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冲出穿梭舰,踏上起落台。还有一个星期才开学,他已经尽力早到警校了。万一海伦早得更早呢?这是他这样做的唯一理由。整整一个暑假,安东尼奥没能联系上赤子堂的任何人,他甚至试图联络欧阳乐山,但同样收不到回复。
安东尼奥可以想象自己被拉黑了。也许是欧阳乐山列为“不可接触者”,也许是被鸣生送进了“防骚扰名单”。王焰打岔说有可能是“技术问题”,但安东尼奥根本不信,因为他家就住在海拔一千五百米的山里,那里古板到用管子接山泉当自来水的地步,但从来不会出现通讯不畅甚至网络延迟的问题。
“你急什么?这么着急离开家,惹得老爷很不高兴呢。”王焰拎着行李赶了出来,见舰桥果然空无一人,大概昼星那帮人一个也没来,终于忍不住抱怨了。
“我不在乎。”
“他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了!”
“他不待见我也关系,本来这也没什么坏处。他能拿什么威胁我?前几天他私下告诉我,我不会有继承权。”安东尼奥越说越恼怒,以至于声音越来越大。
王焰差点伸手捂住他的嘴,但他还是没敢动手,只是劝道:“会被别人听见的!”
“听见就听见了。我要是知道自己能继承家产,那还来警校做什么?如果来警校对我的家族真的有好处,那我的哥哥们为什么不来?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我的情况。”
“不……不是啊。就算这样,那康斯坦因不会拿着这段录音到处乱发给你添堵吗?”
“他还不配给我添堵!”安东尼奥骂道,“他就是一个弟弟!”
“什么?”王焰并不明白安东尼奥到底在骂什么。
安东尼奥气得脸都泛红了,自顾自继续骂道:“我爹亲口承认的,我是他的哥!同母异父,你明白吗?私生子就算了,可是我居然和他家有关系。难怪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正眼看我!要我说他当年就是想讨好财政部长才和她鬼混,混账……”
王焰愣住了片刻,然后才冲过去捂住安东尼奥的嘴。
“你这样康斯坦因更要闹事了!”
安东尼奥挣脱开来,继续骂道:“闹他妈去!知道为什么我们同母异父,但他还是和我同一年生吗?是因为他是工厂里造出来的,就那种造‘人造人’的黑工厂。他妈怀了孕怕瞒不住亲子鉴定,所以才想着再造一个来掉包……”
王焰又捂住了安东尼奥的嘴,飞快地把他拖离现场。准确地说,是暂时拖出监听器的覆盖范围。
“我们是不是演过火了……”王焰一边拖着行李一边走进宿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只见里面密密麻麻装满了各式窃听器,全部是放假前从走廊各处搜来的。实际上,只有位于起落台的那个属于康斯坦因的窃听器幸免于难。为了让康斯坦因相信这个窃听器,安东尼奥在临走前没有取下它,甚至在海伦赶来表白,亦或是查丽公开说康斯坦因是“傻缺”之后都没舍得除掉它。
“演什么?这本来就是事实。”安东尼奥冷冷道,“只不过我不想发疯,让康斯坦因替我发疯去。”
“事实归事实,但我们连剧本都有,你还说你没演……”王焰开始逐个调试监听器,确保里面的内容都是安东尼奥想让别人听见的。
“很简单。其实没有事实与虚假,只有相信和不相信。就算是事实,他康斯坦因不愿意信那也没办法。所以我要做得更令人置信,明白吗?”
“安东尼奥,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我总觉得你该有一千岁了……”王焰由衷地感叹道。他刚刚把每个监听器的内置音频都导出文本,细细地读过一遍。这些假录音绝对被安东尼奥精心设计过——该让校长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让康斯坦因听到什么冷嘲热讽,如何让双方不觉察录音的真假而彼此猜忌,安东尼奥把这些都想得很细致。
安东尼奥笑了一声,但仍然面无表情道:“我要是有一千岁,就不会和我那爹、还有康斯坦因那小兔崽子置气了。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年轻气盛,忍不起。”
“说实话我觉得这真的有点过火了……这样整康斯坦因是不是有点狠。他其实除了想打压我们之外没什么……”王焰停止摆弄监听器,有点呆滞地喃喃自语。
“狠?我并没有做正人君子的资格,我只能躲在暗地里算计他,因为最孤立最脆弱的人是我。像我这种毫无背景的人不可能一直和他一来一回地拖延下去,我没有熬下去的资本,也经不起他的打压。”安东尼奥说到这里竟然有点心酸。谁知道康斯坦因那些无事生非的言行是不是闹着玩的,但他真的承受不了。每次解决康斯坦因带来的麻烦都需要滥用级长的权力,每次都得进校长办公室,再来几次他的学籍恐怕就告吹了。
海伦、查丽、康斯坦因这样的人就算聚众群殴(事实上他们也确实这样做了),也绝不会受哪怕最轻的处分,但安东尼奥不一样。只要校长不乐意,他就得滚回家。
王焰叹了气,火焰般赤红的眼中难得有一丝同情。他大概想说什么软话,但是又不想说,只好提着一整箱监听器走了。
安东尼奥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呆立了许久。突然无事可做,反而让他觉得措手不及。他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开始担心海伦,然而又联系不到她,他甚至不确定她还会不会回到警校……
不!停下来,别想了,想也没用。安东尼奥这般安慰自己。但他心里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于是莫名其妙地,他不知不觉就走到植物园了。
植物园缺人打理,疯长了整整两个月。原本修理齐整的圆形灌木,现在是火焰窜动般无法无天的长势,盘根错节全部缠在一起难分彼此,一团乱麻。它们原本在大树荫蔽下匍匐着,现在却渐渐冲出阴影,将枝叶伸展在阳光之下。
安东尼奥继续向深处走,好像真的能在这里偶遇那个身影一样。他渐渐地有了幻觉——前方确实是有那样的身影。
安东尼奥暗自感叹自己肯定疯了,然后揉了揉眼睛,确保不是眼疾。
那个身影还在,而且还转过身来了。
“嗯?”安东尼奥现在觉得是在做梦了。
“我以为我会迟到呢。”海伦微微笑道。随后她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摘下一小片叶子,放了进去。安东尼奥注意到那匣子里还有一片已经干枯的叶子,其上有墨水写下的日期,日期是暑假离校前的最后一天。
“鸣生他们人呢??”安东尼奥有些惊讶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暑假时并不和他们在一起。”海伦答道。
“不在一起?”
“师父果然想催眠我。鸣生让我逃,我照做了。”海伦平静地说道,同时又走近了些。安东尼奥注意到海伦的脖颈上探出了一个刺青的龙爪。
安东尼奥觉得有点不妙,急忙问道:“那你都去哪里了?”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很奇怪,明明前一天才离开赤子堂,后一天就到这里来了。日期什么的,我也有点算不准了。很抱歉,我,我似乎永远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东尼奥倒吸一口冷气,有些底气不足地安慰道:“至少你还能回来……你的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海伦疑惑地蹙眉,摸了摸脖颈,然而她甚至没触到龙爪所在的那一侧。
海伦回到警校后的第三天,鸣生一众人也回来了,又着急又是责骂的样子看起来很可疑——他们也不知道海伦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而且像她本人一样说不清那盘踞着整个后背的龙纹身从何而来。海伦讨厌那个纹身,于是用丝巾围住脖颈,遮掩那只狰狞的龙爪。查丽也没闲着,她看准商机,整天缠着海伦推销什么……植皮手术?
两天后,康斯坦因终于姗姗来迟了。安东尼奥隔着宿舍门都能时不时地听见康斯坦因的咒骂声和惨叫声,但却从未在走廊上看见他和他的小弟。
他怎么不出来闹事?按理说,他的监听器里只是一些流言蜚语,其实不算有实际证据。康斯坦因性格虽乖张轻狂,但做事即精明又恶毒,不可能不对流言坐视不理,更不会无凭无据地相信。
除非他已经有切实证据了。
安东尼奥有些忐忑地试探了鸣生。然而鸣生一味地故意装蒜,于是安东尼奥只好坦白他针对康斯坦因的全部计划,甚至连他本人的出身都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只不过,他的说法是:“我呢……有一个朋友,最近从他爹那里听说他其实是他爹和财政部长的私生子,是康斯坦因同母异父的兄弟……”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鸣生径直问道,完全不留情面。
安东尼奥犹豫了很久才点头。
“啊,你在他的监听器上做文章?但是我已经先下手了。”鸣生转移话题,坐在锅炉旁,手里的铁杆上挑着一壶咖啡豆,正在熊熊焰火中发出炸响,甚至已经有了些苦涩的焦味。
安东尼奥在浓烟中咳嗽了几声,这才问道:“下手?你怎么做的?”
“康斯坦因非要明说海伦是克隆人。我能怎么办?我当然趁着暑假把黑市上的所有非法造人工厂调查一遍,想把海伦出生的那个工厂找出来,销毁证据。结果我没找到那家工厂,但却发现更有意思的事情……对,就是你从你爹那里听说的那件事,只不过我有更切实的证据——基因资料、交易记录、实验影像,完全能证明他康斯坦因才是造出来的。我就把这些证据给康斯坦因看,威胁他要是再提海伦的事,别怪我泄密。”
“他妈怎么可能允许那种证据存在??”安东尼奥有些惊讶,甚至怀疑鸣生是不是在撒谎。
“他妈没有头脑,只是想避事而已。你想想,一个有头脑的人会和你爹那种老狐狸一起……嗯,啊,然后还不堕胎吗?”
“呃……”安东尼奥有些无言以对。
“我没有恶意,我是说,你和他的妈显然没有谋略,很可能只是政治家族联姻中的傀儡。康斯坦因有心计那也肯定是被你爹的基因带跑了,就像你一样。哇,蒙特雷索尔家果然是老狐狸的血脉。”鸣生自顾自说得开心,完全不在乎安东尼奥的脸色。
安东尼奥皱了皱眉,开始反击:“你们赤子堂好像也差不多吧!”
“我们这些孩子之间可没有血脉关系,都是孤儿。像我这种,连自己的妈是谁都不知道,估计是个‘小姐’吧。爹倒是还记得,还更糟糕些,毒枭,早就死刑了。”鸣生说起自己的身世来毫不避讳,好像这种卑微的出身并不会影响他的自尊,“我三岁时被师父捡到,那时我在贫民窟的电线杆上。”
“电线杆是什么?”博识如安东尼奥,并不曾听说过电线杆。
“就是一种放高压电线的杆子,我在上面偷电。”
“高压电线是什么?”安东尼奥还是没听懂。
“就是古代用来运输电力的线,很危险。”鸣生笑了笑。安东尼奥知道这是因为太尴尬了,因为他从来不需要知道贫民窟里的电线杆是什么东西,他生在豪门,那里显而易见只用无线电力。
“总之,要是没有师父好心捡我,我要么饿死要么电死要么进监狱,而且肯定还会是个混蛋。”鸣生确信地说道,而且很诚挚地看着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摇头,用更不可置疑的语气道:“你师父可能是在利用你们。”
鸣生沉思了片刻,驳道:“贫民窟的人还想利用我偷下水道的泵机呢。如果必须被谁利用,我更情愿那个人是我师父。”
“你知道我说的是海伦的事。”安东尼奥依旧很坚定。
“我认为师父有苦衷。他不是坏人。况且没有他的催眠,海伦不是胡乱失忆就是情绪失控,情况会糟糕得多。这次她甚至不记得一整个暑假都去了哪里……早知道我就不让她逃了。”
安东尼奥冷冷道:“是不是坏人不由你说了算。”
“也用不着你说。”鸣生又冷淡地顶了回去。气氛一时又变得很尴尬。
鸣生把那壶咖啡豆从锅炉里挑回来。浓郁的苦味和焦炭味更加刺鼻,甚至令人头昏脑涨。
“你要干什么?生化武器袭击吗?”安东尼奥忍不住抱怨,因为那壶咖啡豆甚至开始冒黑烟了。
“海伦喜欢这种苦味。”鸣生没有语气地解释道,他还是没能从尴尬的气氛里走出来。“我想就和她喜欢蹭枕头一样,是很奇怪的小癖好。”
安东尼奥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半晌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还在气鸣生愿意把海伦交给欧阳乐山而不是他,而且,老狐狸是什么意思??总觉得是个贬义词。
鸣生用铁杆把那壶咖啡挑出来,担在肩上,有些吊儿郎当地扬长而去。
安东尼奥停在原地细细想了许久。如此嗜好苦味,海伦的味觉难道异于常人吗?并不对,据安东尼奥的了解,她也喜食甜食,路过食堂的甜点窗口时总是会拿上一两块。而且她从来不碰学校里的乌龙茶——就在新生入校仪典上她轻轻抿了一口之后,她蹙眉了。因为那茶真的很苦。
明明不爱吃苦,却偏偏要尝最苦的滋味,这怎么说都有点……自虐?
安东尼奥顿时有些心绪不宁。他知道查丽也类似的倾向,准确地说,是华家的女性都有类似的癖好,只是程度不同而已。他不知道这是否属于精神正常的范畴。
查丽的癖好是刻意与人争吵,伤人感情疏远他人,然后再把那人通过什么手段拉回来,讨好以后再伤害。她曾经亲口承认这就是典型的“歇斯底里”,但她永远也改正不了,因为在歇斯底里的同时她也非常兴奋,快乐得无法自拔。除了王焰之外,接近她的人似乎没一个能幸免于难。
安东尼奥不想海伦也像查丽那样。这是他的私心,他喜欢海伦那像查丽一般的高傲,但同时也喜欢那份查丽不曾有的温柔,那温和中甚至有一点木讷。查丽光芒万丈同时也锋芒毕露,但海伦不一样,她的周身有一层淡淡的光晕,足以照亮黑暗,但不刺眼。
康斯坦因果然安静了好一阵,他那些小弟也都因为闲的没事做而散伙了。只是康斯坦因越是安静,安东尼奥就越觉得危险。只是安东尼奥的计划还不足以逼死康斯坦因,但鸣生的威胁无疑是煽风点火。安东尼奥只可惜覆水难收,早知如此不做得这么过火,因为把猛兽推向绝境必然承受困兽之斗。更何况他安东尼奥是在暗中,而鸣生则是在明处代表海伦来威胁康斯坦因,他虽不能再拿“海伦是克隆人”的言论来中伤她,但想必更会记恨海伦。
所以安东尼奥整整半个学期都在紧盯着康斯坦因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一丝防不胜防的疏漏会伤害到海伦。他一直做得很谨慎,直到康斯坦因突然被调到海伦的格斗课。
那天清晨,海伦被担架抬出格斗室,小腹上是一道充斥着木刺的模糊血痕,而康斯坦因则逞强地站着,即使他的左肩已经被半截木棍洞穿,流出的血足以染红一侧的上衣。
同一节课的同学们都被吓哭了,除了鸣生。但直到吃午饭的时间,他也没能鼓起勇气细细地描述事件的起因经过。“就……就是他打不过海伦,骂了一句‘你妈死了’,海伦就失控了。”
安东尼奥的盘子里空无一物。他一边听一边焦急地用餐刀去磨那陶瓷盘子,把光滑的釉面都蹭掉了。“失控?你能不能说具体点?”
“她想杀了康斯坦因。看见那截贯穿他左肩的木棍了吗?那是冲着他的心脏去的。”鸣生不安地反复挑拨着盘里的红烧肉,忽然垂下身去,差点作呕。
“谁先动手?”坐在一旁的安东尼奥没想着要扶住鸣生,但急着逼问。
“是康斯坦因。他先折断木棍自卫,擦伤海伦的小腹。但海伦绕到后方偷袭,刺穿……她不止想刺穿而已。康斯坦因吓坏了,问她到底要干什么,她说……”鸣生勉强挺起身板,却再也不敢看盘里的红烧肉。
“她说什么?”
“她说,‘我要刺穿你的头,挑起来挂在墙上,就像蝴蝶标本。’”鸣生倚着桌子,捂住一只眼睛,“她一边笑一边这样说。我的天,我从来没听她笑那么大声过。”
“那不是她,她也不希望这样做。”安东尼奥自我安慰道。
“我不知道。她以前想起她母亲时也会有过激反应,但从来没有这样恶劣过……我应该把她送回师父那里。”
“不!”安东尼奥本能地反驳道,然后才停顿了片刻来想理由,“你有没有想过,这次她暑假的行程其实也可能被你们的师父控制了?她说她讨厌那个纹身,记得吗?但那个纹身又从哪里来?又是谁加上的?”
“但是纹身这件事,本身没什么意义吧……连她自己都忘了那个纹身有什么含义。”鸣生的脑子慢了半拍,仅仅只是在怀疑纹身而非他敬爱的师父。
“你真蠢!”安东尼奥气得跳了起来,径直冲出食堂。
医务室前的人群已经散去,只驻留一个护士。安东尼奥勉强装作镇定的模样,命令道:“我要见她。”
“您最好不要进去,她现在的情绪状态很不稳定……”
“我是级长,我命令你开门。”安东尼奥冷冷道。
护士开了门,安东尼奥一个箭步冲进去然后立刻将门反锁。
“鸣生他人呢?”海伦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止不住地出虚汗,而脖颈上的丝巾居然被扯了下来,丢在床下。脖颈上的龙爪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更显狰狞。
“在食堂。”
海伦听罢不屑地说道:“哼?胃口还挺好。”
安东尼奥怔住了。印象中的海伦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没事吧?”他有些战战兢兢地试探道。
“康斯坦因有事的话,我就没事了。但他现在不是活得很好么?”海伦眼中还是那种诡异的戏谑神色。
安东尼奥顿时反应过来,海伦可能还处于应激反应中的疯癫状态。
“为什么要杀他?”
“没什么,我就是想让他死得像我妈一样惨。”海伦毫不掩饰地坦白道,“被钢筋刺穿颅骨钉在墙上,她就是那种死法。”
安东尼奥又呆住了。难道,在这种状态下的海伦可以平静地回忆自己母亲的死状吗?
“话说,你又是谁?这么快赶来嘘寒问暖吗?”海伦瞥了眼安东尼奥,眉头带着疑虑皱了皱。
安东尼奥没有回答。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死掉了。
“纪律委员会的人?不,我不想退学,只要康斯坦因还在我就不会退学。”海伦威胁道,“我想我也有资格命令你们保留我的学籍,不是吗?要是被退学了,师父那边我也不好交代呢……”
安东尼奥没有回答,他看见海伦的床头柜上有一小瓶带针头的药水。他想起这是海伦在锅炉房发狂时,鸣生所用过的镇定剂。他把它放在这里,大概是怕医务人员制不住海伦。
没有再多犹豫,安东尼奥冲上前去,一手抓住药水,一手捉住海伦的臂膀。
“对不起。”安东尼奥说罢闭上双眼,用力地刺了下去。
海伦的臂膀软软地垂下,安东尼奥这才敢抬眼看她。她睡过去了。
安东尼奥煎熬着忍受接下来的几分钟。他害怕海伦醒来后还是不记得他,更在为自己刚才的那番作为而感到不堪。他其实无权给她用镇定剂。
海伦醒来,眼中的嘲讽早已散去。“安东尼奥?”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安东尼奥抓住她臂膀的手,同时也看向他另一只手的药水。
“我又失控了?对不起。我还是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海伦喃喃道。
“我想这不是你的错。”安东尼奥放开海伦的手,淡淡道:“不是你的错,是他,是他在利用你。他必须付出代价。”
“你在说什么?”海伦越听越迷糊了。
安东尼奥想说出欧阳乐山的名字,但他没有。算了,只是要解决这一档事,并不需要人尽皆知他欧阳乐山是个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