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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多为战国时孔门七十子及其后学的作品,其中对仁也多有阐发,其特色是把仁和义并举阐发,如《中庸》:

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中庸》中对仁的理解,与《孟子》的“仁者人也”“仁之实,事亲是也”一致,强调仁作为人道的根本原理,而仁的原理的实践,以亲亲为根本。如果说,“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还不能简明地概括仁和义的要义,《礼记》的另一个说法“仁以爱之,义以正之”, 则清楚地把仁和义的要义阐明了,仁的要义是慈爱,义的要义是正义。《表记》:“仁者人也,道者义也。厚于仁者薄于义,亲而不尊;厚于义者薄于仁,尊而不亲。” 这也是继续强调仁所具有的“亲而不尊”的特点,也点明了义“尊而不亲”的特点。亲亲本来是子女对父母的亲爱,孔门后学则把亲进一步扩大,如《礼记·经解》“上下相亲,谓之仁”, 也就是发展了仁的相亲的含义,从伦理的亲爱推及于政治社会的人际关系。

《中庸》还有一些对仁的理解的表述: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比较《中庸》与《易传》可见,《易传》把仁学向宇宙论展开,通向宇宙实体;而《中庸》“成己仁也”的说法把仁定位为己之性德,引向内在的性之本体,而把成物看做是智德的作用,是实践智慧向外的作用。这就不能把仁体作整体的呈现了。

义者艺之分、仁之节也,协于艺,讲于仁,得之者强。仁者,义之本也,顺之体也,得之者尊。故治国不以礼,犹无耜而耕也;为礼不本于义,犹耕而弗种也;为义而不讲之以学,犹种而弗耨也;讲之于学而不合之以仁,犹耨而弗获也;合之以仁而不安之以乐,犹获而弗食也;安之以乐而不达于顺,犹食而弗肥也。

《礼记》不仅仁义并提,而且明确肯定“仁者义之本也”,明确了仁在诸德中的优先地位。

此外,仁与超越面也有关:

宗庙之祭,仁之至也。丧礼,忠之至也。备服器,仁之至也。宾客之用币,义之至也。故君子欲观仁义之道,礼其本也。

当然,《礼记》强调丧祭之礼的重要性,故把丧祭之礼看成仁义之道的表达形式、仪式,认为宗庙之祭祀,是仁的最高仪式表现,把宗教性仪式的表现看做仁的最高表现方式。从仁体来看,这是把仁通向超越面的一种努力。

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则上下和矣;好恶著,则贤不肖别矣。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仁以爱之,义以正之,如此,则民治行矣。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

《乐记》的这些看法,把乐与仁爱联结,把礼与正义联结,把仁义的理解扩大到整个礼乐结构整体,扩张了仁义的社会意义和文化意义,使得仁体的显现达到了当时社会文化结构的最大边界。

特别是“仁以爱之,义以正之”的思想到汉代受到格外重视。

凡不孝生于不仁爱也,不仁爱生于丧祭之礼不明,丧祭之礼所以教仁爱也。致爱故能致丧祭,春秋祭祀之不绝,致思慕之心也。

这就把丧祭之礼也纳入在仁爱的观念结构中来肯定,来说明丧祭之礼对于仁爱的功能,显示出《礼记》作者对仁与宗教仪式之间关联的肯定。

更值得注意的是《乐记》:

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仁近于乐,义近于礼。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别宜,居鬼而从地。故圣人作乐以应天,制礼以配地。

流而不息,合同而化,此即仁体之流行。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者,此即宇宙论之展开。《礼记》此说当在战国后期,与《易传》约同时,故把仁说展开于宇宙论。尤其是,这里提出的“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开始把仁义赋予了宇宙论的意义,这一种宇宙论的说法对后世影响甚大。又提出“仁近于乐,义近于礼”,把仁义与礼乐勾连,使得礼乐所依据的天地鬼神与仁义也都联系起来,进一步扩大了仁的贯通空间。

不仅如此,《礼记》还将仁义与气直接对接,发挥了德气论,更突出了仁的宇宙论意义:

天地严凝之气,始于西南,而盛于西北,此天地之尊严气也,此天地之义气也。天地温厚之气,始于东北,而盛于东南,此天地之盛德气也,此天地之仁气也。……德也者,得于身也。故曰:古之学术道者,将以得身也。是故圣人务焉。

天地之仁气是天地温厚之气,是天地的盛德之气,于是仁气便成为天地间道德的根源,这种宇宙论的仁气论,不仅把仁德与天地之气连接起来,而且使仁具有了实体的意义,虽然是在气的实体意义上,但仁体的显现由此开辟了新的局面,仁体的宇宙论诸面向被打开了。

关于德行之仁,《礼记》之《儒行》篇论述最全面:

温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宽裕者,仁之作也;孙接者,仁之能也;礼节者,仁之貌也;言谈者,仁之文也;歌乐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皆兼此而有之,犹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让有如此者。

这是儒行篇总论儒行的一节,对比《国语》卷三周语下单襄公的话:“夫敬,文之恭也;忠,文之质也;信,文之孚也;仁,文之爱也;义,文之制也;智,文之舆也;勇,文之帅也;教,文之施也;孝,文之本也;惠,文之慈也;让,文之材也。”可知,在这里,“仁”作为全德之名已经完全代替了西周以“文”为全德之名,进入了以仁为德之总相的时代。

《大戴礼记》思想与《小戴礼记》相同,如提出:“所谓天下之至仁者,能合天下之至亲者也。所谓天下之至知者,能用天下之至和者也。” 这里把至仁与至亲合,应该还是发挥了亲亲仁也的思想。

《大戴礼记》中以爱人为仁的思想也很明确:

是故仁者莫大于爱人,知者莫大于知贤。

孔子遂言曰:“古之为政,爱人为大;不能爱人,不能有其身;不能有其身,不能安土;不能安土,不能乐天;不能乐天,不能成身。”公曰:“敢问:何谓成身?”孔子对曰:“不过乎物?”公曰:“敢问:君子何贵乎天道也?”孔子对曰:“贵其不已。如日月西东相从而不已也,是天道也;不闭其久也,是天道也;无为物成,是天道也;已成而明,是天道也。”公曰:“寡人蠢愚冥烦,子识之心也!”孔子蹴然避席而对曰:“仁人不过乎物,孝子不过乎物,是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如事亲,是故孝子成身。”

此段也见于《小戴礼记》哀公问。在这里,一方面提出了“为政爱人为大”,开了孟子仁政论的先河,这在仁学的发展中也是必然的:仁既然是爱人,则考虑政治上如何发挥仁,就一定会合理地推出以仁爱为政的问题。另一方面,把仁引申到安土、乐天、成身,安土又见于系辞传(安土敦乎仁故能爱),乐天见于《孟子》(仁者以大事小,乐天者也),成身应即《中庸》的成己(成己,仁也);把仁的多重面向揭示出来。成身与成亲相对,成亲是成就双亲,成身是成就自己,成身就是要达到仁的德行和境界。尤其是,在这里仁人事亲如事天,与孟子“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相通,赋予事亲以重大的宗教意义,把人与天通贯连接起来。

以之道则国治,以之德则国安,以之仁则国和,以之圣则国平,以之义则国成,以之礼则国定,此御政之体也。

这是说明,在政治思想中仁是用来致力社会和谐的,礼是用来致力社会稳定有序的。御政即是治国理政,在治国理政方面,仁与其他每个概念一样,都有它自己的功能和作用。 dq5qTX0f7WTmZI8fd9doHFYxJxFolFUekK9MVdZxbPwpR5PhUHZCXf8RvjTUmT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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