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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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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现存最早的脉学专著《脉经》一书,首创寸口脉诊五脏六腑分部,以“若在尺中,肾以下病”,为尺脉候肾之由来;《两手六脉所主五脏六腑阴阳逆顺》结合命门之说,以“肾与命门,俱出尺部”,将肾与命门相提并论。
在《脉经·辨三部九候脉证》中提出“肾间动气,脉之根本”论,为中医诊断学“胃、神、根”脉诊理论奠定基础。《难经·十四难》有论:“人之有尺,譬如树之有根,枝叶虽枯槁,根本将自生,脉有根本,人有元气,故知不死。”将尺脉作为脉之根本。《脉经·辨三部九候脉证》进一步发挥和完善:“何也?然:诸十二经脉者,皆系于生气之原。所谓生气之原者,三焦之原,非谓十二经之根本也,谓肾间动气也。”在《脉经·肾膀胱部》中专论与肾相关的脉证,以肾之平脉、病脉、死脉为核心,论及肾之因、机、证、脉,尤其对于肾藏精理论及其脉象、治法有一定创见。
关于肾与相关疾病的机制研究,隋代巢元方所著《诸病源候论》有《五脏六腑病诸候》专篇阐述,尤重于肾。肾病诸候可归纳为肾精亏虚候、肾气不足候、肾燥候和肾经经气不足候4类,涉及临床各科病证,见于虚劳病诸候、消渴病诸候、水肿病诸候、小便病诸候、淋病诸候、四肢病诸候、耳病诸候、心痛病诸候、小儿杂病诸候等。如《诸病源候论·虚劳病诸候》:“肾伤,少精,腰背痛,厥逆下冷。”《诸病源候论·消渴病诸候》:“少服五石诸丸散,积经年岁,石势结于肾中,使人下焦虚热。及至年衰,血气减少,不复能制于石。石势独盛,则肾为之燥,故引水而不小便也。”《诸病源候论·水肿病诸候》:“肾者阴气,主于水而又主腰脚。肾虚则腰脚血气不足,水之流溢,先从虚而入,故腰脚先肿也。”等等,对于肾病的病因病机、证候特点详加论述,对于研究肾藏精藏象理论和指导临床实践具有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
东汉张仲景采用“从肾论治”的方法,将中医理论肾藏精与临床实践相结合,创造经典名方。如《伤寒论》所载回阳救逆之四逆汤、温阳利水之真武汤、育阴清热之黄连阿胶汤;《金匮要略》所载“肾气丸”即金匮肾气丸(又名八味肾气丸)等,皆为“从肾论治”的著名经方。
《中藏经》提出“论肾藏虚实寒热生死逆顺脉证之法”,论曰:“肾者,精神之舍,性命之根,外通于耳,男以闭精,女以包血,与膀胱为表里,足少阴、太阳是其经也。”《中藏经》还传承《黄帝内经》之论,集中对肾病之脉象,虚、实、寒、热之证候表现,生死逆顺之征象、时日等,进行详尽论述,对后世“与肾相关”病证的辨析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针灸甲乙经》提出“从肾之虚实进行针灸辨证论治之法”,如《针灸甲乙经·精神五脏论》云:“肾藏精,精舍志;在气为欠,在液为唾。肾气虚则厥,实则胀,五脏不安。必审察五脏之病形,以知其气之虚实而谨调之。”对于补肾益精之针刺腧穴,《针灸甲乙经·动作失度内外伤发崩中瘀血呕血唾血》云:“丈夫失精,中极主之。男子精溢,阴上缩,大赫主之。男子精不足,太冲主之。”
唐代王焘在《外台秘要》中论述了肾气不足、肾劳、肾劳实热、肾劳热、肾热、肾劳虚寒、骨极、骨极实证、骨极虚证、精极、虚劳失精、虚劳尿精、虚劳梦泄精等证,专论肾病的病因病机以及处方用药。如对肾气虚损不能藏精,引用了“深师方”的补肾方、人参丸、韭子丸等予以治疗。对于与肾相关病证,如肾消、肾着、腰痛、水肿、遗尿、淋证、痹证、痿证、咳喘等,综述医理在前,记载数方于后,很有参考价值。
北宋钱乙在《小儿药证直诀》中根据“肾为先天之本”以及肾脏自身生理、病理的独特性,提出“肾主虚,无实”,加之小儿肾气未充,一旦罹病,尤以精气的亏损不足作为疾病的主要矛盾,故肾无泻法,若有邪实,当泻膀胱之腑。《小儿药证直诀》开五脏虚实补泻之先河。
宋代许叔微《普济本事方》描述,肾是一身之根柢,脾胃乃生死之所系,二者之中又当以肾为主,补脾“常须暖补肾气”。如《普济本事方·补脾并补肾论证》论述二神丸治疗脾肾虚弱全不进食的机理:“有人全不进食,服补脾药皆不验……盖因肾气怯弱,真元衰劣,自是不能消化饮食。譬如鼎釜之中,置诸米谷,下无火力,虽终日米不熟,其何能化?”并且,主张虚证宜补者,以补脾补肾为主。在五脏病证中,该著作仅于脾、肾两脏列出了补益方剂。对于补肾,提倡柔剂温养,反对滥用刚燥,推崇肾沥汤、香茸丸等。故后世有“许学士(曾任翰林学士)以为补脾不如补肾”之说。
南宋陈无择《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有《肾膀胱经虚实寒热证治》专篇,立论治疗肾实热的清源汤、治膀胱实热的泻脬汤、治肾虚寒的温肾散、治膀胱虚冷的补脬汤;《五劳证治》中有治疗肾劳实热的栀子汤、肾劳虚寒的五加皮汤。
金元时期张元素《脏腑标本寒热虚实用药式》分列“命门”,提出命门本病(因其无经络所属,故不言标病)、命门寒热虚实用药治法及其用药。命门之病,张元素以水火对待言之,明确命门火强,实则肾水不足,火乃有余;命门火弱,实则真阳衰败;阳不能固,而成精脱。张元素提出肾(命门)为“先天之本”,实则早于明代李中梓,提出“火居水内,即坎中一画之阳,先天之本是也”,论命门火弱,即“肾中元阳不足”,较之明代温补诸家在前。并且,固精之法,医家多从肾论治,而张元素指出“阳不能固则精不能藏,故固精属之右肾”,归属命门病证,亦有独创。
唐代王冰诠释《素问·至真要大论》“诸寒之而热者取之阴,热之而寒者取之阳”,而确立“壮水之主,以制阳光”“益火之源,以消阴翳”的著名治法,但原文解析“壮水之主”乃“强肾之阴,热之犹可”,“益火之源”乃“益心之阳,寒益通行”。张元素修正此说,以滋阴即以泻火,“所谓壮水之主,以制阳光”;以补益元阳,“所谓益火之源,以消阴翳”。
明代孙一奎在临床辨证论治上尤重肾与命门理论。如“肾消”即三消病中之下消,是因下元不足,元气升腾于上,故渴而多饮多尿,治法忌用滋阴降火,而主用肾气丸加鹿角胶、五味子、益智仁等,大补下元,温补之中重视精以化气,使精气充盛,蒸腾于上;又与命门原气根于两肾阴精、精不足则气失资化的理论相合。
明代张介宾在临床上从肾论治,有“补气生精、精以益气”“阴中求阳、阳中求阴”之治法。见于《景岳全书·新方八阵·补略》:“其有气因精而虚者,自当补精以化气;精因气而虚者,自当补气以生精……故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创立大补元煎以为“回天赞化,救本培元第一要方”、左归饮以为“壮水之剂”、右归饮以为“益火之剂”,又以阴阳互济之左、右归丸培补肾中阴阳,为后世补肾之宗。
明代李中梓在《医宗必读》中明确“肾为先天本,脾为后天本”之论,临床上多从脾肾入手,重视先、后天的调理。取方于六味丸、八味丸、枳术丸、补中益气丸等诸方之间,效果显著。又有“气血俱要,补气在补血之先;阴阳并需,而养阳在滋阴之上”之说,临证重视保养阳气,用药偏于温补。如《医宗必读·泄泻》云:“肾主二便,封藏之本,况肾属水,真阳寓焉!少火生气,火为土母,此火一衰,何以运行三焦,熟腐五谷乎?故积虚者必挟寒,脾虚者必补母。”久泻责之下元无火,常宜温肾助阳,寓有“益火补土”“寒则温之”之义。
民国时期,张山雷在治疗中风病时指出:“肝阳亢逆为标而肾阴亏虚为本,又常夹痰,故治肝阳者,养水滋肾一法,必不可少;但须注意,肝阳暴动,责之肾虚,是为研究病本之原因,并非治疗见症之急务;何况痰塞喉间,气填中州,滋肾黏腻之药,能够透过这些关隘,直补下焦?因此,必须分清主次缓急,惟在潜降摄纳之后,气火既平,痰浊不塞,乃可徐图滋养,固护其本。方如六味、四物等可斟酌用之。”
《神农本草经》所载与肾相关的药物,至今70%以上仍在临床实践中广泛使用。《神农本草经》记载与“肾”相关的药物有164种,其中上品药110种,所占比例最大;草部药最多,达78种,占47.6%;木部药24种,占14.6%;虫兽部药24种,占14.6%;玉石部药21种,占12.8%;果菜部药14种,占8.5%;米谷部药3种,占1.8%。
《肘后备急方·治卒患腰胁痛诸方》提出治肾气虚衰,腰脊疼痛,或当风卧湿,为冷所中,不速治,流入腿膝,为偏枯冷痹缓弱,宜速治之方:“独活四分,附子一枚大者(炮),杜仲、茯苓、桂心各八分,牛膝、秦艽、防风、芎、芍药六分,细辛五分,干地黄十分,切,水九升,煮取三升,空腹分三服”。以及治诸腰痛,或肾虚冷,腰疼痛阴萎方、肾虚腰脚无力、肾虚耳聋方等。
《小品方·治梦泄诸失精众方》提出龙骨汤、薰草汤、韭子汤、龙骨散等良方。
南朝梁代陶弘景所撰写的《本草经集注》在继承《神农本草经》的基础上提出具有益精作用的中药有鹿茸、玄参、五味子、黑芝、栗子、磁石、黑石脂等46种。
唐代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载录枸杞根方,主养性、遐龄;曲囊丸明目益精,长志倍力,久服长生耐老;石硫黄散主房劳,补虚损;麻黄根粉、竹叶黄芩汤、棘刺丸、枣仁汤等具有填精补肾作用;同时提到虎骨酒、黄芪建中汤、乐令建中汤、黄芪汤、大建中汤、肾沥汤、肾沥散、寒食钟乳散、无比薯蓣丸、八味肾气丸、肾气丸、苁蓉丸、干地黄丸、鹿角丸方等治疗肾气不足的虚劳方剂,至今为后世医家临证诊治所宗。
《悬解录》一书源于《道藏》,记载有张果(即后世传说的张果老)在733年献给唐玄宗的五子守仙丸,其组成有余甘子、覆盆子、菟丝子、五味子、车前子、枸杞嫩叶汁、莲子草汁、杏仁、生地黄汁、鹿角胶等补肾益精之品,形成五子衍宗丸的雏形。又有阿胶黄精丸,称西施丸,主要组成有阿胶、黄精、白芷、百合、木瓜、荷叶、枸杞、茯苓、益智仁等,后见于明代《食疗本草集经注》,是中医药学史上较早的女性美容保养良方。
《太平圣惠方》是宋代官修编纂的第一部大型方书,《治一切风通用浸酒药诸方》中治风、益精气、明耳目的天雄浸酒方,《治五劳六极七伤通用诸方》中补暖益精、明目驻颜的牛膝丸方,《治虚损补益诸方》中强肾气、补不足的黄芪散方等,长期受到后世医家的广泛应用。
元代朱震亨认为相火妄动则损伤阴精,导致衰老和疾病;创立“阳常有余而阴不足”说,主张从清心寡欲、节食茹淡、寒凉补肾等方面,颐养个体的“本然之真”,专门创制了“大补阴丸”“虎潜丸”等滋阴降火、益气生津的方剂,尤其善用知母、黄柏等药。《丹溪心法·补损》记载的八味丸、《丹溪心法·劳瘵》记载的治虚劳盗汗遗精之莲心散、《丹溪心法·腰痛》记载的益精助阳之青娥丸等,均是补肾益精的良方。
明代李时珍重视命门学说,在用药时也运用这一理论,如以胡桃“为命门三焦之药”。如《本草纲目·果部》:“胡桃通命门,利三焦,益气养血,与破故纸同为补下焦肾命之药。夫命门气与肾通,藏精血而恶燥,若命门不燥,精气内充,则饮食自健,肌肤光泽,肠腑润而血脉通,此胡桃佐补药,有令人肥健能食,润肌黑发、固精,治燥调血之功也。命门既通则三焦利,故上通于肺而虚寒喘嗽者宜之,下通于肾而腰脚虚痛者宜之。”
清代叶桂治疗虚损时,用药常顾及肾脏,通过培养下焦,可“温养有情,栽培生气”(《临证指南医案·虚损》),主张取质重、味厚、填补滋养的血肉有情之品以栽培体内精血,治疗下损,指出“血肉有情,皆充养身中形质,即治病法程也”,而避免用刚烈的桂、附及苦寒的知、柏,此为其理虚大法中一个特点,益精滋肾善用鳖甲胶、龟甲胶、淡菜、海参等。反对单纯投草木无情之药,“以草木无情之物为补益,声气必不相应”(《临证指南医案·虚劳》)。
当代,“肾藏精”藏象理论研究以实证研究为主,以临床应用研究为重点。20世纪50年代,上海医科大学藏象研究组以姜春华教授、沈自尹教授为带头人,开始了肾阳虚以及肾本质的中西医结合研究,为临床肾虚证的诊治提供客观、科学、合理的实验数据和研究结果,加速中医药现代化的进程。最近20年,“肾藏精”藏象理论研究更是向纵深层次、更高水平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