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桃乐丝小跑着追上正快步疾走的查丽,那热情的架势像是要从背后一把抱住查丽,但她没有这么做。桃乐丝只是赶上了查丽的步伐,气喘吁吁地问道:“参座这是要去哪里?”
“去审人。”查丽言简意赅道,“萩逮住疑犯了。”
“带我去吧!我还没见过你审讯时的样子呢!”桃乐丝说着兴奋地拉了查丽一把,两人便都停下脚步。
查丽犹豫了一下,劝道:“你要是闲,就去陪苏西玩。审讯没什么好看的。”
苏西是安东尼奥带到指挥部的家犬,是一条很聪明的牧羊犬。闲暇时,桃乐丝总是绕着苏西转,跟着它晃来晃去。她喜欢黏着它,以至于连喂食和打扫的活都被她全揽了去。就算安东尼奥曾解释说苏西只不过是把她当成羊来放,桃乐丝仍然还是乐此不疲。
“别提了,苏西居然一直把我当成羊来看。挥座昨天才告诉我,它呲牙作蹲踞状的样子不是在撒娇,而是在警告我:再不回羊群就吃掉你。太不可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一阵后,查丽和颜悦色道,“所以你还是回羊群吧!”
桃乐丝明显不喜欢这种敷衍的玩笑话,所以她才站在这里不肯走。查丽知道,桃乐丝有时会反感她的这种保护,进而叛逆地想要去见识战争的血腥。但越是这样,查丽便越想保护她,希望她离真正的战场再远些。
“不。”桃乐丝倔道。
查丽无奈,只得想方设法让桃乐丝暂时忘掉这个念想。她一眼瞟到桃乐丝胸前的衣袋,里面别着一支古董钢笔。逞桃乐丝不备,查丽猛地把笔抽出来,打量道:“珐琅做的呢,是来自地球时期的古董吧?”
桃乐丝立刻慌了,伸手要去抢那只笔。但查丽机敏地一闪,同时半开玩笑地借机拧几下笔帽。但笔帽没有掉下来,笔的尾端却突然弹出一根针,针头落下几滴无色液体。
“这是……”查丽现在是真的疑惑了。
桃乐丝一把抢回笔,小心翼翼地旋转笔帽,把针头缩回去,而后才急忙解释道:“啊!这个啊,是挥座送的,防身用。”
“他送你的?”查丽仍然有些疑惑,“战舰里很安全啊,就算有些男军官有恶习……他也太操心了吧?”
“嗯?参座,你不要误会……”桃乐丝继续辩解道,她的脸霎时就羞得绯红了。
查丽深知,在长辈和其他人眼中,安东尼奥和查丽至少是青梅竹马。虽然近几年两人的关系因为繁乱的战事而越发疏远,但其他人仍认为两人有变成情侣甚至夫妻的可能。桃乐丝大概觉得查丽是在吃醋。
“他这人一向挺好的。”查丽借势淡淡道。她不责怪桃乐丝,但她希望这份尴尬能让桃乐丝忘记参与审讯的念头,最好是转身就跑。
“啊我忘记喂苏西了!”桃乐丝惊呼一声,果然转身就逃了。
查丽长舒一口气,独自一人快步走向审讯室。
漆黑色的审讯室内空无一物,只有疑犯和还穿着睡袍的萩。萩的头发乱作一团,在化纤睡袍衣领的摩擦下生了静电,几缕碎发竟飘了起来。厚厚的睡袍被他杂乱地捆在身上,腰间扎得格外紧,而其他部分则松松垮垮地快要散架了。最要命的是,他匆忙之中居然把拖鞋跑丢了。他现在正赤脚站着,对着疑犯举枪——瞄得很准,但配合他这身装束看起来很古怪,像养老院的痴呆老人在摆弄鸟枪。
查丽一把夺过萩的枪,瞄准疑犯,然后对萩无奈道:“你这样会让疑犯觉得这只是火灾演习。行了,这里交给我,你去休息吧。”
萩见好就收,头也不回地跑了。
查丽举着枪把疑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他是个瘦高男子,长得有些贼眉鼠眼的,看制服上的军阶是情报官。他胸前整齐排列的二十个红色略章证明他不常被处分,而每次有重大胜利时,他又能及时瓜分到新略章。查丽记得他叫理查德.霍夫曼,八成和司法部长欧里克.霍夫曼沾亲带故。
理查德也把查丽打量了一遍,只不过那目光略显猥琐。整个夜星舰队都流传着关于查丽相貌的评价,例如“参座相貌标致,身材姣好,穿着男式黑军装的样子让人浮想联翩”之类的流言蜚语。他此刻可能正在逐一验证这些流言。
查丽明白她的外表总会招致多余的好感,所以审讯对于她而言总是开局不利。
随着查丽毫无迟疑地扣下扳机,疑犯的臂膀应声出现一道焦黑的缺口。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冲过来的查丽一脚飞踢在地,咽喉被她的一只膝盖顺势抵住。
查丽保持单脚踏上胸膛,另一边单膝跪在疑犯咽喉上的姿势,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疑犯身上,但仅仅也只是暂时压制住他而已——她比正常人轻太多了。
“化验结果出来了,你的门禁锁上残留的DNA全部属于你,而且被编入了恶意代码。”查丽冷冷道,“有两个可能:一,你是被人盗取生物信息的替死鬼,二,你就是敌方间谍。回答我。”
被死死压住咽喉的理查德几乎无法发声。刚刚受伤的焦灼感和猛烈的窒息感虽然不十分致命,但几乎让人神志不清。他咬牙吐出了几个模糊的“一”。
“还敢骗我?”查丽用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那你去死!”
理查德挣扎着呜咽了几声表示抗议。但查丽并不领情,继续凶狠道:“为了掩盖恶意代码的痕迹,你还入侵了门禁系统,删除了两条个人门禁记录。现在系统显示你有两天没有回自己的卧舱,若非有人工调查,只交给审查程序怕是难以注意到呢。”
几声低沉的嘶吼,理查德拒不认罪,好像真的坚信自己是无辜的。
根据萩的分析,敌方的恶意代码被间谍编进了DNA,而他只需要把这点DNA混进自己的油脂里涂在生物识别锁上,便可利用门禁系统未设防这一漏洞入侵,一路顺藤摸瓜到舰桥系统。就算整个舰桥系统在非战斗期间每十五分钟自检一次,这点时间也足够他把恶意代码转移到战机。
查丽起身,冷笑道:“你该不会想说,那两天你其实是去别人的卧舱了?”
萩在后续的分析中还提到了一点,那就是理查德确实有可能只是被真正的间谍盗取了生物信息。在这种情况下,根据夜星地表的医疗技术,间谍可能需要取得疑犯的血液和黏膜样本才能合成DNA。至于间谍是怎么取得样本的,萩表示他有很多假设,但都不敢多作解释。
理查德瘫倒在地,猛喘了几口气,青白色的脸转成紫红色。他撕心裂肺地尖叫道:“是陈序,是陈序那个贱人!”
查丽暗自嗤笑了几声。心想着王焰可真是个奇才,自己整天没头没脑地违抗军规也就罢了,连找个男副官也不是省油的灯。
查丽推门而出,嘴角还带着几丝冷冷的笑意,却倏然发现萩一直在门边站着,身旁还飘着荧屏,其上是审讯室的监控录像。
查丽知道,他就是在等她。萩差一点就变成疑犯了,所以他要等等看,看她会怎么对待她的敌人。
她看起来仍旧是那副端庄从容,仿佛怠于伤害任何人的样子。即使四处都弥漫着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即使她那冰冷的笑容完全出自于本能的恶意,即使她离开的样子就像豺狼恋恋不舍地丢下猎物的尸骸,他人仍然会觉得这一切难以置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呢?
萩很快又找回了那种淡然的语调:“参座还没审完,我需要知道那恶意代码为何生效。它看起来像是一种秘钥,而且这艘战舰的原配程序会承认秘钥持有者的操作权限。这很奇怪。”
“我还要再审两个人,你还看吗?”查丽的声音淡漠到了极点,以至于听不出这是个问句。她无法压制那股怨气,那种仿佛被人撕下美丽伪装后落寞的哀怨感。
为什么呢?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披着美丽皮囊的怪物,为什么还要窥探皮囊下狰狞恐怖的真面目?仅仅是因为你觉得这一切难以置信吗?
“给我走开。”查丽嘶哑地命令道。她举起右手指向远处,而她甚至不确定那是否就是萩回卧舱的方向,她只觉得所有人,无论谁,都应该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