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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R I M E R S
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
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
多少人笑着，却满含泪滴。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
谁明白生命，已变为何物？
是否找个借口，继续苟活？
或是展翅高飞，保持愤怒？
我该如何存在……
周五的晚上，一位流浪歌手正在十字路口的边儿上，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汪峰的《存在》。
十字路口往往有着一种“喧闹的秩序”：红灯亮起，所有人都停下来；绿灯亮起，所有人都一起走。一方面大家都遵守着红绿灯的规则，另一方面每个人又用喇叭声、车铃声、叫喊声发泄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但这些喧闹对流浪歌手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他的背后有一盏直挺挺的路灯，高高的灯光散射下来，让他的头发、肩膀、弹吉他的手，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与此同时，他的眉毛、鼻头、张开的嘴巴的下面，则是黑黑的阴影。
他身前三四米的地方，装吉他的盒子敞开着，里面有一些随意放着的零散钞票和钢镚儿。在12月底的寒冷天气里，他唱得热情澎湃。歌声从他的喉咙里吼出来，又狠狠地砸在地上。
正在听歌的时候，小强突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条推送消息：“新的一年有点迷茫？来做个年度计划吧！”
小强今年30岁，长得瘦瘦高高。他戴着一副粗黑框眼镜，背着双肩背包，穿着圆领T恤和牛仔裤，脚上一双New Balance（新百伦）运动鞋。哪怕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能立刻猜出他是一个IT（信息技术）男，没错，他确实在一家IT公司做项目经理。
小强用5秒钟浏览了一篇文章之后，就立即把它转发给了老付，其实他就站在小强旁边。小强扭头对老付说：“有篇文章不错，分享给你啦！”
“好。”老付是小强的老领导，40岁左右。他大部分的时候话不多，想说的时候又滔滔不绝。老付没上过大学，中专毕业就开始在社会闯荡，硬是一点一点打拼出自己的社会地位和事业。他现在高效率、慢生活的状态一直让小强羡慕不已。
老付对小强也很照顾。几年前公司准备让小强做项目经理，但觉得他效率太低，正是老付带他学了很多时间管理的方法，让他最后顺利升职。从那以后，小强有什么困惑都会找老付聊，而老付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小强曾经也问过老付为什么总是这么帮他，老付的回答是：小强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不过，自从老付当上公司的副总，两个人一起聊天的机会就少了，今天是刚好下班碰到，一起坐地铁回家。
“对了！我记得你去年做了一份年度计划，怎么样？都实现了吗？”老付这个问题让小强有点猝不及防。
“嘶……你等一下。”小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去年年度计划都写了些什么。好尴尬呀，幸亏他想起来当时好像还在朋友圈发了消息。于是小强开始在朋友圈里翻找起来……
“啊，找到了！”去年12月3日小强发了这样一条朋友圈消息：
我今年的年度计划是：
保持良好的作息习惯和劳逸结合的工作节奏；
每天走一万步锻炼身体；
无聊时少看手机；
学习思维导图和教练技术，争取拿下PMP（项目管理专业人士资格认证）；
找一个女朋友。
立此存证，请大家监督，我一定会实现年度计划的，加油！
“老付你看，这是我去年写的年度计划，基本上……全都没实现！啪啪啪地打脸啊！项目管理学了一段时间，后来半途而废了。就因为没拿上这个认证，本来我还能再加薪的，也泡汤了。而且因为长时间伏案工作，我的腰肌劳损已经很严重了，稍微坐的时间长一点就疼，走路的时候也有刺痛的感觉。我这还没结婚呢，以后咋办呀！其他的更别提了，直接忘了个一干二净。唉！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啊……”小强这些自嘲的话触动了他自己，于是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老付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其实我最近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我拼命学习，但发现并没有什么用。我买了很多书，打算每天晚上都看；还买了30多个微课和专栏，打算上下班的时间听；参加了3个付费的打卡群，打算努力培养好习惯。但我发现好多书都没拆开塑料包装，大部分的课都只听了开头几节，打卡群早就放弃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懒，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
“还有吗？”
“还有就是工作，用你教的那些时间管理方法，我所有的事情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执行力也很强，不拖延。但问题是我每天都感觉不到快乐！你知道吗？我有点像是机器人一样，每天挤沙丁鱼罐头般地坐地铁上班，到公司就忙东忙西，一天下来累得要死，还得挤地铁回家。到家后真的什么都不想干，只想看看朋友圈、看看美剧、看看搞笑GIF（图片文件格式，俗称动图）。这就是我的日常，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呀！”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想去北欧看极光，我想文身，我想财务自由，我想学画画。我一直都想，但一直都没有实现……唉，这首《存在》就是我现在的写照啊。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小强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
“咱们边走边聊吧！”老付跟小强转身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此时老付的心里是有一种惊喜的，两年前的小强还只是一个想要摆脱忙乱的普通上班族，现在他已经觉醒，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了。每个人都会陷入某种焦虑，但只有真正觉醒的人才能走出焦虑。小强也是在30岁左右开始焦虑，这和自己是多么相似啊。想到这里，老付说：
“你这是‘30岁焦虑期’，我完全能体会到你现在的感觉，因为我也经历过一段同样的日子。那时候我问自己：这种焦虑感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后来我发现，每个人都在追求着愿景和现实的一致性。你应该听过这样的话：‘我想要……但是我没钱、我没时间、我没能力、我懒、我爸妈不允许……’这样的人，他们想要的生活和现实中的生活是不一致的，所以他们很焦虑，很不快乐。为了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就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安慰自己，也就是各种各样的‘但是’。
“可是你看刚才那个流浪歌手，他就想要那种率性、自由的生活方式，而且就是按那种方式生活着，愿景和现实是一致的，所以我们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快乐和幸福。
“你焦虑的原因就是没有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着！
“你的愿景是财务自由、看极光、文身，现实中你却只是一个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上班族。在这种落差之下，焦虑就产生了。就像你手里拿着氢气球的时候，很开心，一松手，氢气球升到了空中，你够不着了，就开始焦虑了。
“我们20多岁的时候不会这样，因为那时候我们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有一种无知者无畏的洒脱。40多岁的时候也不会这样，因为那时候无论什么状态我们都能够接纳。往往是在三十而立的时候，会产生这样的焦虑。”
“原来是这样，那你说该怎么缓解这种焦虑呢？”
“缓解的办法有两个：要么是降低愿景，你就别有那么多想法，乖乖地上下班，和别人一样；要么是提升能力，一点一点地实现你的愿景。其实最让人痛苦的就是你现在的状态，有美好的愿景，却还没有能力实现它……”
“你等我一下！”已经快走到地铁口了，小强突然转身往回跑去，几分钟后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你干吗去了？”老付好奇地问。
“我刚给了那歌手100元钱，支持他一下。因为我觉得他活出了我想要的样子，我羡慕他，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他一样。”小强和老付转身继续往地铁站走。
“老付，你难道就没有这种焦虑吗？”小强突然问，因为在小强的印象中，老付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他完全想象不到老付充满焦虑的样子。
“哈哈哈，每个人都有，我也不例外。”
“那你是怎么解决的呢？”
“你可能觉得有些人很厉害：事业成功、家庭幸福、人生有趣……”
“对呀，比如你！”
“于是你想要像他们一样。这很好啊，但你只看到了他们的现在，没有看到他们的过去，所以努力的方式错了！你不应该沿着峭壁徒手攀爬，那样太难、太危险。其实他们和你一样，都在经历着人生的不同阶段。你只需要绕到他们的背后，就会看到那里有一级一级的台阶。他们真正厉害的，不是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是他们每一次都实现了人生的愿景。其实，我和你摆脱焦虑的方法是一样的，就是做年度计划，只不过我做的年度计划基本上都实现了而已。”老付有些得意地说。
“哇，这就厉害了！你跟我的年度计划差别到底在哪儿呢？”
“那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他们刷卡进了地铁站，开始下长长的楼梯。
“当然可以！”
“首先，你为什么要做年度计划？”
“你把我问住了，我没想过。反正到年底大家都在做年度计划嘛！”小强满不在乎地说。
“年度计划里写的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还是像工作任务一样，是需要去做、应该去做、不得不做的事情？”
“嗯，说不上来，反正刚开始总是充满热情的，到后来就变成有压力的任务了。”
“年度计划中有很多都是看上去美好但是有些模糊的愿望，你有办法把它转化为清晰可行的目标吗？”
“这个……”
“你年度目标中的习惯、项目都做了计划吗？还是想想就算了？当每天工作生活中的事情多起来的时候，你怎么保证有时间实现年度计划呢？”不等小强回应，老付连续发问。
“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想过。既然如此，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年度计划，让我把明年好好规划一下，放下那种焦虑，可以吗？拜托拜托……”等地铁进站的时候，小强抓紧机会要老付教他，连撒娇这一招都用上了。
“你不要一时激情就做决定，年度计划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样吧，刚好我明天中午12点坐飞机到上海出差，如果你真的想学，明天早晨送我到机场吧，我们在机场找个地方聊聊。”老付盯着小强的眼睛，认真地说。
“明天？”小强有点犹豫，这时候地铁进站了。
“我先走了，你考虑好了给我消息！”老付上了地铁，随后小强也上了另外一个方向的地铁。
地铁上人不多，每个人都低头看着手机，有的看电子书、有的看微信、有的玩游戏。总之，他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强的内心此时也非常纠结：虽然他对老付做年度计划的经验没有任何怀疑，也知道他会像几年前一样倾囊相授，但是毕竟自己以前的年度计划都没有实现过，所以其实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他觉得即使有老付的方法，也不一定能实现自己的年度计划，到时候万一让老付失望了怎么办？
正在纠结着，地铁到站了。就在门开的那个瞬间，小强似乎做出了决定，拿起手机给老付发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