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会对某种蔬菜有所偏爱,这可不是我的个见,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众蔬菜中,我对大白菜情有独钟。
大白菜,不饰不伪,质朴无华,其内涵丰厚,是蔬菜中的儒者,就像品行高洁者,总是为人平和,处事淡定,胸怀博大,能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大白菜,可和任何菜蔬搭配,亦可与任何荤食为伍,可清炒,可杂烩……火锅,更是不可或缺,无论主角、配角,都会固守着一己本分,不夸张,不矫饰,不迎合。
潘向黎曾写过一文《清水白菜》,一篇讲爱情、婚姻、生活的小说,女主人拿手的菜,便是清水白菜,看上去很寻常的一道家常菜肴,倾注的却是一颗爱心。“女人将上好的排骨,金华火腿,苏北草鸡,太湖活虾,莫干山的笋,蛤蜊,蘑菇,有螃蟹的时候加上一只阳澄湖的螃蟹,一切二,这些东西统统放进瓦罐,用慢火熬三四个钟头,水一次加足,不要放盐,不要放任何调料来做成这样一份汤。好了以后,把那些东西都捞出去,一点碎屑都不要留。等到要吃了,再把豆腐和白菜放下去。这些东西顺便能把油吸掉。”
清水白菜,其实是个暗喻,寻常的日子无疑是平淡的,平,并非清澈到底,淡,也不是无味,生活打理需智慧,事业经营要用心,个人的修为何尝不是如此呢?广纳博取,不断提升自己的品位。
曾子曰: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大白菜,厚重不俗,愈是内心深处,愈是鲜美,大有谦谦君子之风,深受静物素描者的青睐。其实,大白菜,摆放在菜市,不过是一颗大白菜而已,这正是其可贵之处,不显山,不露水,却自有着非凡的历史。
大白菜,古时称菘,菘者,冬日不凋,可见大白菜的质地。《南齐书》中记载,南齐名士周颙生活清贫,终日以吃蔬菜为主。一日,文惠太子问他:“菜食之中何味最佳?”答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近代,北方的大白菜运到南方,受到VIP的待遇,有鲁迅先生的文字为证:“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尊为‘胶菜’。”
大白菜,低调,谦逊,这一点,似与得道者相类。
汪曾祺在《名优轶事》讲萧长华,萧长华去看女儿,女儿给他做芝麻酱拌面,又炸点花椒油,他便埋怨女儿浪费。他在天津演戏,自备伙食,一棵大白菜用刀一划为四,一顿吃四分之一。餐餐如此,窝头,熬大白菜。
大白菜,甘、平,滋养人,常言道,白菜豆腐保平安。大白菜熬豆腐,再放些粉条,过去年代,在苏北老家,是一道很好的待客佳肴。
猪肉炖粉条,东北有名的土菜,其实,这道菜最抢眼的,还是大白菜,因何不叫猪肉炖大白菜呢?这个问题算是问到点上了,这就是大白菜的性格。
提及大白菜雅称为菘,忽而想到一桩趣事。星期日,一文友在家看书,入迷,不觉到了饭点,却无意下厨,无奈夫君相催,便以“菘”字为赌注,让其夫君识解,愿赌服输,其结果是文友笑眯眯地继续把自己埋进书页。
大白菜,我似乎明白了,因何要在白菜前边加一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