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是冬季,鲜蔬也不缺,按理说,就不必腌制咸菜了,深秋之后,尤其是农人还是要腌制咸菜,这似乎是种传统惯性,或是一种饮食文化。
春播秋藏的时代,人们大都遵循自然的规律办事。食色,性也。饮食,人生头等之事,不吃不喝,人就没法活了,何谈其他。人们为了更好地服务肚皮,想方设法,没有冰箱,没有温室大棚,没有便捷的交通运输,为了冬日有蔬菜可食,先民们就发明了腌制咸菜,美其名曰:菹。菹者,防止鲜蔬变腐烂也。几千年吃下来,习惯成自然,胃便有了记忆,因而,生活之中,咸菜,不可或缺。
在我国不腌咸菜的地方,恐怕没有,我曾在沪杭待过一段时间,秋后,市民们都会买大量的那种高帮青菜,在路牙边晒,直晒得那些鲜菜打蔫了,便开始用大盐腌制。我的家乡,苏鲁交界,秋后,有一种专门用来腌咸菜的菜,乡人俗称辣疙瘩。
我也走过一些地方,恕我孤陋,还没有见到过这种菜蔬,也许辣疙瘩是家乡的特产,亦未可知。辣疙瘩,皮色青灰,状若圆锥,尾部多毛须,模样神似青萝卜,其叶狭长,呈椭圆形状,色与根实同,俗称辣疙缨子,无论远看近瞧,不明就里的人,一定会以为是青萝卜,可是不能像萝卜一样生吃。
辣疙瘩,名实相副,其肉质艮且硬,疙瘩一般,咬不动,兼有一股无以名状的辣味,家乡有一词“劝”,或是古音,不过无字。辣疙瘩,实乃天生就是为了腌制咸菜的。
辣疙瘩一般在秋天种,先育苗,白露前后移栽,生长期不长,霜降时节,便可以收获了。辣疙瘩收下来之后,先把缨子用刀割下来,像杭州一带人腌制高帮白菜的法子,腌制辣疙缨子,辣疙瘩的腌制就要费些功夫了,大的,需用刀划开,由于它本身是疙瘩,顽固,在腌制的过程中,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用棍棒搅动一番。在漫长的腌制过程中,其辛辣的个性在慢慢地改变,甜中带咸,咸中隐辣,冬日,随吃随取,切成丝放干辣椒炒,可就稀饭,可卷煎饼。冬去春来,春天,把腌制一冬的辣疙瘩捞上来,晾晒,晒干之后,上锅,加原汁,大火煮,小火焖,通常要两天一夜,那种特殊的香气,不胫而走,足以弥漫整个村庄,其上锅前,肤黄色的,出锅时,黑亮亮的,闪着油光,手感和软,秀色可餐,勾人食欲。
家乡所言的咸菜,通常指的就是这种菜,咸菜柳子指的是辣疙缨子。当然,腌制的辣疙瘩,晒干后,不上锅煮,用煮过咸菜的卤汁浸泡,便是俗称的酱菜。其特点是脆,可以直接切成丝,下饭,亦可以加干红椒爆炒,卷煎饼吃,辣,爽,开胃口。
现在,家乡上了岁数的人,深秋了,还是要腌制辣疙瘩的,无论孩子去城里打工,上学,还是在外地落地生根,每回家乡,总要带上些老咸菜。胃口是有记忆的,世事变迁,虽然现代化的交通工具,现代化的信息技术……似已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乡思了,幸而,我们还有牵肠念旧的胃。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生活不能迷失自我,俗话说,要想甜,加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