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人创造了很多和心有关的词汇,诸如:心花怒放、心安理得、心心相印、心想事成,等等。这些词汇千百年来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普遍应用,实际上其含义早就不是最初造词时的含义了。
比如说吧,心想事成这个词,在今天的生活中是一句美好的祝愿之辞。可是它背后的哲理之深一般我们不会去注意。佛教有“一切唯心造”的说法,这里“心”并不指我们的思维,这一点特别值得强调。它指的是佛教唯识宗的第八识心,换句好理解的话说,是我们潜意识中的潜意识。这个心不得了,它造就了我们的主观方面,例如我们的思维、我们的身体,还造就我们生活中的客观方面,例如山河大地、一切身外之物。这个心一动,万事万物就开始形成,这就是心想事成。这是佛教的理论。
再比如心安理得。在佛教里有一个典故,神宗的二祖慧可禅师面见中国禅宗的初祖达摩,问曰,“我心不安,请大师为我安心”。达摩回云,“将汝心拿来,我为汝安”。慧可过了一会儿,说,“遍觅不得”(我找来找去找不到自己的心)。达摩说,“好,我为汝安心竟”。由于心安而悟入真谛、真理,这可以说是“心安理得”的最初含义。
至于心心相印,在今天是爱人之间、至亲好友间高度默契的一个形容词。但这个词本来是出于中国佛教所独有的祖宗,所谓师、徒之间不搞形式化法位传授,而是以心中默默的相契、以心印心来传递第一义谛。
再如一些今天常用的词汇,例如,观念这个词,意即观照自己的念头起灭,本来是修行的一种心法方法;再如“执着”“相对”“究竟”“刹那”等等无以数计的日常词汇,实则都是源于宗教的名相。
还有许多与心有关的词汇,如灵机一动、恍然大悟、豁然开朗,事实上,这些词语在最初出现的时候,描绘都是古代的道者在修行过程中迸发出巨大感悟的那一刻,心境的巨颤、世界观的陡转,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完成了。
我们知道,唐宋时期是佛教禅宗的盛世,人才辈出,号称“开悟如麻”——悟道的禅者如麻似粟。只不过,许多悟道者闻满天下,而更多的则隐乎山林乡野之间,影响一方,乃至只在禅宗的公案语录上留下只言片语的记载。
这关于这些禅者顿开大悟的诸多故事中,有一则著名的“击竹悟道”的故事。
唐代著名的智闲禅师出家后潜心修行。很多年过去了,他先后参访著名的百丈禅师、沩山禅师,却始终不能彻悟。
他曾屡次去方丈室,苦苦乞求沩山禅师为他说破真谛,但却遭到沩山禅师的无情拒绝。沩山禅师说,“我说了终究是我的,不是你的。我如果今天向你明说,你以后要骂我的!”
智闲禅师被沩山禅师这一番话说得茫然无对,绝望之余,他继续四处游方,最终在一个山间寺院住了下来,每天耕作除草,农禅并举,却仍念念放在内心的修持上。
有一日,智闲禅师正在田地里除草,看到一块瓦砾,便随手捡起来扔了出去,不经意间恰好打在田边的竹子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他忽然之间恍然大悟,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急忙回到房内沐浴焚香遥礼沩山禅师说,“和尚果真是大慈大悲、恩过父母啊!”并随即写下了一首诗表达自己的感悟:
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
动容扬古路,不堕悄然机。
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
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
究竟这首诗表达了什么意思这里不多解释。但是我们要明白这样的道理,那就是,从表面上看来心开悟解、恍然大悟的飞跃似乎是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但实际上,心灵的升华要靠长期的用心和不断的磨砺才可能实现。表面上看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却须以“踏破铁鞋”的心路历程来做铺垫。
对于王阳明来说,也确实经历了“踏破铁鞋”的心路,也终于有了那“破天一悟”。没有龙场的破天一悟,王阳明就不会是那个以心学声震宇内的王阳明。照这样说来,龙场悟道,大概是王阳明的心途上最惊心动魄、最石破天惊的一段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