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敲了又敲。
正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
可是偌大的长乐宫,却乌压压地匍匐着一群宫女太监,密密麻麻的人群遮掩了外殿金色的地砖。
“一群废物!连朕的皇儿都治不好,朕要你们何用!”
胥黎帝一身明黄色的衣裳,脸上的愠怒清晰可见。
“皇上恕罪!”
底下齐刷刷地拜倒一片,尤其是那些平日里老神在在的太医们,此时一个个灰头土脸,面如土色,有些年长的承受不住长久的跪姿,身子已经微不可见的虚晃起来。
胥黎帝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看向为首的一名太医。
“温怀瀚,平日里太医院就数你的医术最让朕满意,你来说说,皇儿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被点名的温太医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兢兢战战地回道,“回皇上,长公主的伤并无大碍……”
“既无大碍,为何到现在还没醒?”
胥黎帝的脸色并未好转半分,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这……”温太医一时也有些犯难,思忖了下,这才面带迟疑地开口,“禀皇上,长公主年纪还太小了,兴许是落水的时候受了惊吓,惊惧之下才会导致昏迷。”
胥黎帝冷哼了声,“既是如此,朕便再给你们一日时间,若还不能让皇儿醒来,你们就不用来见朕了!”
“皇上、皇上饶命!”
胥黎帝的话音未落,底下的人便争先恐后地趴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着告饶的话,只差没把头给磕破了。
胥黎帝恍若未闻,眉头皱紧地看了一眼独自在软榻上昏睡的小人儿,这才转身离开。
谁也没有注意到,睡在榻上的小人儿,眼皮轻轻颤动了下。
这是梦吗?
皇甫谣挣扎着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父皇怒斥太医的声音。
心中不由得一阵恍惚。
多久了?
有多久没再听到父皇这般关心她了?
印象中,自她九岁那次昏迷醒来,一口咬定是父皇最宠爱的臻妃害她落水,然后利用外祖权势逼得父皇不得不将臻妃打入冷宫后,父皇就再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以前她不止一次地怨怼父皇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神,连亲生骨肉都不顾。
如今想来,蠢的一直都是自己。
可不是蠢吗?
不然又怎么会看不出熙妃的虚情假意,以为她是真的对自己好,所以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呢!
皇甫谣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下。
若不是对熙妃盲目信赖,她也不会听信熙妃的一面之词,认定了是臻妃想要害她。
最后臻妃病死在冷宫,熙妃成了熙贵妃,在后宫愈发独大,却因为外祖为首的大臣们的百般阻挠,所以迟迟无法坐上后位。
等到外祖上了年纪,舅舅虽然承了爵位,但是在父皇的刻意打压下,也不过是在朝中任了个闲职而已。
再后来,外祖殡天,舅舅也因为担心她而中了皇甫歆的圈套,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曾经威风凛凛的国舅府,一夕之间,尸横遍野,两百七十几条人命,无一生还。
皇甫谣的灵魂飘荡在空中,她想去阻止那一场杀戮,可是手却穿过了刽子手的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
……
直到这一刻,皇甫谣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死了。
连着腹中的胎儿,死在了沈文斌的手里。
可悲的是,她竟然一直到临死之前,才知道皇妹多年来的阿谀奉承都只是虚与委蛇,才知道驸马爱的根本不是自己,才知道自己不过是熙妃登上皇后宝座的踏脚石而已!
想到死前皇甫歆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沈文斌脸上的不屑和厌恶,还有至死未曾出现过的熙妃,那个她曾经当生母一样看待的女人,皇甫谣只觉得心口仿佛有万蚁噬心般痛苦难耐。
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会让那些算计她,践踏她的真心,把她踩在脚底下的人付出代价!
可是,说什么都太晚了。
她已经死了。
能在这最后一刻听到父皇对她的关心和爱护,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这是梦,那就让她一直梦下去好了。
抑制不住内心的难过,皇甫谣鼻头一酸,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一阵惊呼声。
“公主,公主你醒了吗?你快睁眼看看奴婢啊……”
皇甫谣怔了怔,这个声音她并不陌生,正是从小服侍她的婢女桃夭。
缓缓的掀开眼皮,皇甫谣能够感觉到眼前人影浮动,直至适应了光亮,皇甫谣才将眼睛全部睁开,却在看清桃夭模样时愣住了。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