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位于远离中原的长江流域,是周王朝分封的子爵国家。
楚子们的祖先是重黎。而重黎又是黄帝的玄孙,所以楚国人虽然生活在蛮荒地带,但他们仍然是炎黄世系大树延伸出来的支脉。
重黎是高辛氏的火正之官。他的职能是观测心宿二这颗名叫大火星的恒星,以便确定历法,因为大火星出现的时刻非常特殊,它出现在正东方的那天恰好是春分,而在西方消失的那天又恰好是秋分。
重黎的工作很辛苦,也很重要,后来,高辛氏就给他赏赐了一个叫做祝融的封号(祝融是传说中的火神)
重黎死后,他的弟弟继承了祝融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封号,还在鬼方国娶了一个贤德的妻子。他和妻子的精力都特别旺盛,为了增加家族的人口(那时候,家族人口的数量和家族实力关系非常大,可以说决定了家族能否在险恶的自然环境中得到延续),他们频繁的生孩子,他们一共生了六个儿子,这些体格强健的儿子们长大后各自飘零,过着流浪的部落生活,有的分封了,有的灭亡了,有的分封了又灭亡了。
很多年以后,一个叫熊绎的子孙被周成王分封在远离中原的蛮荒地带,也就是荆楚地方。
熊绎之所以被分封,是因为他的爷爷鬻熊十分博学,做过周文王和周武王的老师。
熊绎经过审慎地比较,最后在土地肥沃的丹阳定都。
熊绎的第五代孙熊渠为了称王,把自己宣称为蛮族,其理由很简单,那就是荆楚大地是一个非常偏远的地方,与中原相隔遥远,被云雾缭绕翻越困难的秦岭、幽暗的丛林、汹涌湍急的河流和许多叫不出名的猛兽所阻隔。
那时节,熊渠很用心地治理着长江汉水一带,使这块与中原隔绝的土地也变得欣欣向荣起来。
随着楚国实力的增长,熊渠不断的四面拓展疆域,并把新开辟的土地分封给儿子们,让他们在各地称王。只是在暴虐的周厉王时代,敏锐的熊渠担心周王室讨伐自己,去掉了王号。
子爵的爵位一直中规中矩地传了下去,直传到第十代的时候,野心勃勃的熊通又打破了规则,杀掉本应继承爵位的侄子,篡位自立。
熊通用血腥而又残忍的手段登上了权力最高峰,随后,在确定丹阳的民心已经从自己造成的内乱中稳定下来之后,就带着全副武装的随从们穿越丛林和高草林立的平原,去寻找传说中的美丽女子邓曼。
邓曼是邓国公族女子,她生性活泼,浑身散发着原始野性的诱惑,性格倔强而果断。那天,当熊通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虽然对他那副傲慢的神情十分反感,但还是饶有兴味地爱上了他。她从他那蛮横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一种类似于狡诈的智慧与重情重义混杂的怪诞性格。而且,熊通身强力壮,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的男性气息。
邓曼被熊通带到楚国之后不久,就为他生了一个儿子。熊通把他起名叫熊赀。
虽然熊通拥有了娇妻,而且生活得十分幸福,但熊通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宏伟的梦想:拓展疆域,继续称王,而且,重要的是,他还要周边的诸侯承认自己为王。
两年之后,熊通就告别妻子,告别平静的生活,带领着军队渡过汉水,远征南阳盆地。他袭击了周王朝设在汉水上游北部的一些重镇,但都以失败告终。
看来北上的时机还远未有成熟,熊通无奈地挥师南下,但他没有直接回国,而是大胆的向西推进,他决心灭掉江汉平原上的权国。
很多年以来,权国的人民一直安然的生活在江汉平原,虽然国家非常小,但却警惕而又团结。以往的楚子们不止一次对他们发动过战争,但都没有征服他们。
这一回,熊通居然通过突袭的方式拿下了权国。
随后,熊通就在权国故地设县(这是一种极具创新色彩的行政规划),并任命权国的国君为县尹。
可是,熊通刚刚回到丹阳,还没来得及去见阔别已久的妻子,就收到了权县县尹发动叛乱的消息。
熊通只得再次告别妻子,率领军队朝江汉平原开拔。他很快平定了叛乱。为了彻底根除新征服地区的旧贵族势力,他把权县的公族全都迁到楚国境内了。而且,在后来,每征服一个地方,他都采取同样的处理方式:设立县尹,把当地公族们迁居到楚国后方。
由于熊通不知疲倦向周边的部落发动战争,楚国的领土迅速扩张,人口和兵员的数量急剧增加。
楚国无休无止的扩张甚至引起了中原地区一些比较靠南的国家——诸如郑国和蔡国——的警觉,尽管他们与楚国并不接壤。
但是,熊通一点也不感到满足,他总觉得楚国的实力在自己的手里还能变得更强大,尤其是周桓王在繻葛输给郑国,周王朝的实力更加衰落之后,他更是加快了土地扩张和称王的步伐。
在大臣斗伯比 (属于若敖氏家族,若敖氏又称若敖族或若敖氏之族。楚国的芈姓家族,祖先为楚国国君熊仪,若敖氏即是以他的谥号若敖为族称,在其内部又分斗氏和成氏两个支系。若敖族的成员鬬伯比、鬬廉、鬬祁、鬬勃、鬬谷於菟(子文)、鬬般及成得臣、成大心、成嘉等人在楚武王至楚庄王时代长期担任军政要职) 老谋深算地策划下,熊通决定向汉水以东地区扩张,让那边的小诸侯们承认自己的王号。
就目前来说,汉东地区最大的诸侯国是随国,只要征服了它,其他诸侯就会闻之而惧,俯首听命。
熊通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一有了计划,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他当即率领大军向东方开拔。
楚军越过阳光照耀下缓缓流淌的汉水,进入了一个叫做暇地的地方,这里离随国已经很近了,而且地势开阔,是一个绝佳的战场,熊通决定把军队驻扎在此处,在对军队进行一番特殊的安排(故意把老弱病残安排在军营最显眼的前面,而把精锐部队隐藏在后方)之后,他就派使去向随国求和。
随国的一些大臣感到事有蹊跷。一直以来,两国既未有接壤,又未有过任何往来,现在,楚国人竟然率领大军突然出现的边境上,来无缘无故求和,用心太险恶了。
当楚国使者出现在随国的朝堂上时,随国那些贤明的大臣们当即指出楚国人不怀好意,是在借机挑衅随国,所以他们认为最好将计就计,接受楚国的求和,以免事情闹大,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那些越过汉水的楚国将士们肯定不愿意白跑一趟。
但是,一个叫少师的大臣却固执己见,坚持与楚国一决高低。一般来说,要是少师是一个普通的大臣,那么随侯完全可以对他的意见置之不理,但是,少师在随国的朝堂却极有发言权,原因就在于他是一个靠牛须拍马博取地位的家伙,常常耍些小聪明,让人感到他头脑灵活。
随侯非常宠信少师,几乎是言听计从。
所以,随侯最终还是采纳了少师的方案,决定以慰劳军队做借口,先派他去楚营探探虚实,然后再决定是战是和。
这一来就正好中了熊通的圈套,当少师傲慢地来到楚营,一面心不在焉地和熊通交谈,一边自以为高明地偷瞄楚营的军情时,看到的其实是熊通布置好的假象,他眼中所见的,全是些体质非常虚弱的士兵。
少师被彻底迷惑了,他兴奋不已,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傲慢,几乎不把熊通和楚军放在眼里,说话的口气也越来越狂妄,到后来,在熊通装模作样地乞求下,他竟然不知深浅的答应保护楚国。
当然,这是他在欺骗熊通,他觉得这样既可以威慑他,又可以暂时稳住他,以便到时候对他发动突袭,少师居高临下地同意与熊通结盟。当然,在他看来,这是他在欺骗熊通。
少师一回国,就要求随侯出动大军攻打楚军。
虽然有大臣警告说这是楚国人的阴谋,不能与他们交战,否则会坠入他们预先设定好的陷阱,但随侯已被少师带回的虚假情报所迷惑,而且,熊通在结盟后立刻撤退的消息又传来了。
可是,尽管随侯怦然心动,特想追击楚军,但是,当他就此事占卜,卦象却显示为大凶。
随侯害怕了,他决定遵循神灵的指示,放弃追击。
熊通见阴谋落空,又决定执行斗伯比的第二条计策,向汉东的小诸侯们发出檄书,召集他们在一个叫沈鹿的地方盟会。
斗伯比断定随侯不会参加盟会。虽然他没有追击楚军,但楚军毫无战斗力的假象已经欺骗了随国人,也就是说,随国人已经不把楚军放在眼里了。
正如斗伯比预料的那样,随侯缺席了。
熊通大喜,当即率军从沈鹿出发,气势汹汹地往随国进军。
也许是熊通和斗伯比的计策十分有效,也许是楚国才初步崛起,在过去确实非常弱小,也许是随侯和少师的狂妄和愚蠢已经到达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反正随侯决定与楚军大干一场。
当然,这也是少师求之不得的事,要是战胜了楚国,那他在随国的地位就无人可撼了。
随国人的狂妄已经无可救药了,在交战时,他们继续犯着愚蠢的错误,不是先攻打楚军的实力相对衰弱的右军,而是攻打实力强劲的左军。
楚国的风俗是左为上,国君一般都在左军,因此精兵强将也一定在左军。
经过一番激战,随军失败了,少师也死于乱军之中。
随后,在一些颇有头脑的大臣们主持下,随国与楚国求和了,而且,随侯还根据时事的变化,联合汉东地区的诸侯们一起不辞辛劳地去了洛邑一趟,建议周桓王封熊通为王,虽然周桓王刚刚在繻葛大败给郑国,但是,当这群以随侯为首的打扮古怪,行为野蛮,言谈粗鲁,混身都散发着异域汗臭的人群出现在他的朝堂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怒火,不由分说地驱走了他们。
对熊通来说,他其实并没有对随侯的洛邑之行报多大希望,他知道楚国在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还非常低,不过,当随侯把失败的消息回报给他时,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把自己封为楚武王。
随后,楚武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扩张步伐,虽然扩张的过程十分艰辛,充满着必不可少的流血牺牲,但楚国的国力终究在一天天变得强大起来。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楚武王在无休无止的征战中还是老去了。要是周桓王没有再一次召见随侯,批评他尊称熊通为王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导致随侯突然对楚国冷淡的话,楚武王也许很乐意与妻子邓曼度过生命中的最后时光。
可是,年老的楚武王虽然肌肉萎缩得非常厉害,全身瘦成了皮包骨,心脏还老是无缘无故地剧烈跳动,但他还是决定亲自讨伐随国,在临死之前彻底征服它。
在出发之前,在祭祀祖先的时候,楚武王的心脏又猛烈地跳动起来,使得他呼吸十分困难。楚武王预感到了某种不祥,他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夫人邓曼。
邓曼也已经很老了,额头上满是皱纹,牙齿也驻空了,她凝神观察着丈夫,目光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大王你快要死了。”邓曼不打算隐瞒他病重的真相,但也没有阻止他出征东方,她反而鼓励说,“但是,要是你征服了随侯,就算死在半路上,国家也是有福的。”
楚武王听从了妻子的话,带兵出发了。他刚刚渡过汉水,上岸不久,就感到呼吸异常困难。这种感觉特别痛苦,他紧紧捂住胸口,撕着声气传令停止行军,就地驻扎,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可是,他实际上连休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在将士们小心翼翼的扶持下走下马车,刚靠着一根满树坐下,就断气了。
令尹( 令尹是 楚国 在春秋战国时代的最高官衔,是掌握政治事务,发号施令的最高官,其执掌一国之国柄,身处上位,以率下民,对内主持国事,对外主持战争,总揽军政大权于一身 )斗祁没有宣布楚武王病逝的消息,而是继续东进,进攻随国。
楚军突然兵临城下,随国居民吓坏了,他们惊慌不已,害怕国家就这样灭亡了。城里的恐怖氛围也吓坏了随侯,他赶紧遣使出城求和,答应世世代代臣服楚国。
斗祁接受了随侯求和,遣使入城与他会盟。
会盟一结束,斗祁就撤了兵,一到汉水西岸,他就宣布楚王病逝的消息,为楚王发丧。
在邓曼和熊赀的翘首企盼中,丧车颠簸着回到丹阳。
邓曼抚着丈夫那已然腐臭的瘦小尸体,神情凝重,一言不发。在她看来,自己的丈夫死得其所。
熊赀在主持父亲的丧礼同时,也成了楚国新的领导者,他就是楚文王。
在埋葬了父亲后,楚文王把国都迁到了战略地位更为重要的郢地。
就这样,熊通留下了一头体形蛮横的国家怪兽。这头怪兽的内部系统虽然还不够复杂和健全,但也颇具规模了,由君王掌控一切,由令尹总揽军民大权,再自上而下设置各种职能不同的官职。楚国这个怪兽的体形越来越庞大,慢慢地却不知疲倦地向北方延伸着自己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