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继承了孔子的仁爱说,并做了发展,在孟子的时代,“仁者无不爱也”(尽心上)已经成了儒家的共识,仁是爱人的德行,完全超出了家庭成员之间的亲爱之情。
于是孟子说:
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关于亲、仁、爱三者,虽然它们都是爱,但其间是否有差别?在这里,孟子尝试给出其间的分别,即亲对应于亲人、仁对应于人民、爱对应于物事。其中透露的信息是,仁是专就一般人为对象而言,这意味着,一方面仁不是专属亲属关系的亲情,可以是面对超越亲属关系的一般人际关系的博爱态度;另一方面仁是对人的博爱而言,不是对物的喜爱而言的,对人的博爱与对物的喜爱是不同的爱。 这里的亲、仁、爱都是已发之情,而不是未发之性,可见,古代儒家并不严格区分德性、德行、感情,它们都是德目之所在。
孟子又说:
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无礼也,此物奚宜至哉﹖”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于禽兽又何难焉!”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
可见孟子的仁说也是以“仁者爱人”为基点的。与孔子不同的是,他把爱人还置于人—己的互动中来考察其实践结果,这就是“爱人者人恒爱之”,认为你爱别人的结果是别人一定回报你爱,如果别人未能爱你,说明你可能没有对别人付出爱。这个问题我们在后面还会讨论。
更为突出的是,孟子从仁者爱人出发,把仁规定为人的本性,把恻隐规定为仁之本性的情感发用,提出了著名的四端四心说:
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
仁者爱人,爱人必从心中发爱,故从仁者爱人必然推出仁是爱人之心,《表记》中引孔子言“中心憯怛,爱人之仁也”, 其实没有证据证明孔子说过此话,但孔门七十子有可能说过这样的话,事实上礼记中很多子曰或子言之,就是孔门七十子及其后学托孔子之名而说出来的。表记的话显然和孟子的“恻隐之心,仁也”的思想是一致的。这说明,从“仁者爱人”的思想,进一步内向推及仁之心、仁之性,甚至仁之情,是必然的,由此仁学心性本体的面向就被打开了。比起孔子,孟子不仅强调了四德说,把仁义礼智作为四主德,而且更重要的,是孟子把仁义礼智德性化、内在化,成为人心,成为人的固有的、本有的德性心。恻隐之心是仁的开始和基点,故称端。把恻隐之心加以扩充,便是仁的完成。这也说明,仅仅有恻隐之心,对仁的德行来说还并不就是充分的。
孟子引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孟子说:“ 仁也者,人也 ;合而言之,道也。” 这是强调仁作为人道的根本原理,仁是人的根本规定。另一方面,也可以说,“仁者人也”指“仁”包含了他人优先的伦理原理。
孟子曰:“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又说:“ 仁,人心也 。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仁是精神安居之所,精神的家园,故说居仁。义是行动的原则,行为必由之路,故说由义。居与由的分别,似乎是“居”从我自己出发,“由”则循外在的路径而行。在这一点上,早期儒家的仁内义外说,孟子虽然反对其义外论,但义外说对他的某些思想也有影响。从德性论来看,这里的仁是内化的德性,而义仍然是德行之则。孟子反复说义是人路,表明义是行为的原则,带有客观的意义。而仁是人心之德,是主观的品格(德性)。则这里的义便不是指德性而言,而是指原则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