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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座之前进去了？没有啊，我们刚到，你们搞错了吧？”陈序没头没脑地把问题自问自答了一遍，但好像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有人冒充我！你们给我待在前门守着，联系安保部，我要他们的人在五分钟内赶过来从后包抄司法部！”查丽气得一边抓住保安队长的衣领，一边对其他保安吼道。然后带着指挥部众人冲进了大厦，一路横冲直撞到人山人海的法庭会场。
“既然部长先生要求为令公子讨回公道，那我想我有权要求面见参议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会场中心传来。
查丽朝天花板开了一枪，站在层层高台上的陪审团顿时要作鸟兽散，好多人从台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往另一头的会场大门逃跑。
唯独站在会场中心的的那个女人没有逃。她身着和查丽一模一样的制服，远远看去，她的背影和查丽没有分别。
她缓缓转过身来，对查丽露出诡笑。
查丽现在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冷了。那女人的容貌，就像是她的镜子。
她快疯掉了。她用枪指着她质问：“你是谁？”但她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问自己。甚至，她不确定，扣下扳机之后，被杀死的到底是谁。
“我？我是查丽．华．卡弗。”那女人笑意更盛，像是在找死。
查丽扣下扳机，数弹连发。那女人敏捷地一闪，两颗假眼珠从她的眼眶里掉了出来。她趴在地面上摸索了一下，没能摸到眼珠，于是她抱怨道：“真是的，明明我没说谎。”然后她闭上空无一物的眼眶，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带按钮的手柄，重新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道：“你们懂的，老一套，炸弹威胁。把眼珠伪装成炸弹来躲过安检，很有创意吧？”
“你要做什么？”王焰抢先问道。
“当然是借机刺杀参议长啦，但是被你们搅黄了。真的好烦啊，不如一起去死？”那女人云淡风轻地答道，像是真的不介意要赴死。
“你原本可以好好待在集中营，直到战争结束。”王焰又回答道，“不懂吗，你不应该逃出来，更没必要去死。”
“哈？我死不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管了？”那女人冷嘲的语气比查丽还更像查丽，“不过呢，我今天心情不错，死前想去后院逛一逛。”
查丽希望后院已经被安保部的人包抄了。
“你肯定后悔能看见吧？”那女人突然无厘头地提了这么一句，然后摸索着走到会场另一端的大门，做了个招呼人的手势，仿佛在邀请查丽。
查丽径直冲了过去。不料身后一声炸响，大门已经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等离子射线烧化了。她现在一道狭长的走廊里，已和身后的法庭完全隔开。所有从法庭里逃出来的部长和十几个法官似乎也被困在了这里，正无助地瑟瑟发抖。因为离开走廊的两道门被那女人的眼球守着——那原来是个小型等离子射线发射器，经过射线的人无疑都会被烧焦。
从走廊的窗向往外看，根本看不见安保部的半点人影。
“他们忙着在安全路线上和我的人火拼呢，真的一时赶不过来。”那女人笑道，“但我想，桃乐丝应该就在这里吧？”
查丽这才发觉，桃乐丝就在她身旁。她当时和她一样，想都不想就冲进这女人的陷阱里了？
查丽和桃乐丝都没有回应她。但她还是继续自说自话：“很抱歉，接下来的谈话可不能让法官旁听。”
那女人话音一落，走廊里就飞起光雨。来自两颗眼球的光束把走廊两侧染成了焦黑的猩红色，独留查丽、桃乐丝和她毫发无损。
那女人继续用一种吟诗一般的高音调得意道：“你肯定很困惑。脑子里装的记忆总感觉不是你的，不是吗？因为那是我，查丽．华．卡弗的记忆，根本不是你的。还有你的眼睛，其实也是我的。至于你……”
她说了什么？肯定又是圈套吧？查丽还未有所反应，而桃乐丝已经举枪瞄准那女人了。
“桃乐丝，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那女人从衣袋里掏出一片染血玻璃，“十年前东皇省发生的事，你还记得清楚吧？你姐姐，爱丽丝，她的尸首至今下落不明呢。不过，我当年很矫情，留下了一块飞行器的窗玻璃，上面有她的血样……”
东皇省？她怎么知道东皇省的事情？难道那个叫爱丽丝的绿眼睛女孩是桃乐丝的姐姐，而在机舱里为这个名字而痛哭的人……是桃乐丝？
桃乐丝没有放下枪，但她毫不犹豫地问道：“什么条件？”
“我要杀了这个婊子，你别拦着就是了。”那女人难得严肃道。
查丽立刻瞄准那女人，但她马上又本能地看向桃乐丝。只见她竟思索了片刻，终于缓缓道：“不可以。”但不等查丽松一口气，她又冷冷道：“不过，我可以让她疯给你看。这个条件总可以吧？”
“桃……桃乐丝？”查丽战栗着，已经是哀求的语气。她仍然不明白桃乐丝为什么会这样毫无犹疑地背叛她。或许是因为她杀了她姐姐？但她从未和查丽提起此事，还总是一副对战争一无所知的天真模样。这难道只是伪装吗？
见那女人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桃乐丝放下了枪。“谈妥了，都放下枪吧，我们谁也不想杀谁。”桃乐丝像乐团指挥一样对两人挥起双臂，没持枪的那只手摊开，作“和解倡议”的姿势。
随后她放下双臂，拎着枪思索了片刻。然后倏然转向查丽，冷静道：“她说的是真话。”
什么？查丽僵住了。
“你不是查丽．华．卡弗，她才是。”桃乐丝继续逼近查丽，但她的声音却越来越洪亮，“你是海伦．豪瑟．华，昼星舰队的前指挥官。三年前的星环竣工之战，你驾驶‘玄武号’撞向‘阿尔忒弥斯号’确有其事，只不过你没有死。我们俘获了你。”
不可能，她记得不是这样的。
“与其怀疑我，不如怀疑你自己。”桃乐丝近得不能再近了，她径直卸下查丽端在胸前的枪，扔到一边。
“不。”查丽本能地抗拒道。
“事实是，属于你，也就是海伦的记忆已经被锁死了。现在的记忆是安东尼奥从她那里复刻来的，其中还剔除了对我们不利的部分。”桃乐丝说着瞟了那女人一眼，“证明给她看，就用王焰的例子。”
“真是感伤啊，不过这样也值得。”那女人，或许是真查丽，装模作样地擦擦眼角，继续慢悠悠地回忆道：“王焰是我的初恋。不记得吧？因为安东尼奥绝不会把这种记忆复刻给你。王焰无缘无故地怨恨你就是因为这个缘由——他爱我，所以恨你这冒牌货。我当年答应参议长参军，原因也是我爱他。我知道他就是好斗又急于证明自己，所以我愿意和他一起赴险。”
查丽，或者说是假查丽，气力全无，软软地跪了下去。“为什么？”她反复默念着。
“为什么？三年前我和昼星舰队有过一点小交易，不过没想到居然被你给卖了。安东尼奥把我当叛徒处理，丢进集中营等死。不过报应不爽，三天后，你被俘了。或许是因为你是很好用的棋子，碰巧又和我长得只差一副眼睛，安东尼奥就把我的眼睛、身份、记忆一并转嫁给你，让你做我的替补。”
“为什么告诉我？”假查丽还在质疑，还在抵抗。
“因为无论说了什么，该忘还是要忘。”桃乐丝无情地陈述道，像是在作证词。她从上衣衣袋中拿出那只古董钢笔，将尾端的针头旋出，在假查丽眼前晃了又晃，“只要海伦还有一点苏醒的可能性，麻醉剂和失忆手术就不会停。伪装、侦查、在必要时麻醉并开始手术，这是我的工作。”
“那你之前……”
“我知道你是保护欲泛滥的人，所以才作那样的伪装，毕竟与你交好有利于我的工作。不过，看你保护我的样子真是很好笑，明明你才是……羊。”
羊？
“不用担心，只要一场失忆手术，今天的记忆就会归零。我还是你亲爱的桃乐丝，你依旧爱我。”
归零？
“一切都会重归正常。第二天照镜子的时候，你还是查丽，连自我怀疑的理由都没有。总是这样的，出了错还可以再重来。”
镜子？
噪音呼啸而过。一时是桃乐丝银铃般的笑声：“再不回羊群就杀了你！”一时又是安东尼奥的计算器：“归零，归零，归零！”一时又是鸣生：“不要照镜子，你会为看见海伦的脸而后悔。”这些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层层交叠，逐渐汇成和声。桃乐丝像乐团指挥一般举起双手，无奈地说道：“快点疯掉啊，不然……”于是这句话也融进合唱，伴随着桃乐丝的指挥渐入高潮——“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假查丽低声附和道。
真查丽见状竟捧腹大笑了起来。她笑得肆无忌惮，但这刺耳的笑声充其量也不过是那合唱的背景音。她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假查丽，连忙补充道：“你想杀谁啊？现在分明只有别人杀你的份吧？如果你还妄想和昼星那帮人联手的话，我劝你省省吧——他们放弃你了。”
“放弃？”桃乐丝试探道。
“当然了，自两年前我从集中营逃出来，抵抗组织就归我打理了。据我所知，昼星那边只当她是死干净了。毕竟，隔三差五就失忆一次的棋子，是抢也抢不回来啊。”真查丽确信道。
假查丽怔住了。她不是她。被困住，被抛弃了。
真查丽眉头一皱，把桃乐丝随手推到走廊一侧，摸索着走到假查丽身前。大概是假查丽太轻的缘故，对方竟能抓住衣领，把跪坐着的她拎起来。
“我说，你怎么还不开始尖叫啊？如果是突然得知的话，早该疯掉了……”真查丽讪笑道，“难不成你有心理准备吗？”
假查丽听见桃乐丝的一声惊叹。随后一阵光雨飞过走廊侧面，桃乐丝被淹没了。一股血腥的焦味。
假查丽终于得以近观真查丽。她的容貌确实和她无差，但那双空洞的眼窝却是乌青色的，原本白皙的脸颊更显苍白，像是死人的面容。她不知道是什么在维系着真查丽的生命，或许是仇恨？她就是来杀她和桃乐丝的。
“你……你杀了她？”假查丽觉得自己在颤，或许是因为真查丽的臂膀无力再支撑她的体重了，又或许是因为她晕血。她没有反抗，只是呆滞地望向远处，本能地在一片焦黑和腥红中搜寻，哪一块模糊的血肉才是桃乐丝？她真的死了？
“我演技很好吧？”那张死人面孔又活了过来，竟露出一丝友善的笑意。
“嗯？”
“不过刚才说的差不多都是实话，有桃乐丝作证，你不会不信吧？但还有几点要澄清：一，三年前我自愿让你出卖我，也自愿做夜星的叛徒。二，我们从未放弃你。三，陈序是我们的人。”
说着，真查丽从衣袋里掏出一罐带针头的药水，径直扎向假查丽的后颈。她解释道：“这是失忆手术的解药。但不知道能抵抗几次手术，全看运气了。”
随后她放下假查丽，跪在地上摸索了几下，拾起被血渍包裹的机枪。她起身，扣住扳机，大致瞄向查丽的前胸。
“只是拿机枪扫，像你这样的怪物是不会死的。”这是查丽在意识模糊的一瞬中听到的，她甚至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