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味道,不仅是盈鼻的淡淡的清香,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我所言的菊之味,是指菊独特的魅力,换句话说,就是菊的气场。
每种花都有着自己的气场,其往往能与人的气场相通,“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就像陆游与驿外断桥边的梅,一见如故,郑板桥与他院中的竹子,心意相通。当然,说到菊,人们自然便会想到那位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县令,我想一定是菊的随性、清逸、散淡之气,正投合陶潜的脾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大概说的就是气场,所谓气味相投。菊,对生存环境不挑不拣,屋角篱边,田边地头……一春一夏,都不显山不露水,草的扮相,郁郁葱葱的,只顾享受着和风细雨,蝉吟蛙鸣;菊,有着极强的生命力,无论春夏,随便剪几枝,插在土中,适当浇水,就是一株鲜活的生命。
一年夏,我去小城会同窗,他在单位管理苗圃,温室里,满是牛眼大的小花盆。花盆里栽着菊花,有千盆之多,他的吃喝拉撒睡都在那里边,我在那儿小住几日,那段时间里,我差不多每天都帮着他,往牛眼大的小花盆里插菊,拉着皮管子,浇水,闲话,别说,比干坐着闲聊,有趣得多。那株株幼小的翠色,着实令人爱怜,却说不出因由,以至于让我时常想起它们,大约菊的气息融合在同窗之情里边去了。
父亲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他最钟爱菊花,他栽植菊时常因陋就简。村里有个烧制泥陶的窑厂,出窑时,会有坏掉的盆盆罐罐,没事时,父亲就去窑上捡拾,回来装土插菊,盆有方圆,罐有高矮,裂纹者,拟作冰裂,缺口者,拙态可掬……往往有意想不到的妙趣。秋后,菊花绽放,虽没有名品,且花色单一的白色,父亲却很宝爱它们(估计不仅为了看花),深秋时,下午,一盆一罐往屋里搬,上午,又一盆一罐地搬到院中,在父亲的伺候下,菊花也会投桃报李,一冬不败,成了岁月清供。
菊,耐看,不俗,可惜我不善丹青,好在我喜欢读有关菊的诗词。诸如唐人白居易的《咏菊》:“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宋代梅尧臣的《残菊》:“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深丛隐孤芳,犹得车清觞。”断肠词人朱淑贞的《菊花》:“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婉约大家李清照的《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好一个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在此,我不想做菊花诗展。不知是菊成全了诗人,还是诗人成全了菊。我想他们应是相互成全,菊的意象,诗人的心声。
其实,我并非叶公之徒,我实实在在地喜欢菊,清秋时节,我都会去乡间拜访野菊,坐在赭黄的秋草上,默默地对着一簇簇小金菊,相看两不厌。我自觉身上具有菊的气质,换言之,我的气场与菊有共通处。现在,阳台上还摆放着几盆菊花,晨昏相对,或看书,或发呆,或远目,有时,我会幻化成它们其中的一株,这样想时,我就会看到菊花,在风中摇着头,微笑,也不知道它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