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语言起了重大的变化,会不会文学随着起重大的变化呢?
自然会的。且就目前的形势而论,近年来白话文学之要求,或曰国语文学之要求,实在因为近数百年北方话中起了重大的变化,音素剧烈的减少,把些原来绝不同音的字变做同音了,于是乎语言中不得不以复词代单词了,而汉语之为单音语之地位也就根本动摇了。这么一来,近代语已不能保存古代语法之简净(Elegance)而由传统以来之文言,遂若超乎语言之外,则白话的文学不得不代文言的文学以兴,无非是响应语言的改变。若语言不变化到这么大,恐怕人们以爱简净(Elegance)和爱承受的富有之心,决不会舍了传统所用既简净又丰富的工具。文学与语言之距离,既要越近越好,即是不如此要求,也免不了时时接近,偏偏语言变化得如此,对于遗物遂有不得不割爱之势。若不是语言有这么大的变化,恐怕现在的白话文学也不过是唐宋人词的样子,词单而质素丰富的话,读出来能懂,又为什么不用它呢?说所谓官话的人,感觉国语文的要求最大,因为官话和中世纪话太远了,粤语之变并不如此远,或者说粤语的人感觉这种需要也不如北方人之甚。“若是大家可以拿着《广韵》的音说话,文言即是白话,用不着更有国语的文学”。(赵元任先生谈)
假如文学起了变化,会不会影响到语言,文学变影响语言只是一种“文化的影响”,这个影响是较浅的。文学凭借语言,不是语言凭借文学,所以语言大变,文学免不了大变,文学大变,语言不必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