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现代西方哲学中海德格尔的发展也有若干值得注意的倾向。如海德格尔强调现象学是自己显示自己,从自身中显示自己,让自己从自身中被看见, 这些在一定程度上都可以看做与熊十力晚年“体用不二”说类似的一种摄体归用的哲学展示。熊十力哲学的实体显然既不是一切存在的共名,即一般的存在,也不是最高的存在,即全体存在的终极基础。海德格尔认为,“存在的意义作为真理是一个揭示的过程,它的发生是历史的,当然不是我们通常意义的历史,当存在的意义让一个存在确定的含义成为某一个时代的标准含义时,它就无根据地排斥了一切其他含义,甚至它本身作为多种可能的其他含义的根据。在这个意义上,存在在实现它的同时又隐藏了它自己。” 仁体在历史的显现也是如此,仁体的揭示更强调肯定的方面,即,使仁体自身和仁体显现被看见,成为原初的照明,整个历史的过程就是一个澄明的过程,仁体也同时是一澄明的过程。而隐蔽表达了显现的限制,这正是历史,而个体达到的仁者之境不是或不必仅仅是因为“见体”,而是仁体在个体之身的澄明。个体身心达到与仁同在同显的澄明,但仁体的显现主要不是依靠语言,而是修身。
传统宇宙论总是要以各种方式追求一个存在物作为最高本原和基础,由此化生万物,而仁体论不把仁体与万物看成母子关系,因此不是本体去生成,而是本体显现大用。与海德格尔不同,我们认为仁体仍然是实体论的,但亦是作为一切可能性的条件、根据与基础,这是中国哲学的传统,中国哲学本来没有西方式的神学思维,强调的是天人合一,人与世界统一。
怀特海认为,西方近代以来,都是把现象和本体分成两截,他起了个名词:“bifurcation of nature(自然的两分)”,把整个自然分成两片:一片是真的,一片是假的;一片是实在的,一片是虚妄的。他认为这种分法是根本错误的。怀特海反对自然的两分,他说我就是讲整个自然,自然不应该分成两片。中国自古以来,许多大哲学家都是不讲本体与现象对立的,认为本体与现象是统一的,又有区别,又有统一。中国哲学认为,本体是实在的,现象也是实在的,并没有虚实的区别。
列维纳斯主张把哲学看作是“爱的智慧”而非传统希腊语中的“智慧之爱”。成中英也指出,中国哲人的出发点在以人的自觉为中心来建立与世界的关系,所以应该反过来说,是爱的智慧之学。智慧之爱之学是希腊哲学,爱的智慧之学是中国哲学。爱的智慧就是怎么关切他人、怎么建立关系、怎么实现自己、怎么与人为善、怎么与民同乐,这是中国哲学考虑的问题,这就是深度的、广度的爱,叫仁爱,是人自己的方式,也是人存在的方式。 只是,我们认为,爱的智慧不一定是整个中国哲学的基调,但仁爱的智慧的确是儒家的核心。
苏格拉底说哲学是love of wisdom,即智之爱,我们也可以说儒家的哲学是爱之智,即wisdom of love,儒家的哲学就是对这种仁爱的生命价值的体验与追求,以及完成这种生命价值的体验与追求,是对仁爱的方向与目标的慎重选择与深入承诺。 “爱智慧”与“爱的智慧”不同,西方哲学是爱智慧,中国儒学是爱的智慧。爱的智慧就是仁学,就是仁学本体论,没有仁学本体论,即使有仁爱,也还不是爱的智慧,不是仁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