边向楼道口走去一边不紧不慢地解大衣的扣子。走到温行礼面前,他脱下大衣:“我来。”

说话间,他已经用大衣裹住温远将她抱到了怀里。温行礼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瞬间也醒过神来,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温行之:“行之,你不能直接带她这么走!”

温行之表情非常平静:“哦?为什么?”

“丫头还生着病,家里离这比东郊近,而且还有医生——”

“我知道。”温行之打断他,转身走回车里。

站在原地的温行礼顿时心乱如麻,真要让温行之就这么早了那事情不就乱了套了?原本温行之跟老爷子之间就是有隔阂的,现在这么一闹岂不是更深了?

出乎意料地,温行之上车之后并未急着走,过了将近有一分钟,见他还没动静,便吩咐司机按了按喇叭。温行礼顿时恍悟过来他在等他,忙推推温祁的肩膀:“开车!回大院!”

而整个过程未发一言的温祁像是刚刚回过神一般,动了动手臂,关掉手电筒,接过车钥匙,便去取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开出了小区。宾利司机似是刻意地放缓了车速,让温祁将车开在了前面。温行之遥遥地看了眼前方那辆车,感觉到怀中人动了动,便收紧了抱住她的手。

应该是药物发挥了作用,再加上平缓地车速没有多大影响,温远无意识地他的怀里钻了钻,睡得依旧沉沉的。借着车内微弱的光线,温行之低头凝视她,用手指摩挲她嫩嫩的脸颊和破了皮又带着伤口的嘴唇,眼神深邃幽暗,不复刚才的平静。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见退了烧,脸色才慢慢和缓。

司机打量着他的神色,低声询问道:“温先生,咱们这是去哪边?”

温行之抬起头,直视前方,静默了一会儿才淡淡答:“先跟着前面的车。”

温祁一直沉默无言地在前面开着车,温行礼坐在副驾上,松了松领带,靠着车窗休息了片刻,忽然哼一声来。

“怎么了?”温祁看他一眼。

“没什么。”温行礼揉揉眉间,没好气的说,“中了个圈套而已,亏我瞧见他着急还内疚了一把,这真是——”

说到一半,温行礼摇摇头,无奈又失笑地靠回到座位上。温祁没接话,虽然显然他已经明白父亲的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温行礼心里平衡了,才缓缓叹一口气:“明着不求我帮忙,那是因为我的心思全让他给抓住了。”那人明白,自己知道这事定然是耐不住的,他便挑准时机来个一网打尽,瓮中捉——

温行之咬咬牙,说道:“当真是耍得一把好诈。”

恰遇红灯,温祁把车停下,淡淡道:“您跟爷爷应该都清楚,瞒不了多久的。”

“别提老爷子。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交代。”温行礼头疼地嘶一声,“老爷子高瞻远瞩,算是没说错。你小叔这人,不当兵不进总参那真是浪费人才。怎么样,后面跟着的吧?”

温行礼从倒车镜里看一眼,确定温行之的车还跟在后头,便放下心转过头嘱咐温祁:“这边车多,等下拐弯走,那少。”

温祁无声地点点头,在绿灯亮起的那一刻打起了转向灯,慢慢地将车子拐到了另一条道上。然后就在车子转过头,温行礼下意识地往后一撇,脸色顿时大变!

原来一直紧紧地跟在他们车子后头的那辆宾利没有跟着他们拐过来,而是在向前行驶的绿灯还未亮起的时候直直地开了过去。温行礼看着那辆车开过去,反应过来立刻叫温祁调头。可现在正是拐弯的时候,一辆辆车跟过来,都顺着往前开,又是单行道,哪里是说调就能调的。

温行礼急着拨温行之的电话:“行之!给我把车倒回来!你那是回大院的样子吗?”

“谁说我要回去?”那人压低声音,不疾不徐地回击过来,“扣了我的人,又关在了老房子,真当我没一点脾气?”

“你,那你带她去哪?”温行礼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说完,那边率先挂了电话。

温行礼气愤地合上手机盖,看车子停在原地,恼火地说:“调头!”

“打滑了,轮胎陷进去了。”

看了眼前方,温祁面无表情地打火开车。温行礼又侧头看了眼,回过身重重地捶了下车门。真他妈的!

温远被温行之带走的消息是第二天早晨传到温老爷子耳朵里的。彼时他刚进家门,拐杖一甩,往沙发上一坐,怒气四溢:“叫行礼来!”

温行礼忙活了一夜,又被气得不轻,凌晨四点时才睡下,这突然被老爷子叫醒来,一双挂着红丝的眼睛里满是无奈:“您老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还想问问你干什么呢!”老爷子瞪眼,“你说,这人是怎么被带走的?”

温行礼用手捋了捋头发,挨着沙发坐下,没好气地说:“这您还是问行之吧。”

“我要是能找到那混小子我还问你?”

温老爷子怒哼一声,端起乔雨芬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口茶压压火后,又问:“现在知道人在哪么?”

“没法知道。”温行礼说,“打电话不接,东郊那边的房子门锁着没人。”

老爷子哦一声,“我听你这意思,是想由着他们去?”

温行礼颇为意兴阑珊:“去就去吧,反正跟着行之我也放心。”

“胡扯!”老爷子怒喝一声,用力将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很大的响声。温行礼瞧着那溅出来的茶渍,也没再说话了。

这边厢这爷俩对峙,那边听着的成奶奶倒乐了。她是凌晨到的B市,也没补觉就忙着准备早饭。这老爷子折腾出来的事她听乔雨芬说了个大概,一听见温远没事了她就放心了。

这事她真是一点也不意外。老爷子也不想想,他跟他小儿子斗多少年了?赢过几次?那人有的是法气他。老爷子这边偏偏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也得管。管得了吗?

成奶奶一挑眉,刚哼个小调,一旁的电话响了。老太太一看其他人都没心思理电话,就接起来了。结果一听电话,老太太激动地嘴都合不住了,忙往外走,冲乔雨芬招手:“快,快把院子的大门开开。”

“怎么了?难不成是行之回来了?”

乔雨芬一语,客厅里的爷俩也抬头看她。

“是比他还稀奇的人。” 见老爷子皱眉,成奶奶笑道,“是他的小姨,小棠过来了。”

老爷子脸上的表情滞了一瞬,忙站起身往外走,连拐杖都忘了拿。温行礼伸手扶住他,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徐莫修正扶着李小棠踩上门口的青石台阶。

徐莫修不知说了什么,李小棠嗔怪着笑看了他一眼。一偏头,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温恪。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大约过了有一分钟,徐莫修淡淡一笑:“小棠,咱们也算是二十多年没上门了,不会就让我们这么站着吧?”

话虽是说给李小棠听的,可温恪却先反应过来了。轻轻拂开温行礼扶着他的手,他拄着拐杖慢慢地往院子里走,看见拄着拐杖的李小棠,他注视了一会儿,才问:“你,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一问完,他倒是想起来了。怕又是自己的小儿子干的好事!老爷子怒的牙根痒痒。

看他那表情,李小棠就知道他是明白过来了。她扶住徐莫修的手,站稳身子:“嗯,过来了。昨天夜里家里来了两个人,我和莫修给他们腾地方,就想着来这看看吧。”

她丝毫不给温恪留面子,老爷子这老脸也就没处放,用拐杖点了点地,别过脸低斥:“这混小子!”

李小棠跟徐莫修对视一眼,淡淡一笑。她就是温行之搬来的救兵,是他的最后一张王牌。 LA9PfNWsYnPsY/6/EIqvYtU2p4n4h6eR2fZseunkVEni4rkz+PzPHnjvieqsbMb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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