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梢,或许许多人不知其为何物。当我要以题为文时,也突然有种恍惚之感,熟知而又陌生。
甜梢,又称甜秸。这样说吧,高粱啥模样,甜秸就是啥模样。过去,村人曾笑话城里人,麦苗韭菜不分,甜梢生长在田间地头,连农人也不好分辨。所不同的是,新鲜的高粱秸秆的皮和肉是无法剥离的,而甜梢的皮肉极易分离,用牙齿轻轻地嗑开甜秸的节端,咬住往下一拉,薄薄的皮便与碧玉般的肉分开了,把四围的皮去除之后,肉质莹翠,脆嫩鲜甜,一口下去,如咬水萝卜似的,嚼之,甘之如饴。当然,这是写文时的感觉,我相信其本味肯定没有这般美好,时间让其甜度增浓,如陈酿之酒。
童年春日里,我手端着干瓢,干瓢里盛着种子,跟在父亲身后,向着河边的自留田走去,夕阳调皮地把我们父子的身影涂抹在地上,挑逗着我的好奇心,我企图踏踩着地上的影子,总是徒然,却不甘心,就这么不断地踏踩着,就来到了目的地,全然没有感觉到路远。父亲在田边刨坑,我负责把种子丢进坑里。开始,感觉很有意思,干着干着就惰了,干瓢一丢,罢工。父亲说,你知道瓢里是啥种子吗?甜梢,长大了,比槐花蜜还甜呢。于是,我来了兴致,重新捡起地上的干瓢,认真地丢起了种子。
种子落到地里,我就开始盼望。其实,在田边种植甜梢,除了哄小孩的嘴,还有另外一种用途,在田边密植它,可以起到临时篱笆的作用。甜梢的高度通常都在三米以上,且根系很发达,气根就有三四蓬,如一只铁锚,稳稳地扎在大地上,因而,虽然它长得又高又细,狂风暴雨对它,却也无可奈何。同时它的叶子狭长,两边似刃,表皮如锉,碰到皮肤疼痒异常,如此,它便充当起了篱笆墙。
甜梢破土而出的时候,细绒绒的苗苗如草。如果点种时一坑里丢得太多,待它稍大,就必须择苗。这种活,我也常常参与,瞎拔一气,随便地处置一株甜梢的命运。其实,拔掉的,日后同样可以成为高大的甜梢,有时选择真的很残酷。这就是传说中的机会吧。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的诗《未选择的路》,“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诗人有着自己的选择,而人世之间,许多路不由你去选择,便被选择了,无可奈何。好在甜梢的小苗是可以移植的,常有人向父亲讨苗子。由此,一些甜梢的命运也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不知何时起,甜梢突然就人间蒸发了,连同我远去的童年,成为回忆。莫非这也是某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