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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二天下午,缪盈离开斯坦福,像前晚在电话里答应过书澈那样,走进了书妈下榻的酒店,她习惯性看了下手表,时间显示,这时是下午3点。缪盈寻找电梯,正四顾环视时,惊讶地看到了——成伟!他正站在电梯间打着手机,完全没有察觉到缪盈的出现。

酒店巧遇成伟让缪盈非常意外,她爸怎么会在这里?他是碰巧来这儿找人?又是谁恰好和书妈住在同一间酒店?她走向成伟,刚走几步,正要呼喊,“爸”还没喊出口,脚步就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更加意外的一幕——电梯门打开,书妈走出电梯,成伟迎上她,两人熟络招呼,完全不是陌生人的感觉。

来不及梳理情绪和分析,缪盈已经本能藏到了遮挡物后,把自己隐藏起来。只见成伟和书妈并肩站在一起等待电梯,两人的身体和头挨得很近,窃窃私语,关系之密切昭然若揭。电梯抵达大堂,成伟一手轻扶书妈,一手挡住电梯门,护送她走入电梯。

缪盈没法按照书澈的嘱咐上楼去陪伴书妈,但也不能离开酒店,她在大堂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安静思考刚才所见。那一幕意味着什么?这不是成伟和书妈的第一次见面?难道他们早就认识了?显然,他们说彼此“从未谋面”是撒谎。那么,成伟和书妈为什么对他们撒谎隐瞒双方的密切关系?书成两家的大人们从何时开始不为缪盈书澈所知的交往?

成伟跟随书妈走进她的酒店套房后,书妈立刻关门上锁,她决定先发制人,带着一种微微的居高临下和克制的咄咄逼人:“在谈书澈和缪盈的婚事前,你知道我会先说什么吧?”

挥斥方遒的霸道总裁成伟,竟然在面对书妈时,呈现出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和唯唯诺诺的姿态:“知道,知道,我认错,全怪我!”

“我帮你成就事业,你却来动摇我的家庭。”

“我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如果之前我能预见到,我绝对不会……”

书妈打断他的解释:“我不想再往前捯了,这次来美国,除了孩子的事儿,我还有一个目的:这件事因你而起,所以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管用什么手段,你尽快给我料理干净,让那个人从我生活中永远消失!”

成伟向她做出郑重承诺:“你放心,我保证负责到底!”

书妈这才吐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酒店大堂的时钟走到了下午4点,距离成伟跟随书妈上楼已经过了一小时。缪盈从时钟上收回视线,随着成伟在书妈房间滞留的时间越长,她的疑惑就越深。手机响了,一看是书澈打来的,缪盈犹豫了几秒,才按下接听键。

“缪盈,你到酒店没有?”

“还……没有。”缪盈没法在电话里向他解释自己这一小时在酒店的所见所闻,只好先撒了一个谎。

“啊?你没去陪我妈?”

“抱歉,我还在学校呢,争取尽快结束,看一会儿能不能过去?”

“算了,你忙你的,别耽误你事儿。”

“你昨晚电话里说阿姨情绪不太好,为什么?”

书澈也明显不想在电话里和缪盈谈论昨晚,只说:“回头见面细说吧。”

“你还在上课呢?”

“嗯,课间,打电话问问你情况。”

“我要是能去陪你妈,就告诉你一声。”

“别勉强,晚上见。”

缪盈挂断手机,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向书澈撒谎。她首先要极力防止的是,一旦书澈对书妈聊起今天下午她来过酒店却没有出现,书妈就会警觉,知道她发现了自己和成伟的“密会”。

楼上套房,成伟和书妈的“密会”话题,进展到了书澈和缪盈的婚事。

“虽然我和缪盈为此争执过,但当着书澈面,我不能态度明确横加阻拦,那样会引起他的怀疑,反而容易暴露咱们的关系和意图。”

“我昨晚试过了……”书妈摇头叹气,“还是说服不了他。”

“本来硬性阻拦就很难,我们确实没有反对他们结婚的理由,何况谁不希望他们俩在一起?”

“缪盈是我早就认定的儿媳妇,我巴不得他们赶紧结婚。”

“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怕这次耽误了他们的幸福……”

“不过是一种权宜而已,可怎么才能阻止他们呢?”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要让他们结不成婚,不是因为我们的阻拦反对,那就只能是——缪盈拒绝了书澈。”

“可是缪盈怎么会拒绝书澈呢?”

“让她知情!”

书妈被成伟的想法震惊了:“难道要把我们的关系和计划都告诉她?”

“和盘托出!只有这样,她才能明白和书澈结婚对全盘全局的影响,她才能了解这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儿。”

“这样做不冒险吗?缪盈会不会告诉书澈?”

成伟对自己的女儿未来会产生什么反应有十足的把握和笃定:“她不会!我女儿我了解,我对她会做出什么决定有把握,因为从小到大,她能站在任何人的立场替所有人着想,从来没有放纵任性过,也从来不把她自己摆在第一位。”说起缪盈,他语气里饱含感情,还有内疚。

书妈被成伟这个方案说服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缪盈说?”

“迫不得已、不得不这么做时。”

成伟走出电梯、经过大堂时,缪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父亲的身影,直到他走出酒店大门。看表,下午5点多,成伟和书妈共处一室长达两小时,这绝对不是“素未谋面”的节奏。因为这个“秘密”非比寻常,缪盈最后决定:自己不出现在书妈面前,她也起身离开酒店。

萧清正在打包回国的行李,两个超大行李箱如何带来,现在要如何带回去。有人敲她卧室门,她起身,踩着一地东西的空隙,走过去开门。拉开门,门外站的竟然是成然。

“你来干什么?”

成然俯视着满地行李,惊讶地问萧清:“什么情况这是?你真要回国?”

萧清不置可否,回身继续收拾。成然跟进门,见缝插脚,踩着行李箱之间的空隙,勉强立足。

“听你室友说你妈妈出了车祸,严重吗?”

萧清知道肯定是凯瑟琳放成然进门,也是她快嘴说出自己即将回国的消息。

“我妈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还在ICU,就算能出院了,未来也要进行长期康复。”

“上回我来你哭,就是因为这事儿吧?你打算回去待多久?”

“不知道。”

“计划什么时候回来?”

“没计划。”

“难不成你暂时不打算回来了?”

“有可能。”

“等你妈情况稳定了还要你陪吗?不就可以回来继续念书了吗?”

“我不想说,你别逼我吐槽、演怨妇。”

“你说,你的难处在我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儿,你的难处是钱吗?如果是因为钱,我爸说过: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

“恭喜你有个气吞山河能说出这句话的爸爸,让你把别人举步维艰的人生走得如履平地,让你以为看不见就等于没有,你不知道无数个你抬脚而过、从没留意过的沟沟坎坎,对大多数人而言,就是翻不过去的高山!”

“你不就说我靠爹嘛,有个富爸爸怪我喽?爸不能选,朋友可以处嘛;没爹可靠,还能靠朋友。你为什么不找我们帮忙呢?让书澈给你介绍校内工,我也介绍一些赚外快的零工给你,再不济,我还可以借钱、贷款帮你交学费……”

成然怕他的援手让萧清窘迫,所以故意说得戏谑、说得轻描淡写,但这恰恰刺激到了萧清,自己的困境被别人用吊儿郎当的态度谈论,即使对方是好意,也让萧清忍无可忍。

萧清一声断喝:“我不要!”

她的怒吼,吓了成然一跳,完全没防备萧清如此抵触:“我说什么了?就算没有一句温柔的谢谢,也不该是怒吼的拒绝吧?”

“对不起,我没把你、把你们当成朋友!即使是朋友,我也没有权利要求人家帮我,朋友对我而言,不是信用卡和救命稻草。”

因为萧清的态度,成然不由得正经了很多:“你是不是还在生那辆车的气?那件事我错了,我让你背锅,我保证向我爸解释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无所谓了,我马上走,你们认为我白不白,对我已经毫无意义。”

“萧清,对这事儿你是不是太介意、太纠结了?你的情绪我不是很懂。我爸再也没提过这事儿,更没有去问老汪,他早就忘到脑后了……”

“这就是我们成不了朋友的原因,你爸随手送人转头就忘的一个念头,你随口一赌轻易输掉的一份赌资,却成了我百口莫辩的一个道德污点。”

“怎么就污点了?没人误会你呀!”

“你不知道,不等于没有。”

“除了我爸,还有谁误会你?我一个一个去替你解释。”

萧清不想倾诉书澈给她造成的心理伤害:“我说了无所谓了,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我没有攀附上流的憧憬,就不会因为被误会而失望。”

成然听不懂,当然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你拒我千里之外,为什么连我姐也一起冷淡了?她不知道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更不知道你马上回国,否则她怎么可能不帮你?”

“不要!谁的帮忙我都不要!我能凭自己创造所有的好,就能一个人扛全部的糟!”

萧清的铜墙铁壁终于激怒了成然:“是不是为了维护你神圣的自尊不受侵犯,只有穷人才配做你朋友?我有钱,我的好意就对你形成了刺激、构成了侮辱,是吗?你要画地为牢,拒绝一切不对等的善意,来捍卫你尊严的完整、成就你独立自主的人生吗?把个人尊严看得比一切都重要,你到底是内心强大,还是心理虚弱?”

成然的质问,像针一样刺痛了萧清,是啊,被书澈的误解伤害、对缪盈疏远、对成然拒绝,是不是只是因为——她内心虚弱?

“我从来不看什么上流下流、有钱没钱,我对人高冷傲娇,那是因为他们不管有钱没钱,都他妈很讨厌;我也可以很贱很跪舔,就是因为——我喜欢你!”成然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冲口而出的,居然是“喜欢”?这让他感觉很囧,“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

“后天几点?我送你去机场。”

“我自己打Uber。”

成然决定蛮不讲理:“我就要送你!到底几点?不告诉我航班时间,我可以自己查!”

萧清心里坚硬的壁垒,突然松软了一下,她低头,藏起自己的小感动。

“明、明天你干什么?”

“走前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需要你就叫我,现在……还有什么要我帮忙?”

“没有。”

“那后天见。”成然没法在萧清斗室里赖着不走,他跨过行李箱,出门后,又扔下一句“后天你等我”便走了。

成然走后,萧清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刚把杯子举到嘴边,就听见身后凯瑟琳说道:“连我都被感动到了,萧清你可真沉得住气!我打赌你回国后很快就会回来,因为——像这样有钱肯花钱、有情还是肯花钱的男孩子,怎么可以错过?”

一股火直蹿萧清脑门,她把杯子重重摔在操作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得凯瑟琳赶紧闭了嘴。忍耐、再忍耐,萧清头也不回,走回卧室。

在她背后,凯瑟琳小声嘀咕:“你才长袖善舞好嘛。”

走进卧室前,萧清听到了这句话,回手关上房门。因为显而易见的贫富差距,就连成然的一腔善意和情不自禁都一并被萧清粗暴地拒之门外,可在世俗眼里,她还是被人那样定义。萧清甚至没有时间,也没有未来去证明自己并非如此,因为,她就要离开美国。

当晚,书澈和缪盈都回到家里,在他全神贯注、噼里啪啦敲击电脑键盘时,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下午不但去过酒店,还见到了成伟和书妈在一起。最终,缪盈决定保守这个“秘密”。

“书澈,对不起,我今天没抽出时间去酒店陪阿姨。”

“没关系,忙完这两天等你有时间了再说。”

“她昨晚为什么情绪不好?”

听到这个问题,书澈停下手里在做的功课,抬头告诉缪盈:“我妈告诉我……我爸出轨了。”

这一天,还有多少劈头盖脸、无法承受的信息量?

缪盈目瞪口呆:“你爸?!他和谁?”

“我想打探那个女人是谁?我妈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但是我直觉她知道,只是不想告诉我。”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她不告诉我任何信息,连出轨都是被我逼问出来的,她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对谁也不许说,包括对你。”

“你是对谁都不能说!以你爸的身份地位,这种负面信息不亚于核弹,我也必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书澈,你打算和你爸谈这件事吗?”

“我不知道,等明天带我妈和你爸见完面,我想找个安静时间,再和她好好聊聊。我想知道更多事,想知道我妈心里怎么想,想确定我爸和那女的断没断……然后,再决定我该怎么做。”

“你爸的事儿和我们结婚有关系吗?”

“我想不出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因果关联。”

“那你妈这次来美国,对咱俩结婚,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

“她说了一堆理由,我觉得都是借口,都不是我爸反对我现在结婚的真正理由,我想知道——那个他们说不出口的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

缪盈心里一震,书澈竟然说出了她对成伟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她知道他和自己一样,逐渐看透了大人们的伪装,触到了他们极力掩盖的真相的边缘,但她也怕被书澈看透自己比他更早一步见到了更多接近真相的秘密。

深夜,被缪盈环抱着,他已酣然入梦,缪盈却夜不成寐。那个反对他们结婚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发现成伟和书妈早已熟识的关系,让这个问题的答案在缪盈心里呼之欲出,只待最后的求证。

沉睡中的书澈突然痉挛了一下,打断了缪盈的沉思,她听见他在梦里嘟囔她的名字,感觉到他的手在找她的手,好像害怕失去她一样。她攥住他,他才安宁下来,继续酣睡。缪盈翻身面对书澈,悄悄亲吻他,更紧地抱住他。

谁也不能将她和他分开!——这就是缪盈决定保留酒店那个“秘密”的原因,她更怕自己隐约知晓的真相被书澈知道,她不敢想象:一旦得知了父辈的“秘密”,他会怎样面对这一段被“玷污了”的爱情?

书成两家家长“初次见面”的这一天,书澈开车拉着书妈,前往成家。

“妈,你以前没见过成叔叔?”

儿子无意间一句询问,让书妈心里一惊,心虚否认:“没有,没见过。”

“我爸也没见过他?照说一个主管城建,一个是本市著名企业家,他们从来没在商界活动中碰过面?”

“我没听你爸说过,应该没有吧。”

“那今天算是双边首次‘峰会’的重大时刻了。”书澈一厢情愿地认为,书妈对着儿子只能干笑。

车开到成家别墅,成伟缪盈父女两人站在门口,恭敬相迎。见书妈迈出车门,成伟趋身上前握手:“终于见面了,书夫人,久仰。”书妈报以礼貌寒暄:“成总,幸会。”两人果真如陌生人一般客套,心照不宣地上演初次见面的戏码。

缪盈旁观这一幕,对比前一天她在酒店的所见所闻,感觉恍惚,对于双方的演技,她给打十分!

成伟恭维:“早有耳闻市长夫人雍容华贵,今天终于一睹您的风采。”

书妈自黑:“我人老珠黄了,成总现在才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

书澈在旁边听得忍无可忍,开口制止:“妈,求你说人话。”

“我怎么不说人话了?”

“你们就叫‘书澈妈’和‘缪盈爸’就好,再‘夫人’和‘总’的,我要求退场。”

成伟打哈哈:“其实要从彼此知道算起,我和你妈绝对是老相识了。”

书妈随声附和:“是呀是呀,早就想见见缪盈爸,听都听成熟人了。”

上了餐桌,成伟问书澈:“你妈来这几天,你没陪她四处玩玩儿?”

书澈说:“留学狗时间不自由,这几天课满,一有空了我就安排。本来缪盈说昨天下午请假去酒店陪陪我妈……”

这句话让成伟和书妈两人同时一愣,他们快速对视一眼,又迅速回避视线。这一切,都落在缪盈眼里。

书妈问缪盈:“昨天下午你来酒店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没去成酒店,因为没请下假。”缪盈看到她说完这句话,成伟和书妈同时松了口气,“阿姨我改天陪你,好吗?”

书妈笑着回应她:“你们功课都忙,阿姨不用你们陪。”

成伟建议:“要不,我安排公司的人和车,陪您四处转转?”

书妈笑纳:“好哇,但我很随性的,也不想天天出门。”

成伟大包大揽:“我来安排,保证张弛有度,您想去什么地方?想吃什么东西?”

两个大人一唱一和,为他们以后的频繁接触做了足够的合理铺垫。缪盈看穿了他们的用意,书澈却不以为意,他的心思和注意力都在即将宣布的婚讯上。

“成叔叔,妈,我有件事对你们说。”书澈伸手拉住缪盈的手,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说出下文,“尽管我父母认为现在时机不合适,但我还是决定——和缪盈结婚!”

成伟和书妈步调一致,保持沉默,不轻率亮明态度。

“我们会在近期选个日子到市政厅注册,控制在最小范围,和最好的闺密、基友小聚一下,就算是我们结婚了!——这就是我和缪盈希望的结婚仪式,当然我们更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书澈缪盈一起望向成伟书妈,等待着两家家长的答复。

书妈向成伟投去一瞥,似问询,也似求助。

出乎所有人,尤其是缪盈的预料,成伟露出笑容,说道:“既然你们决定了,我当然尊重你们的决定,当然会为你们祝福。”

书澈对书妈补充:“妈,注册前我再和我爸好好谈谈,争取得到他的谅解。”

“也只好……这样了。”

相比书妈的无奈接受,成伟显得意兴盎然:“书澈妈,这是喜事!高兴高兴!来,让我们代表双方家长,祝福这对孩子。”

众人起身碰杯恭喜时,缪盈的视线牢牢锁定父亲。父亲此刻的欣然接受,相比此前的强烈反对,扭转速度角度都过于猛烈,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成伟举着酒杯说了一段肺腑之言:“书澈、缪盈,我多么希望你们的爱情,永远不被身边的利益所困,不被周围的诱惑所扰,干干净净、清清澈澈!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变故,无论产生什么样的误会,你们都要相信——彼此的爱!永远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说完,成伟红了眼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一刻的动情,是他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内心纠结,也是他对即将亲手毁掉女儿婚姻的内疚和隐忧。

书澈当然无从知晓准岳父此刻的复杂心绪,还一派天真:“谢谢叔叔,我们会的!”

缪盈把目光从成伟转向书妈,看到她一副心思不属、阴晴不明的表情。书妈发现缪盈在看自己,赶紧换上一副笑脸:“祝福你们!缪盈,我盼你做我们家媳妇好多年了。”

成伟问:“你们打算哪天注册?”

书妈要求道:“我和缪爸都在,你们婚礼再低调、不张扬,也不能把我俩排除在外吧?”

“程序上,我们要先去市政厅注册,拿到结婚许可后才能预约仪式,预约后要等排期,这两步不一定能安排在一天。”

“我不管,反正我要出席见证你俩结婚。”

“这样好了,注册本身就是办个手续,我们注册完回到这里,我和缪盈请大家吃个饭。等仪式日期确定了,我们正式邀请你和成叔叔出席观礼。”

插不上嘴的成然这时跳起来显示他的存在感:“到底哪天?能不能早点确定?给我的时间不够了!”

成伟呵斥儿子:“有你什么事儿?!”

成然自鸣得意:“只有我在美国结过婚,你们难道不需要过来人引领指导?”

成伟只好自嘲:“我怎么总忘他是已婚人士这茬儿了。”

两家家长宴的气氛无比融洽,结婚突然变得畅通无阻。饭后,作为东道主,成伟邀请书妈到后院泳池单聊,在书澈成然看来,这自然而然,缪盈却留了特别的心思。她踩着不易被察觉的脚步,悄无声息地经过通往后院的走廊,走近泳池,隐约听见了成伟和书妈的低声对话:

书妈在问:“看来只能按你的方案走了,你真有把握?”

成伟在答:“你放心!”

“你的方案”?什么方案?是针对她和书澈结婚的应对方案吗?那会是什么呢?缪盈隐隐约约预感到她和书澈顺顺利利地注册结婚,不会是这件事的终点。

结束了成家别墅的家长聚会,书澈送书妈回到酒店,一进门,他就向书妈道歉。

“妈,你不怪我今天没事先征得你同意,就擅自对成叔叔宣布吧?”

“妈怎么能怪你?我只是希望你将来回想起现在,不要怪我们……”

“我为什么会怪你们?”

书妈无法直视儿子清澈的目光,逃避地从他面前走开。

“妈,我还想和你谈谈我爸……”

“谈你爸什么?”

“关于他出轨……”

书澈话没说完,就被书妈激烈打断:“那件事过去了!没什么好谈的!”

“可前天晚上,你还没从那种情绪里摆脱出来……”

“那晚我情绪失控,可能是因为之前喝了酒,加上时差,导致紊乱,总之不是正常状态。你不要把那晚我说的话放在心上,本来我也不该让你知道这些过去了的事儿。”

“真的……过去了吗?”

“你爸保证他和那女人一刀两断,现在他按时上班、按时回家,我和他回到从前,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要去和你爸交流这件事,更不要向外人透露一丝一毫,要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书澈无法继续追问下去,但他的目光和内心一样充满疑问:真的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吗?

离开旧金山飞回北京的日子到了,房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恢复到萧清入住之前的样子,现在,她要把房间完璧归赵,还给莫妮卡。莫妮卡下了楼,靠在萧清卧室门上,酷酷地交叉双手,看着她最后的整理。

萧清把一只行李箱推到她面前,里面是暂时不需要带回国的东西:“这一只就拜托寄存在你这儿了。”

“就放这屋吧。”

“别,我还是把它放到储物间去,别耽误新租客入住。”

“就放这儿!没有新租客。”莫妮卡不由分说。

“这个房间你不要继续往外租吗?”

“留着它,等你回来。”

“我不一定能回来……”

“那就等你确定不回来再说。”

这就是不屑于缠绵的莫妮卡的温柔的方式,两三个月的短暂留学生活并非一无所获,萧清鼻子一酸,拥抱住她。

“谢谢你,莫妮卡。”

“我有什么好谢的?”

“谢谢你让我知道欢乐都是短暂的……”

“啊?抱歉,没有励到你的志。”

“不会呀,因为同理,痛苦也会是短暂的。”

莫妮卡一头黑线,耸肩笑道:“好吧,你懂辩证法。”这时,别墅门铃响了,“一定是赌咒发誓今天会出现的那个人来了。”

萧清打开别墅门,惊讶地发现门外来客并不是成然,而是安德森教授。

“安德森教授,怎么是你?”

安德森教授的神态和语气都带着一种责备:“萧,我以为你请假回国和计划申请休学是和父母商量过、共同做出的决定,想不到是你自己一意孤行。”

“我爸不希望我回国,他也不同意我休学。”

“于是你就拉黑了他?”

“您怎么知道?”

“你的处理方式简单粗暴,辜负了你所受的法学教育。”

“是谁告诉你我拉黑了我爸?”

“当然是来自被害者的本人控诉。”

“他联系您了?”

“和你失联了,你父亲只能联系我,他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阻止你上回国的飞机。对于你父亲的嘱托,我没有把握不辱使命,所以最好还是你们面对面沟通出一个结果。现在,他要和你通话。”

安德森打开自己手机上的Face Time视频,点击通信录上萧清父亲“Mr He”,屏幕上出现了何晏的头像,所在环境,一看就在北京的医院,教授把手机递给萧清:“逃避不是好的交流方式。”

萧清接过教授的手机,她和何晏在视频中面对面。

“清儿,你现在人在哪儿?”

“马上要去机场。”

“爸知道你做任何决定都经过慎重考虑,也知道你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但在最终决定前,你先听听你妈的想法。”

萧清发出一声惊呼:“我妈?!她能说话了?”

“还不能说,但你妈今天实现了历史性的突破,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她不但清醒了,还能写字了!清儿你看。”

何晏转动镜头,手机屏幕上出现了——平躺在ICU病床上的萧云。此刻,她神志清醒,虽然颈部依然固定着切喉的引流装置、全身依然连接着各种管子,但她面对镜头,绽放出笑容!

这个画面让萧清瞬间泪眼蒙眬:“妈,你醒了?你好吗?”

萧云无法动弹,她举起唯一没有骨折的左手,冲萧清比画了一个V字。

萧清一边泪奔,一边冲母亲竖起大拇指:“你太牛掰啦妈!”

萧云伸出左手,陪护的小姨赶紧把一支笔塞到她手里,帮她握好笔杆,又托起一个书写板,让萧云在上面一笔一画地写字。

何晏在一旁现场解说:“这不是简单的一笔一画,你妈的一个字,是咱家的一大步!”

对萧云而言,每写出一个字,就是一段长征,她写得艰难而缓慢。但是,相隔万里、视频两边的人,都无比耐心地等候着。

莫妮卡无声地站到了萧清身后,默默地红了眼圈。

成然出现了,他推开虚掩的大门,发现这么多人在场,却对着一台手机静寂等待,一时有些诧异,随即看到了萧清的反应,迅速明白状况,乖乖静候一旁。

萧云终于写完最后一画,攥不住手里的笔,却依然伸手使劲儿够着书写板。何晏理解了妻子的意图,把手机交到小姨手里,帮妻子把书写板竖在她的胸口,向镜头展示她刚刚书写的字迹,小姨把手机镜头缓缓推近。

萧云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了这样一句话:女儿,我很好,你放心!我们一起加油!

萧清捂住嘴,拼命抑制,不让自己发出悲声。

莫妮卡哭了,把头扭向一边,掩饰情绪。

成然热泪盈眶。

就连沉稳的安德森教授,也难以控制感情外露。

母亲的一行字,捆住了女儿回国尽孝的脚步,推搡着她在理想的台阶上继续向上攀登。

成然缓步走出合租别墅,依然沉浸在某种情绪里无法自拔,坐进宾利欧陆,也迟迟没有发动汽车。刚才,对成然而言,是自己不曾经历、一生也不会经历、极为遥远陌生的一个境遇,却给了他刻骨铭心的感受和记忆。成然突然觉得:相比于萧清,自己的一切都轻飘飘,连财富都失去了重量。

萧清双膝跪在自己卧室的地板上,重新解锁行李箱的开关。

那一声“啪”的开锁声,让莫妮卡无比心安。

萧清和家里的视频热线也恢复了,虽然手机屏幕上只有何晏一人,父女两人已从之前的激烈对抗中平静下来,恢复了正常邦交。

何晏问女儿:“机票退了吗?”

“飞机起飞前退掉了,损失了百分二十的手续费。”

“退了就好,从明天起,你安心上课读书。我知道你惦记钱的事儿,还是那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要为学费生活费分神儿,本来钱就不该是你操心的事儿。”

“安德森教授告诉我,他决定给我提供一份校内工职位,聘用我做他的办公助理,时薪10美元,一周工作20小时,这样我每个月就会有七八百美元的固定薪水了。”

“每天工作四小时,会不会太辛苦?”

“爸,这份辛苦很多人抢破头都争不到呢。安德森教授是好人,不然这么好的校内工机会,轮不到我这个入学没多久的研一生。现在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突破我妈不许我留学打工的禁令了。”

“清儿,你知道吗?爸这辈子,从来没软弱过、没动摇过,但这两周,我总克制不住一个念头往外冒:只要我一伸手,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爸,这次飞来横祸唯一的好处,就是让我更加确定:你是一个多么清廉的检察官,我为你自豪!我们自己有手,所有问题都能解决。”

“爸不让你回来的结果,可能反而让你更辛苦、逼你更坚强。”

“爸,你也让自己更辛苦、逼自己更坚强呀。”

“那就像你妈说的:咱们都加油吧。你妈一个学渣已经做得那么好,咱学霸爷俩儿,哪能输给她?”

“必须给她好看!”

父女两人隔着屏幕击掌鼓劲儿!

职业码农宁鸣,日复一日,凭着他的勤奋努力,流向了平凡,同时也是稳健、靠谱的人生。白天,坐在鸽子笼一样的办公室隔间里,敲打键盘,编写程序,周围往来穿梭,时间从光天化日变换到夜幕低垂,他的姿势可以不发生任何变化;入夜,走出写字楼,万家灯火,没有一盏灯为他而亮;裹挟在人流中,红灯停、绿灯行,步调一致,泯然众人,没有一个人与他有关。

回到和两名室友合租的三室公寓,不是开门撞见室友甲和女友在客厅沙发上缠绵热吻,就是碰到室友乙和女友在厨房你喂我、我喂你,两张嘴共叼一块点心。单身狗的人生,是如此艰难。

孤身一人去看午夜场电影,宁鸣也深陷重围,身前身后全是深夜无处可去、到影院来热恋的情侣。他们眼里只有彼此,电影只有他一个忠实观众,在一片蒸腾的荷尔蒙之中,哭得撕心裂肺、泪流满面。

宁鸣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为之疯狂,再没有什么人让他为之欣喜。直到一个难得的休息日,他无处可去,鬼使神差地回到了清华校园。走过那些因记忆而闪亮的地方:男生宿舍、女生宿舍、教学楼、操场……最后,来到清华礼堂。

走上礼堂外的台阶,站在四年前新生开学典礼时初见缪盈的位置,他向对面投去视线,那是第一眼望见缪盈时她站的位置,此刻,空空荡荡。

宁鸣沦陷在自己的记忆里,突然一声呼唤“缪盈”,像一枪击中了他,猛然惊醒宁鸣!不会吧?!想她时,她就在眼前?!

环顾四周,宁鸣寻找着呼唤“缪盈”的声音来自哪里。他看见七八个面熟的女生正在台阶下不远处,头挨头,高举自拍杆拍摄视频,一起对手机镜头说话:“缪盈!缪盈!你的后宫们都在这里了!为了你,今早,我们各郊县名媛披星戴月,从回龙观、门头沟、通州、怀柔出发,四面八方地聚在这里,重返校园,鸳梦重温。”

宁鸣认识其中好几个人,她们是经管学院的女生,都是缪盈的闺密。他走近她们,被陈虹羽一眼发现了他。

陈虹羽叫他:“哎!宁鸣你也在?真巧!你出现得太及时了,赶紧过来当自拍杆。”

王诗琳问他:“你也是来给缪盈录婚礼祝贺视频的?”

婚礼?!缪盈的婚礼?!她要结婚了?!

宁鸣的心跳顿时错乱,漏跳了好几拍,但谁也看不出来,因为他脸上无波无澜:“谁结婚?”

“缪盈呀,你不知道她就要在美国注册结婚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

“下周日,我和王诗琳打算飞过去到场观礼。”

“哦……”

“现在你做好一根自拍杆吧。”

陈虹羽把手机递给宁鸣,女生们手机镜头前重新集结完毕,宁鸣按下视频录制键,举手示意她们可以说话了。

陈虹羽代表闺密团致婚礼贺词:“缪盈,今天,你就要嫁给他了!书澈先生:过去的缪盈是你的,未来的缪盈也是你的,但是!呵呵!她最美最好的四年,是我们的!‘必须让她幸福’这种废话,就不用我们交代了吧?你要是胆敢让她有一点点、一丝丝、一丢丢不幸福,我们这里,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不分物种,人人都是接盘侠!在你的卧榻之侧,有很多、很多人抱着枕头等待上床安枕……要有危机意识哟!别怪我们没有提醒你!”

女生们集体面对镜头摆恐吓威慑Pose,宁鸣发现他的手和手中举的手机一直在抖。陈虹羽跑来,抢过手机查看,立刻对不停震颤的视频画面表示不满。

“为什么画面一直在抖?宁鸣你帕金森了?”

“有吗?我看不抖哇。”

其他女生围拢过来一起看回放,纷纷鉴定:“就是抖!宁鸣你眼睛也有问题,得去医院看看。”

陈虹羽命令他:“重来一遍,这回你给我端稳了!”

女生们又在镜头前重新集结卖萌,这一回,宁鸣不但努力克制住颤抖的手和颤抖的画面,还不动声色地点击进入了“查找我的朋友”App,打开陈虹羽的位置共享。这样,只要陈虹羽不关闭位置共享,宁鸣就可以通过定位她的未来行踪,轻而易举地找到缪盈!

做出这一举动时,宁鸣自己都不明确在他的内心深处,潜伏着怎样的蠢蠢欲动,以及仅仅几天后,他将会做出怎样的疯狂之举。

录完婚礼祝贺视频,宁鸣和经管女生们一起离开清华校园,陈虹羽打手机预约餐馆时,问宁鸣要不要参加闺密团的一起聚餐。宁鸣突然气壮山河地说:“今天我买单!”一群女生莺歌燕语,唯独他郁郁寡欢。

吃完饭,大家又一起卡拉OK,这个晚上的宁鸣,把在场的经管女生们惊得耳目一新、振聋发聩,她们不认识此刻这个光脚丫子、站在沙发上、手举麦克风、声情并茂引吭高歌的宁鸣,他颠覆了自己四年来一贯的寡言木讷、毫不起眼。

宁鸣正在唱的是,阿黛尔的Someone like you:

I heard, that your settled down.——已闻君,诸事安康。

That you, found a girl and your married now.——遇佳人,不久婚嫁。

I heard that your dreams came true.——已闻君,得偿所想。

Guess she gave you things, I didn’t give to you.——料得是,卿识君望。

Old friend, why are you so shy?——旧日知己,何故张皇?

It ain’t like you to hold back or hide from the light.——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I hate to turn up out of the blue uninvited.——客有不速,实非我所想。

ButI couldn’t stay away, I couldn’t fight it.——避之不得,遑论与相抗。

I’d hoped you’d see my face and that you’d be reminded.——异日偶遇,识得依稀颜。

That for me, it isn’t over.——再无所求,涕零而泪下。

Never mind,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无须烦恼,终有弱水替沧海。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抛却纠缠,再把相思寄巫山。

Don’t forget me, I beg, I remember you said.——勿忘昨日,亦存君言于肺腑。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情堪隽永,也善心潮掀狂澜。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yeah.——情堪隽永,也善心潮掀狂澜,然。

Nothing compares, no worries or cares.——无可与之相提,切莫忧心同挂念。

Regret’s and mistakes they’re memories made.——糊涂遗恨难免,白璧微瑕方可恋。

Who would have known how bittersweet this would taste?——此中酸甜苦咸,世上谁人堪相言?

Never mind,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无须烦恼,终有弱水替沧海。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抛却纠缠,再把相思寄巫山。

Don’t forget me, I beg, I remember you said.——勿忘昨日,亦存君言于肺腑。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情堪隽永,也善心潮掀狂澜。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yeah.——情堪隽永,也善心潮掀狂澜,然。

这一刻,宁鸣歌神附体!全身发光!

女生们看傻了、听痴了,集体被宁鸣点了迷穴。

陈虹羽和王诗琳两人窃窃私语。

“他这是被谁附体了?”

“不,这才是他的本我。”

“我靠!给跪了!”

嗨到后半夜,剩下一个女生还在婉转轻唱,其他人已经东倒西歪。宁鸣早已醉卧沙发,头枕着陈虹羽大腿,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哼着Someone like you,她听见他模糊不清地嘟囔出一句:“你若安好……”

“便是晴天对吗?”

“霹雳!”

陈虹羽趴到宁鸣耳朵上,小声问他:“宁鸣,你悄悄告诉我:世贸天阶还有毕业典礼上的那个货——是不是你?”

宁鸣像听到一个笑话,突然扯脖子高喊:“怎么可能?!那是个傻逼!”

一行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滚落,宁鸣把脸埋进陈虹羽的裙摆里,藏起了一枚货的眼泪。

几天后,宁鸣站在就职的IT公司所属部门的高管办公桌前,听他羞辱自己:“你入职不过才两三个月,试用期还没过,好意思跟我要一周的年假?我要是你,我就不好意思!”他的请假要求被无情拒绝。

午休,在一台银行自动柜员机上插入自己的银行卡,查看卡上余额,人民币余额显示9030元,这是他的全部个人财产。

深夜,宁鸣夜不成寐,长久凝视着天花板,突然一跃而起,翻开笔记本电脑,打开机票预订网站,搜索北京至旧金山的航班,从一长串信息里,点击购买了票价最低廉的机票。然后他蹦下床,找出登机箱,拉开衣柜,把一件件衣服摔进行李箱。

明知道那是锥心刺骨的一幕,宁鸣还是按捺不住万里迢迢上门找虐的冲动,业已熄灭的火苗又被点燃,烧成熊熊大火。他觉得要是不去美国亲眼看一眼缪盈出嫁,就会被自己的内火烧成灰。说不清这种冲动到底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悲壮,还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执拗?

从得知缪盈即将结婚那一刻起,宁鸣就从死水无澜的平凡轨道上脱轨了,他不受理智控制的灵魂牵引着身体,漂洋过海,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从思考、决定到出发,宁鸣承认自己没有一秒理性可言,找不出一个冠冕堂皇的请假理由,得不到合法假期,就无故旷工;没办法向父母解释去美国干什么,就不告诉他们。

第二天,他身背双肩包,手拖登机箱,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森林间疾走。

在机场快轨关闭车门的一瞬间,他冲进车厢。

他走进首都机场3号航站楼的国际出发厅,通过安检。

在登机口,他给长春家里打去一个电话。

“爸、妈,公司派我去美国出差几天,跟你们打声招呼,别担心我。”

“去美国哪儿呀?去多久?”

“旧金山,几天就回来了,你们放心,家里都好吧?”

“我们都好,你别惦记。”

“我爷身体没问题吧?”

“没问题,能吃能喝,好着呢!”

“等我从美国给你们买鱼油回来。”

“别给我们乱花钱,我们啥也不缺!在外面别亏着自己,美国那地方啥好吃的都没有,你注意营养!”

“瞧你把人家说得跟农村似的。”

“可不就是美村儿嘛。”

“我上飞机了。”

“一路平安啊,落地就给家里报平安,啊!”

“好,挂了妈。”

经过廊桥,走到机舱门口,空姐对他微笑:“欢迎您乘坐国航北京飞往旧金山的航班。”宁鸣深吸一口气,迈步踏进了飞往缪盈的飞机! 1tXh0iPviT3G4SpFZRK0H7w44tegfqbPEaBICCErx7651pSP/A20rXWG1duWgO5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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