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明清时期,雄安地区人才辈出,备受瞩目,不仅有被誉为“容城三贤”的元初著名理学家刘因、弹劾权相严嵩的明朝义士杨继盛和明末清初的大儒孙奇逢,更有“康乾盛世”时两位皇帝的白洋淀水围。
桑田万顷汇成陂,
贤塚依然信可奇。
自昔先生能继述,
至今神物尚维持。
波光迴合无乾土,
山色凄凉有断碑。
欲叩九原寻坠绪,
茫茫何处是津涯。
这是容城人李进光凭吊刘因墓的一首诗,题为“贤塚洄澜”,诗中表达了对先贤的崇敬之情。刘因(1249—1293),字梦吉,号静修,容城县贾光乡沟市村人。元代著名理学家、文学家。他在学术上与许衡、吴澄齐名,被后世称为“元之所立国者”。但这位风采超绝的文学家兼学者,一生为官不过数月,基本上过着一种隐逸生活。刘因死后,被追封为容城郡公,赠翰林学士、资德大夫、上护军,谥文靖,并与二程、许衡同祀孔庙,享受了极大的尊荣(见图3.4)。
图3.4 刘因著作《静修先生文集》书影
刘因于元定宗四年(1249年)生于容城县,6岁时随家南迁至镇州潭园。元至元元年(1264年),15岁的刘因随父亲刘述居住在今保定市满城区鸡距泉附近的藻西庄。至元十年(1273年),又迁入容城县的新居。至元十五年(1278年),刘因受原两淮监使何玮之请,到易州(今河北省易县)何氏家中坐馆。至元十九年(1282年),他受元廷征召,擢拜承德郎右赞善大夫,入宫教近侍子弟,不久因继母病逝而去官。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元廷以集贤学士嘉议大夫再征刘因,刘因因患病未赴任。两年后,至元三十年(1293年)4月,刘因卒于容城。
刘因少有大志,他写于后来的《呈保定诸公》,可以说是他早年远大抱负的坦诚披露:
因幼有大志,早游翰墨场。八龄书草字,观者如诸墙。九龄与太元,十二能文章。遨游坟索圃,期登颜礼堂。远攀鲍谢驾,径入曹刘乡。诗操苏李髓,赋薰斑马香。衙官宾屈宋,伯仲齿庐王。斯文元李徒,我当拜其旁。呼我刘昌谷,许我参翱翔。眼高四海士,儿子空奔忙。俗物付脱略,壮节志坚刚。
元朝初年,没有恢复科举取士,知识分子进仕无门。元至元十六年(1279年),30岁的刘因为养家谋生,回到家乡开设学馆,授徒教学。他自编教材,见解独到,讲究师道庄严。他根据学生的特点,因材施教,让每个学子都有所成就,因此其名声越来越大。朝中公卿官员路过容城,听到刘因的名声,都要登门拜见。
刘因服膺程朱理学,一生著作颇丰,主要有《四书精要》《易系辞说》等传世。同时,刘因也是一位很有情怀的诗人,在家乡容城办学期间,留下了不少描写当地风物的诗篇;教学之余,经常赋诗与弟子们和唱。
庙貌清幽倚碧岑,
庭前松柏互森森。
一脉浩气还天地,
寸念丹衷贯古今。
胡塞竞成市马计,
明朝空费射狼心。
惟留遗像伏腊在,
愧杀奸雄骨已沉。
这也是李进光的诗,题为“忠祠松雪”。“忠祠”即忠愍祠,又称椒山祠,是纪念杨继盛的祠堂,原在容城县城内,今已无存(见图3.5)。
图3.5 保定旌忠祠
(魏占杰/摄)
杨继盛(1516—1555),字仲芳,号椒山,容城县八于乡北河照村人。杨继盛自书年谱称:祖籍口外小兴州(今河北省滦平县),先祖杨百源迁居保定府容城县,居城东北河照村。杨继盛儿时家境贫寒,其母早亡,其父另娶,杨继盛生活孤苦,白天放牛,晚间访师问友,深夜秉烛长读,一介寒门学子终在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得中丁未科进士。官历南京兵部员外郎、刑部员外郎、兵部武选司员外郎等。
杨继盛一生留下两件著名的奏章,使他名彪史册。当时北方蒙古瓦剌(鞑靼)部以俺答最为强盛,屡次入侵明边地,并直逼京师。大将军仇鸾奉旨迎敌,因他畏敌,一战即溃,但由于奸相严嵩的庇护,反得冒功领赏。经仇鸾提议,明朝与瓦剌议和,开马市通贸易。杨继盛认为仇耻未雪而议和,大辱国威,且后患无穷,遂上疏以“十不可”“五谬”反对开马市,言辞激烈而忠心昭鉴,连嘉靖皇帝都有点儿心动,但仇鸾、严嵩反诬杨继盛别有用心,杨遂被贬为狄道典史。
狄道在今甘肃一带,地瘠人穷,杨继盛延请教师,兴办教育,卖掉马匹、衣物资助求学的诸生,并促进汉族与少数民族的友好相处,被称为“杨父”。不久,俺答再次进犯,仇鸾的丑行也被揭发,罢官后忧惧而死。嘉靖对他进行戮尸之惩后,又想起了当年谴责仇鸾而获罪的杨继盛,立即召回任南京刑部员外郎,严嵩想拉拢他,升他为兵部武选司。但杨继盛对这个培植爪牙、操纵国柄、排斥异己、陷害忠良、侵吞军饷、废弃边备而又备受皇帝宠信的奸相的痛恨,甚于仇鸾,于是在抵任一月之后,立即上疏弹劾严嵩“十大罪”“五奸”,大声疾呼:“内贼即去,外贼自败”“陛下奈何爱一贼臣,而忍百万苍生于涂炭哉!”严嵩闻之大恐,进恶言于嘉靖;嘉靖大怒,下令把杨继盛拘系于狱,杨备受酷刑而不屈。在狱三年,严嵩将杨继盛之名夹于其他判斩人名单中,利用嘉靖的昏庸,把杨置于死地。受刑期间,曾有人为杨继盛送去蛇胆酒。他说:“我自有胆,饮酒何用?”他被打得死去活来,却幽默地说:“忽死,忽生;如睡,如醒。生死不过如此平常!”临刑时,杨继盛赋诗一首:“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天下人闻之相与涕泣传颂。
将刑时,其妻张氏上书,请代死,说“愿斩臣妾首以代夫殊”,不准。杨继盛死后,张氏亦于同日自缢。情景相当悲壮。
杨继盛是个才子,书法很有名。他善行草,运笔流畅,迅疾自如,与他那激情难遏的性格正相映衬。他行笔忽提忽按,反差颇大,字距较大时,常于上字的末笔作重按,成下坠之力,或把字拉长,以形成纵向延伸;偶尔有数字连缀,成回环急下之势;字势多敛,偶生逸纵之态。统观之,字里行间贯穿着一种不平之气和勇往直前、不计得失的气概。由其书,足以令人体味到他上疏直谏时所表现出的超凡的人格力量。
杨继盛死后12年(1567年),87岁的严嵩在举国唾骂声中死去。同时,皇帝颁诏抚恤直谏诸臣,杨继盛被追赠为太常少卿,谥号忠愍,予以祭葬,并任命其一子为官。
明隆庆二年(1568年),直隶监察御史郝杰上奏,在杨继盛故乡保定府为其立祠。皇帝定名“旌忠祠”。旌忠祠建于保定古城金线胡同,正殿三间,正中塑杨继盛像,两旁各建碑亭一座,亭内各竖一碑,一碑刻杨继盛弹劾仇鸾写的《罢马市疏》,一碑刻杨继盛弹劾严嵩写下的《劾严嵩疏》。
在杨继盛的出生地容城县北河照村,也建有一座杨氏祠堂,20世纪60年代被毁。1997年,杨氏后人和一些异姓村民共同集资,在原祠堂旧址上又建起了新的杨氏祠堂。祠堂大门上方挂一横匾,上书“正气锄奸”四个大字,门的左右侧刻有杨继盛的名联:“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祠堂正中间是身着官服的杨继盛塑像,正襟危坐,不怒自威(见图3.6)。
图3.6 杨继盛祠堂及碑刻
(杜书锋/摄)
学问要从躬上得,
文辞璀璨总浮尘。
年来疏漏堪怜我,
老去空谈恐误人。
万紫千红浑是旧,
单枝独叶漫夸新。
洗心藏到无言处,
此个功夫谁认真。
这是孙奇逢的诗,题为“示同学”,写出了他自己对待学问的态度。孙奇逢(1584—1675),字启泰,号钟元,容城县容城镇北城村人。因其晚年讲学于河南辉县夏峰村20余年,世称“夏峰先生”。因多次拒绝入朝廷为官的征召,时人尊其为“征君”,与李颙、黄宗羲并称“清初三大儒”,而其中又以孙奇逢的辈分最高,声名最大。孙奇逢还是一位气节奇伟之士,曾经勇敢地参加反对魏忠贤阉党和抵抗清军侵扰的斗争,因此获有“始于豪杰,终以圣贤”的美誉。梁启超曾这样称赞孙奇逢:“他是一位有肝胆,有气骨,有才略的人。晚年加以学养,越发形成他的人格的尊严,所以感化力极大,屹然成为北学重镇。”(见图3.7)
图3.7 孙奇逢塑像
(杜书锋/摄)
明代中叶以后,聚徒讲学之风盛行。孙奇逢继承和发扬明中叶以来士人办书院、立学社的优良传统,积极从事讲学活动。明末,他便在直隶开始了教书生涯。万历三十九年(1573年)到万历四十四年(1578年),他寓居京师,经常同鹿善继、左光斗、魏大中、周顺昌等东林党人议论国事,商讨学问,并在家塾学馆中教授生徒。天启、崇祯年间,他在家乡容城县北城村和定兴县江村讲学,江村书院“天下共仰为传灯之地”,甚至可与王阳明故里姚江媲美。在家乡宝藏寺成立文社,“课子侄辈及从学诸友,肄业其中”,并制订《宝藏社约》十条:立志、知学、改过、求友、虚己、率真、定操、尚齿、肃仪、固盟。崇祯十一年(1638年),清军侵掠,孙奇逢率领数百户乡民转移至易州五峰山,抗战自保。他一面领导大家修武备战,一面“讲礼兴学,育诗读书”,后来弟子们将其讲学之所加以修葺,称“双峰书院”。崇祯末年,孙奇逢在定兴县百楼村讲学,受业者数十人,习文练武,书声相接。
清顺治初年,孙奇逢拒绝出仕做官,继续在畿辅地区讲学。容城、清苑、雄县、新安等县士子纷纷从其学习,静修书院、春晖堂、双柳居等都是他讲学的处所。他还成立了“十老社”,会文集友,每月一次。他与门人研讨学理,有问有答,记录成篇,逐渐汇集成他的《语录》。
清顺治七年(1650年),孙奇逢南迁苏门之后,他的讲学活动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清军入关后,疯狂圈占土地。孙奇逢及其乡亲们的田园也被圈去,他悲愤地告别故土,“携病妻、稚子,张空拳,冒白刃”,向南迁移。亲族、门生数十家也随其南迁。他原拟跨黄河、渡长江,到尚在坚持抗清斗争的东南地区去。但当行至河南辉县苏门山时,有友人挽留,便在此定居下来。这时他已67岁。
苏门山,又称百泉山,乃人杰地灵之区。宋代著名理学家邵雍,元代著名理学家姚枢、许衡都曾寓居于此。在明代,这里也是文人荟萃之地。孙奇逢到达苏门后,便在百泉书院设坛讲学,并在夏峰村构建“一茅堂”“兼山草堂”接纳生徒。直至91岁逝世,他在苏门地区生活了25年,可谓第二故乡。
孙奇逢著有《理学宗传》《四书近指》《日谱》《读易大旨》《夏峰集》《岁寒集》等30多部书籍,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理学体系,对清初理学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2015年4月10日,孙奇逢纪念馆在其故里容城县北城村开馆,成为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教育基地(见图3.8)。
图3.8 孙奇逢纪念馆正门
(杜书锋/摄)
白洋淀靠近京师,清代常有皇帝和一些著名的文人墨客至此巡幸或游玩,其中康熙皇帝和乾隆皇帝都曾来白洋淀进行水围。
清代以前,以骑射行围为其特征的满族人,同时也从事渔猎活动。康熙皇帝继承祖先的传统,不仅经常进行旱围,而且也多次举行水围。康熙行围,或在京城南苑,因近在郊外,一年四季,随时可以成行;或出围塞外,避暑行猎,均在夏秋之季。水围的举行,则多在春意盎然的二、三月间。此时候鸟北返,雁凫成群,碧水溶溶,芳草萋萋,正是水围的黄金季节。
清康熙十六年(1677年)四月十五日,年仅24岁的康熙皇帝带领大臣们来到白洋淀进行水上围猎活动。第一次来,他只待了两天,但从此与白洋淀结下了不解之缘。此后,举行水围、访问民情、巡视河工,康熙先后40次来这里,打水围29次。直到他生命终结当年,还以69岁高龄来白洋淀水围。
出围时,康熙皇帝率臣属浩浩荡荡,从京城或南苑一路南下,至雄霸登舟;有时则奔通州张家湾,顺北运河而行,下武清,向西南,直达湖淀。每当水围之时,只见围猎船只橹欢桨快,舸翔舟飞。刹那间,炮声阵阵,万箭腾空,火光闪闪,硝烟滚滚,鸣镝声声,不绝于耳。转眼之间,鸟羽飘如飞雪,凫雁纷纷而落,惊鸟翻飞盘旋,雁阵分而复合。水围中,康熙皇帝豪情勃发,诗作连篇,如《风阻驻跸白洋湖偶成》:
平波数顷似江声,
风阻湖边一日程。
可笑当年巡幸晚,
依稀吴越列行营。
为了水围和南巡的需要,康熙皇帝在天津还建造了6座船坞,以备贮藏和修理御舟之用。同时,还在赵北口、郭里口、圈头和端村建造了4座行宫,以便在水围之余憩息和办理政务。4座行宫皆在西淀。由于地势水多土浅,加之雨浇水浸,到乾隆初年,4座行宫岸址房间均已损坏(见图3.9)。
图3.9 赵北口行宫示意
资料来源:《安新县文史资料》第3辑第87页。
乾隆皇帝仿效先帝之举,也曾4次到白洋淀进行水围。为了筹备乾隆十五年(1749年)春的水围,乾隆皇帝于头年冬季花费10493两白银,修理了这4座行宫。乾隆皇帝还写下了一首《白洋淀水围》的诗:
远碧极空明,风恬镜影平。
鸿絧排叶舫,齐止视虞旌。
水猎方山猎,欢声发棹声。
合围徐俟际,五字适因成。
皇祖修春猎,端因重武功。
继绳予悃切,踊跃众心同。
箭发鸥浮水,鎗鸣雁落空。
停挠颁获罢,满意畅东风。
全诗既写出了白洋淀空明澄碧的美丽景色,也反映出乾隆皇帝潇洒自若的帝王风姿。但是,在乾隆皇帝以后,直至清末,再也没有皇帝来白洋淀进行水围了。
元明清时期,雄安地区三县开始出现在文学作品中。金末元初著名文学家元好问(1190—1257)在其所著志怪短篇小说《蛙化鼠》中,讲到了白洋淀的一件怪事:
燕南安州白羊淀,南北四十里,东西七十里,旧为水所占。近甲午岁,忽干涸,淀中所有蛙黾,悉化黑鼠,啮茭草根尽。土脉虚松,不待耕垦,投麦种即成就。其居民不胜举,听客户收获,但取课而已。此地山草根胶固,不受耕,其因鼠化得麦,亦异事也。淀有石刻云:“天荒地乱,莫离此淀;有水食鱼,无水食面。”是则前此亦尝得麦乎?张侯德明说。
干涸的淀里居然长出了麦子,且不用耕种,实乃怪异事也。志怪小说不足信,但白洋淀干淀的历史事实却不容忽视。这是一则作者听来的异事,对我们了解白洋淀早期的环境与民俗很有益处。
清代,白洋淀的风景应该是很怡人的,适合文人在此生活、读书、交游。清代著名学者李塨(1659—1733)所撰《恕谷后集》有一篇《冯先生传》,内中记载:
冯先生名梦征,字绘升,安州人。以廪生选拔贡士,生而凝厚笃孝友。继母赵氏待之厉,先生先其意所欲阴遂之,遂以底豫,后每有盛威,先生谕之立霁。当是时,大河北孙征君锺元宗王守仁,刁孝廉包宗朱熹讲学,各著书鸣世,先生亦守程朱说,然结庐白洋淀旁,僻巷自修,恬如也(见图3.10)。
图3.10 安州古城墙遗迹
(杜书锋/摄)
这是写安州贡士冯梦征厚笃孝友、善待继母,他守持程朱之学,结庐白洋淀旁,怡然自得。另一位清代学者戴望(1837—1873)撰《颜氏学记》,其卷十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郑知芳,字若洲,枣强人。与张瞻仰皆安溪李相公门人,后同来李先生里问学,为刊颜先生年谱。安溪巡抚直隶,尝扈跸白洋淀,荐先生知律吕,使其门人来召,先生不应。其徒忌之,先生安之若无事者,卒无事。
这篇文章写的是清朝理学名臣李光地(1642—1718)随康熙皇帝来白洋淀,曾荐举过枣强文人郑知芳。根据戴望的记述,估计郑知芳当时应该是在白洋淀内或附近的村庄著书立说。
清代著名诗人查慎行(1650—1727)是当代著名作家金庸的先祖。他是浙江海宁人,好游山水,曾至白洋淀,并写下了《赵北口》一诗:
燕南赵北际,地是古易州。
两淀亘一堤,堤长若桥浮。
前年驱车过,泞淖没我辀。
雨脚䬃䬃垂,心怀失足忧。
至今旅枕梦,涩缩不敢投。
兹来喜春霁,日色和且柔。
晨餐具鲜鲫,门有晒网舟。
飞沙隔岸来,风削堕浪头。
俯见夹岸柳,枝枝倒清流。
人生各有营,偶过难久留。
愧此千顷绿,一週雪毛鸥。
据说,“燕南赵北”指的是战国时期燕国与赵国的分界处,大概古代的赵北口正处在这样的地理位置上,故而以“燕南赵北”代指赵北口。赵北口是安新县的一个镇,紧靠着白洋淀的东岸,往北不远是雄县地界,往南1千米就是枣林庄了,枣林庄水利枢纽是白洋淀水下泄的主要通道。在这样一个连接南北的水陆交通要道上,过去曾建有12座桥梁,俗称赵北口十二连桥。清代诗人陈启佑曾写过一首咏十二连桥的诗:
十二长虹碧汉通,鞭丝帽影惜匆匆。好风为扫尘沙去,收拾湖光到眼中(见图3.11)。
图3.11 枣林庄水利枢纽
(杜书锋/摄)
可惜的是,20世纪60年代根治海河时修建枣林庄水利枢纽工程,先拆除了赵北口村南的六座桥,建起了大型溢洪堰。后来不知何故,十二连桥中的其他桥梁也被拆除,痕迹全无。据说在其中的一座桥旁建有一座牌坊,上书“燕南赵北,碧汉层虹”八个大字,路旁立有高大界碑一块,镌刻着“燕南赵北”四个字。明清两代,赵北口十二连桥之地属任丘、雄县管辖,1946年划归安新县,故而在任丘与雄县交界的那座桥旁才会立有界碑。清朝的乾隆皇帝曾写过题为《鄚州道中》的一首诗,诗云:
我爱燕南赵北间,
溪村是处碧波环。
若教图入横披画,
更合移来几叠山。
这首诗虽然以“鄚州道中”为名,却也是写赵北口的。当时的赵北口是水陆交通要道,康熙皇帝和乾隆皇帝到白洋淀进行水围,有多次就是在赵北口弃舟登岸的。明清两代,以赵北口为题的诗不下40首,可见其地理位置的重要。
不独赵北口有故事,明清两代雄安地区的许多村庄也都有其来历和故事。经过元末群雄混战及明朝前期的“靖难之役”,雄安地区的人口严重衰减,村庄急剧湮灭。明代聚落的恢复和发展所形成的村庄,大多是永乐年间(1401—1422年)从山西等地迁来的居民定居下来形成的。有的以血缘关系为纽带聚集成的居民点,以最早的定居者或数量、政治地位占优势的姓氏命名,在村、庄、屯等通称前冠以姓氏作为它的标志;有的用邻近的村落为参照,在其名称前冠之以前、后、东、西、南、北、大、小等表示相对地理方位、规模的饰词,构成自己居住地的名称。有些地名如安新县山西村,寄托了从山西迁来的人们对故土的怀念,也表明了本村居民最初的来源(见图3.12)。
图3.12 安新县山西村明塔
(杜书锋/摄)
村庄的分解以及近距离的乡间人口流动,是明代雄安地区聚落增长的又一重要原因。由于某地居民增多或不同姓氏的家族矛盾冲突,迁出一支在附近另建新村,或先后从几处迁来的人们自然聚集成村,在明代多有发生,这些聚落名称的确定也受这一过程的影响。雄县米家务村,最迟建于北宋时期,随着人口不断增多,明初分作米东大村和米西大村两个聚落;明末,刘氏又从米东大村迁出一支,建立了米北庄和米南庄;田氏从米西大村迁出一支,建立了米西庄。容城县南张堡是由毗邻的大张堡村迁出,在原有地名前冠以“南”字,是后来为区别这两个村庄而自然加上的。安新县辛庄,是永乐七年(1409年)与弘治十二年(1499年)孙氏、辛氏分别由端村、马家寨迁来形成聚落并确定名称的。
为便于获取生产和生活资料,人们必须考虑河流广布的地理特点来选择定居处。有些地名部分地记录了聚落初建时期的地理位置和水文环境。例如,安新县增庄、喇喇地,在明代分别称作罾庄、拉鱼地,当时人们在这里捕鱼为业;端村,由于被水隔成13段,一段住着十几户人家,在清乾隆年间之前一直称为段村;雄县以“大阴”为统称的四个村庄,建在大阴洼这片沼泽中的高地上;安新县漾堤口、雄县张青口等村庄,形成于两河交汇处或河岸渡口旁;安新县老河头、大淀头、东淀头、西淀头、光淀、西涝淀、东涝淀、南曲堤、北曲堤,雄县龙湾、马蹄湾等村庄,坐落在河淀近旁或堤防上下。安新县大阳(原名大洋)、雄县浒州,直接显示了村庄周围早期低洼积水的景观。雄县白码、徐码、甄码、孔码,则是在河边码头基础上出现的村落(见图3.13)。
图3.13 淀边的村庄
(李泽辉/摄)
清代,雄安地区没有发生类似明朝前期的那种大规模、远距离的人口迁移,新聚落一般是由本县或邻县某地迁出的居民所建。康熙年间(1662—1722年)由容城县东牛村和王村迁出的居民,在东牛村四周建立了几个小聚落,依次定名为东牛北庄、南庄、东庄、西庄。安新县小王营,雍正年间(1723—1735年)由本县东淀头迁来几户首先定居,因为它南边靠近小王村,于是将新聚落定名为小王营。
除了上面所说的这种情形,清代雄安地区新聚落的形成还有如下三种类型。
第一,清初满族人入关后,在京畿各府州县全面展开了对民间田地的占夺,称为“圈地”,汉族农民不得不去建立新的聚落。雄县小庄,就是在清初旗人圈地时被迫由大留民庄迁出,在村南满人占界之外形成的新居民点,时称小留民庄。雄县杜家庄、徐庄、乐善庄、里合庄、半庄头等村庄,也是在相似情况下形成的聚落。
第二,一些租种地主土地或为他们看守麦场、坟墓的贫民,为了耕作或看守的方便,在其附近居住,日久逐渐成村。雄县杨家场、容城县西牛新庄窠,其前身都是地主的场院。雄县南徐庄、米宁庄原是看守坟茔的地方,新盖房曾是看守烽火台的地方。容城县侯庄,则是清朝中期西关村侯、王、郭三户贫民,为免税迁到刑场附近做看守而逐渐成村的。
第三,河流决口,洪水泛滥,冲垮村庄,人们选择地势高处再建新居,从而导致地名与它所指代的聚落之间相互关系的变化。雄县赵岗、邢岗、程岗,明初建村时分别叫作赵各庄、邢各庄、程各庄,清雍正年间被大水冲淹后,迁居到附近高岗上,聚落所在与地名都发生了变化。阎家铺、大铺、道口,都是清嘉庆六年(1801年)大清河决口冲垮赵村南街后迁来聚居的,起初搭铺为舍,故前两处聚落始称淹家铺、搭铺。容城县北后台、南后台,是光绪六年(1880年)南拒马河决口冲垮西岸的小柏庄后,居民分别迁至村西面的北后高台、南后高台才改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