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京城果然下了大雪,纷纷扬扬的,弥漫了整个天空,尽管是半夜,还不是传来喧哗声和欢呼声,吵得木莲无法入睡。辗转于床榻间,她突然觉得冷得出奇,心里有一直莫名的恐慌,爬起来,披上外套,她出了房,见睡在外面的香茗已经熟睡,发出轻微的平稳的呼吸声。
推开门,那风雪突兀地灌了进来,直接扑打在她的脸上。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她走到走廊上,突然发现院子的石桥上好似有一抹身影,仔细看去竟然是一个牵着小孩儿的女子,那女子背对着她,所以木莲无法看清容貌,却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喂……”木莲想走上去,却看到那女子牵着那小孩子正打算离开。
“喂,你们是谁啊?”
那女子像是听到了木莲的声音,慌忙地回头,暴风卷起,扬起她墨色的头发,露出她精致的面容,而她身旁的孩子也同时转过头来,目光清冷,眉间的桃花印格外突兀。
“小妖精……”木莲忙追上去,脚下一滑,整个人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感觉头碰到了什么硬块,随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妖精……”她看到了小妖精小时候,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他小时候呢?
又是那个场景,红色的曼陀罗像血一样弥漫开来,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苍白的脸上竟有一些隐隐的血迹,表情十分痛苦,好似受到了什么折磨一般。
“小妖精。”她低吟,觉得害怕,伸手一抓,却摸了一个空。
“舒景,舒景……”耳边再次传来燕子轩担忧的声音。
“小妖精。”她突然惊坐起来,发现屋子一片雪亮,转头,对上了燕子轩深邃疑惑的眸子。
梦。
她咧嘴一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燕子轩问道,眼里是狐疑,“刚才我一直听到你在念一个名字。”那一个名字,听起来让他觉得好生不舒服,她语气中竟是担忧,害怕。
“梦而已,只是梦而已。”她讪讪一笑。
“但是昨晚,你晕倒在了院子里,半夜的,又下大雪,你出去做什么?知不知道多危险,若不是及时发现你,你现在就……”责备的语气有掩饰不住的愤怒,而他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惨白的恐慌。
看着他疲惫不堪的脸,木莲心里一酸,道:“你昨晚又守了我一夜?”昨晚应该是他发现了她吧。可是,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虽然这里是他的正院,但是自从她搬过来之后,他就一直在书房。
“舒景,不要让我担心了。”他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握住,“我这几日会安排你们悄悄地出京城,到时候,我不在,该怎么办?”
“出京城?还偷偷的?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到时候,我会让展青守在你身边,不管你看到什么,遇到了什么,都相信我,跟着展青走,他一定护你周全。”
木莲眉一皱,看来燕子愈已经悄悄地动手了,或者是燕子轩已经动手了。首先是将王府的人转移,以免被控要挟他,然后才放手一搏。
那一刻,木莲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就成了负担,还是燕子轩的负担。不舒服,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我知道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的,现在时候不早了吧,是不是该去舒府了。”
“马车已经备好了,听说你要带艳儿一起去,今日我有事,恐怕不能一起去了。”
“我知道,你忙吧。”
她忙抽回手,侧头看向门外,尽量不与他对视,这种感觉让她奇怪,也不舒服。
她真的怕自己,控制不了这颗心。
燕子轩苦涩一笑,又看了看她,转身出了门外。
马车在京城的大道上缓缓行驶,虽然一夜大雪,铺满了整个道路,却让京城看起来更加热闹,到处可见孩子们在打雪仗,在堆雪人,偶尔王府的马车也会遭到炮弹的轰击,一路上香茗都格外兴奋。
“展青,停一停。”木莲突然掀开帘子喊住了展青。
“王妃,还没有到呢。”
“我知道。”木莲探出头,看了看一旁的花满楼,迟疑了一会儿,下了马车。
“王妃,您这是要去看莲姑娘吗?这天色还早,花满楼还没有开门呢。”展青问道。
脚下的雪咯吱咯吱作响,身上的白色狐裘片刻也沾满了雪瓣,木莲仰头看着小妖精所在的房间,眼角突然酸痛得狠,这个时候他该在做什么?在那里练习琵琶,还是睡懒觉。她想去看他,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像是什么预兆,但是,她又害怕看到他。
转身走向马车,木莲突然觉得有一丝苍凉,她真的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原来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姐姐,为何不进去呢。”艳儿和香茗也跟着走了下来。
“看看罢了,都说这花满楼出名啊,所以想看看到底什么样。”毕竟,知道自己到花满楼的事,艳儿还是不清楚的。
“哦。”艳儿点了点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突然指着远处过来的几辆马车,问,“姐姐,那是谁家的马车,竟然这么华贵。”
寻着艳儿的目光看去,倒的确是有几辆华贵非凡的马车奔驰而来,速度极快,还没有等木莲看清马车上的字,那马车已经从他们身后掠过,而后又有一辆马车在他们身前停了下来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女子头戴着华贵的金步摇端坐在马车里,斜眼扫了木莲等人一眼,淡笑道:“姐姐,今儿本宫可是要赶在你前头了。”
“见过饶妃娘娘。”礼仪还是要有的,木莲微行礼,笑道,随即瞟了一眼艳儿,示意她她那个口中端庄的饶贵妃就在马车上。
只是让木莲惊讶的是,艳儿脸色没有一丝变化,甚至,根本就没有看舒饶一眼。这让她怀疑,今日艳儿真的是来看舒饶的吗?
舒饶丢下那么一句话,又看了看木莲身上溅着的雪渣,下巴一扬,马车一列继续前行。
舒府的古朴清雅倒是和木莲想象的差不多,毕竟舒致靖只是一个陪读侍郎。刚进大厅便看见舒饶端坐在高堂上,悠闲地喝着茶,而下面则跪了一地的人,包括舒致靖和舒老太。
见木莲进来,舒饶才动了动手指,道:“都起来吧。”
众人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颔首站在一边,唯有舒致靖激动地回头看向木莲。他,年纪过百,本人看起来更显沧桑,眼中有一抹悲凄的无奈的意味,看到木莲进来,他身子突然晃了一下。
“爹爹。”木莲恭敬地跪在地上,这一声,是代舒景唤的。
“景儿。”舒致靖上前将木莲扶起来,双手有些颤抖。
“舒大人,您府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清啊。”居身坐在高位上,冷笑着看着堂里的一切。虽然是寿辰,再加上饶贵妃的亲临,舒致靖更是谢绝了官场上所有人的拜寿。准确地说,今日算得上是一个家庭会议,全府上下几十条人命都站在了这个屋子里面,个个面色难堪,如临深渊。
舒致靖看了舒饶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舒大人,今日是你寿辰,本宫特意请了戏班来为你唱戏庆祝,你们面也见了,是不是也该本给本宫一个薄面,先将这出戏听了呢。”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柔地划过青瓷茶杯,端起来,红唇抿了一口又放下。她起身,俯瞰着厅内人的,冷冷一笑,由丫鬟搀扶着走下去。
木莲抬眼看着她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顿时明了,她今天不是来拜寿的,而是故意让舒府的人难堪的。
舒饶走到木莲身边,突然停了下来,轻笑道:“轩王妃,待会儿你就挨着本宫坐吧,这舒府上下也就你稍微有资格坐在本宫旁边了。”说着,目光又扫了一眼她身边的艳儿,“不过,本宫觉得轩王妃你倒是挺大度的,竟然能在这种场合将七王爷的小妾也带来,妻妾关系和洽,轩王爷真是幸运啊。”
“贵妃娘娘,您不也是和皇上的后宫三千和睦相处吗?这也是您教导有方。我舒景还真该佩服娘娘的肚量才行。毕竟,轩王爷也就两位妾室,而宫里面可是有佳丽三千呢。”木莲抬眸于她对视,目光带着笑意,语气不卑不亢。
舒饶竟然敢在众人面前笑她不介意燕子轩的小妾,还将她带出来,那她也敢嘲笑她舒饶再嚣张跋扈,再独霸后宫,那燕子愈可是有后宫佳丽三千人,她失宠的机会,可比她木莲大得多。
以牙还牙她向来懂得。
舒饶脸色一滞,眼睛闪过一抹寒光,转身又由宫女扶着朝下台那边走去。
因为唐突,舒饶带来的戏子,只能安排在一间大厅。刚进大厅,木莲这才发现白衣竟然也在。这倒奇怪了,这白衣最近可都是待在舒饶身边,莫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受责罚,还是,那舒饶又更加得宠,还得让大内侍卫亲自保护?
四目相对,白衣脸顿时一红,垂下眼眸,像做了亏心事一样不敢迎上木莲探究的目光。
众人待舒饶坐下之后,方才敢坐下。而那台上,吆喝声已经唱起,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听得木莲心烦意乱,怎么都觉得在唱丧歌,坐在椅子上,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动来动去。
黑脸的人扯着嗓子道:“黄河落入,夕阳渐远,人将归。”
“怎么了?姐姐,你不喜欢这曲子吗?”耳边突然传来舒饶尖锐的声音。
“呵呵,听不懂。”木莲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今天看来要活活受折腾,这舒府上下还没有吃饭,就听她的命令来听这一出莫名其妙的戏,这不是瞎折腾吗?
“姐姐,我可是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那声音,带着得意的笑意,木莲抬头,对上了舒饶挑衅的眼神。
“不知道贵妃娘娘有什么好消息。”
“你知道为何最近白侍卫一直跟在我身边吗?”这样的殊荣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更何况白衣本来就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突然被派到了一个妃子身边,那的确不是那么一点点恩宠啊。
“哦,那到底是什么好事,竟然要请出白侍卫这样身份的人来护以周全。”
舒饶眼眸一弯,捂住唇在木莲耳边小声地说道:“我肚子里有了皇上的龙种。”
龙种?木莲身子一僵,舒饶怀了龙种,有了身孕。
转头看着她得意的笑脸,木莲心里冷笑。在古代母凭子贵,更何况是皇家,而且,她舒饶本就独占后宫,如今怀了龙种,看来,这凤凰是当定了,怪不得今日如此嚣张,敢如此怠慢舒府一家。
这是上天的眷顾吗?木莲冷笑。
“那真是该恭喜娘娘了,不过有句话,不知道我当说不当说。”
“姐姐,您不妨说说看。”舒饶手扶住肚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听说这几日皇上好像不是很高兴呢。”
“何出此言?”舒饶眼眸一沉,意识到木莲乃话中有话。
“娘娘可曾听说过花满楼有一位叫木莲的女子,传此女子美貌绝伦,舞姿独特,性格妖娆,风情妩媚,特别会讨男人欢心。而且,皇上都被她迷住了,天天都去花满楼。最近几日,那女人好像消失了,似惹得皇上特别不高兴,听闻,为了那女子,皇上和子轩险些动起手来呢。”话末,她木莲故意加重了子轩两个字。
“你这是听谁说的?根本就没有此事。”舒饶的脸很是难看,一阵白一阵青,看着木莲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恨意。
“姐姐,还记得那日我们在悬崖边的那个赌注吗?白衣当日救我的一个原因就是,我同那个女子认识。而我也是在白衣公子那里得知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因为白衣公子找不到那位姑娘,所以特意找了我,看是否有她的消息,即便是见不到人,知道她在哪里皇上心里也好受些。可是,恰巧,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舒饶的脸色不是白与青相互交错,而是,整个一张脸好似一张宣纸一样惨白,那涂着血红的唇,也渐渐发白,瞳孔也猛地收紧。
木莲的话大大刺激了舒饶,她刚堆积建立起来的自豪与自负,轰然倾塌在木莲淡淡的片语间。
舒饶很在意花满楼,她曾经在花满楼受过莫大的耻辱。她也更在乎悬崖边上的那个赌注,因为生死关头,白衣竟然救了木莲。只是,舒饶不知道,白衣救木莲真正的原因,是因为燕子愈的江山受到威胁,而木莲则是他的一颗棋子。关于这一点,木莲非常清楚,从而良好地运用并打击了舒饶。
“如果我没有记错,皇上可是还将随身戴的玉佩都赐给了那个女子。”
“道听途说,皇上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半晌,舒饶那发颤的唇吐出几个字,气息紊乱,显示着此刻的她非常焦虑。
“哎,贵妃娘娘,我也是一片好心。你看你现在怀有龙种,不能侍寝,那皇上是男人,挨不住寂寞的,说不定现在就有人乘虚而入了呢。特别是有些人,积怨太多,树敌太多,怀孕呢只会暴露她的弱点,让敌人得以反击。”火上浇油,她很擅长。
“住口。”舒饶猛地站起来,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桌子上,瞬间,那茶杯便突然滚落,发出刺耳的落地声音。
“娘娘息怒,勿伤了胎气。”木莲慢悠悠地将地上的茶杯捡起来,放在桌上。
“舒景。你记住今日你说的话。”舒饶喘着气,咬牙瞪着木莲,头上的金步摇也随着她身体晃动起来。而周围,早就哑然一片,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戏的人也张大嘴,大气不敢出地看着她们两人。
“娘娘,舒景今日说的这些话,你大可以好生斟酌,我可是设身处地地为了娘娘好啊。”身子悠闲地往椅子上依靠,她眼眉斜挑,笑得很无邪。
战争不早就开始了吗?在舒府的路上,那马车行驶这么快就是为了故意将雪渣溅在她们身上。
“好。”舒饶指着木莲,点了点头,抽了一口气道,“本宫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了。绿儿,回宫。”
“娘娘,这不是还没有吃饭吗?就走了。”
“滚。谁都别挡着。”舒饶转身推开绿儿,顺势踢开面前的凳子,疾步朝外走去。见此,在座的人都起身,俯身送别,唯有木莲仍旧笑意盈盈地坐在那里。
目光一扫,对上了白衣的眼神,那么片刻,他躲开了,可是木莲却看到了一丝赞叹和好奇,还有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等那舒饶走到门口,头顶突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随即浓烟滚滚,有火热的东西从头顶跌落,呛人的烟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就连门口,都被火舌堵住了,险些烧到刚走到门口还来不及出去的舒饶身上。
“着火啦,着火啦。”
“快跑啊,着火啦。”
木莲根本就还没有看清怎么回事,只觉得四周人人乱窜,混乱一片,充满了桌椅倒地的声音。那惊恐的哭泣声、尖叫声和呼救声瞬间将她埋没,而她,又坐在厅的最里面,当她醒悟过来的时候,整个大厅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红光漫天,堵住了出去的路。
这大火,来得太快了。
“着火啦……”
“救命啊,救命啊。”
木莲推开桌子,弯着腰朝外跑去,但是烟太大,她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是那么一瞬间,她抬头看向房顶,那里有一块屋脊就要烧完,不出几秒钟,这个厅就会被燃烧殆尽,然后坍塌。她神色茫然,似乎意识到大火燃烧得过于蹊跷,竟然从房顶开始,这到底是谁。
她待在原地忘记了自己此刻应该逃避,而身后突然多了一把手,将她往外推,使她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也在那时,她突然想起她身边的香茗,挣扎着爬起来,她大声地唤道。
“香茗。香茗。”刚站稳,她又突然觉得有人拉住自己,拖着她就朝外面跑,脚下是倒下的身体,还有破烂的桌椅,还有燃烧的火苗。
跌跌撞撞,找不到方向。
对了,还有艳儿。“艳儿,艳儿,香茗……”木莲大声地唤道,一张口,那浓烟就吸进了嘴里。
不行,刚才香茗就在她身边,想到这里,她推开拉着她的那个人,又转身往回找,脱掉身上的衣服,她捂着嘴,低压着身子到处看。
“香茗,你在哪里?”脚下就那么片刻倒下了许多的人,而这些,全都是舒府的人。蓝色衣衫的管家,那个粉色衣服的丫鬟……还有……她眼睛酸痛,泪水将她迷离一片,这或许是个梦,脚下一软,她身子不稳,跌倒在地上,手触到一具尸体,身体的上方压着一段燃烧的柱子。
“啊……不。”木莲呜咽着跌坐在地上,将那人从柱子下拖出来,失声唤着,“爹爹……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倒在地上,觉得胸口难受,呼吸不顺畅,脑子也一片空白,为什么会起火了。
香茗呢。
“香茗……”她睁着眼看去,一个墨绿色的身影倒在前方,而她身上亦压着东西,动弹不得,手还呈推举状。
她恍然一惊,方才是香茗推了她一把,否则现在压在柱子下面的是自己了。
“香茗。”她哆嗦着爬过去,已经喘不过气来。只是,还没有碰到她的手,腰上突然被人一扯,她便失去重心地往后退,眼前的东西不停地坍塌,坠落,仅仅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西岐。
精致的雪宫里,他一席红衫斜靠在狐裘榻上,如墨的青丝若瀑布般绽开在白色的榻上,双目紧闭,黛眉轻蹙,那微启的唇突然一动,贝齿紧咬着下唇,随即吐出难耐的呻吟。
恍然睁开眼,他捂着胸口,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白茫茫的一片,眼里有一抹暗沉的担忧。
“来人。”他低唤了一声,看着燕国所在的方向,心里那么不安,那里应该发生了很大的事。
而她,有没有去花满楼找他,有没有收到他给她的小礼物。
“殿下,你今日就要走吗?”门口,突然出现一个白衣女子,简单的蝴蝶发髻,插着一朵白色的雪莲,柳叶的黛眉间挂着一块苍翠的翡翠,盈盈若水的杏眼,顾盼神离,小巧的鼻子,饱满的红唇,世间难得的美人。
那红衣男人侧头瞟了她一眼,再度望向那遥远的燕国,道:“翡翠宫主,本宫要的东西呢?”
那女子见他语气冷淡,脸色浮起一丝委屈,却没有说出来,从怀里掏出一颗圆润透明的珠子递给他,道:“殿下,这可是西岐最后一颗润血珠了。”
“你若舍不得,可以收回去,本宫没有强要。”
“我愿意给你。”她面色一红,将珠子递上去。
他回头,看着那颗珠子,眉顿时拧了起来,却没有伸出手:“你要考虑清楚,即便你献出它,本宫定然也不能娶你,因为……”
“翡翠知道,因为殿下您是无心之人,但是,翡翠愿意陪着你,直到……”她瞧着他那张精致的连女子都羞愧的面容,脸色更加红了。当他第一次回到西岐的时候,她便喜欢上了他,那一抹绯红,就好像毒一样,灌入了她的身体,而她愚昧得不想要解药,不想要解开这一抹毒。
不能爱上她又如何,在西岐,凡是血统高贵的人生下来就有一神器,这润血珠就是她翡翠的神物,一旦男子接受了她的神物,那就注定要照顾保护她一生。除非,那个男子背信弃义,而那样的结果是,他的灵魂会被诅咒,轻者不得轮回,重者永生成魔。
能同他在一起,能时刻看着他,便也是最好的了,不是吗。她脸色一红,垂下密长的睫毛,羞涩得不敢看他。
“没有直到。”他冷冷地打断,伸手接过了那颗润血珠,转头看向窗外,绝美的容颜上掠过一丝惆然,清澈的眸子倒映出她的样子。
润血珠,可解百毒,可治百病。
“殿下,您是不是要离开西岐?可否带上翡翠。”翡翠咬了咬唇,柔声地问道,脸却涨得通红。就刚才,当他伸手接过那润血珠时,他洁白如玉的手指不经意地划过她手心,那一刻,她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抬眸,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又落在他负在身后的手,她不禁感叹,那漂亮的手这世间只有他有啊。修长如葱,凝白如玉,指甲圆润如珠,而她的润血珠也紧紧地被他握住。
呼吸一滞,那是她的幸福,如今就在心爱之人手上。
“不可以。”
“可是……”她眼神哀切地望着他的背影,却见他回头看着她,那幽深的瞳孔好似深邃的海一样,瞬间让她湮没,连呼吸都没有,整个人就顿时呆在了远处。
“下去吧。本宫累了。”红衣男子低声吩咐道,淡淡的语气,却有让人不可抗拒的霸道和冷然。
她黯然地垂下眸子,不舍地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屋子又出现一个黑衣人:“宫主,您刚才有事要吩咐。”
“今日出发回燕国。”
“不可啊,宫主,过几日便是您的新月之日,而恰好我们在中途,难免会遭到偷袭,若是这样,宫主很危险。”
“本宫自然知道发生什么事。下去照办。”他突然吩咐道,胸口越来越疼痛,还没有到新月之日,心绞痛便复发了吗?
还是她出事了。
手覆在窗户上,指尖绕过那厚厚的积雪,他眼眸中的冷冽淡去,浮起浓浓的柔情,白玉般的手指摁住那雪,勾勒出她的轮廓。
娘子,可有想为夫。为夫,可是好想好想你。
漂亮的薄唇绽开一抹明媚的笑容。
待燕子轩赶到舒府的时候,大火已经被扑灭,漫天飞雪已经被染黑,浓烟在舒府的宅邸上空弥漫,萧条而悲戚。
踉跄着跳下马,他推开大门,慌忙奔进去,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这哪还是舒府,这就是废墟,就是灰烬。
“景儿,景儿,舒景……”拨开人群,便看见舒饶被人扶着上了辇,而舒景,四下巡视了一番,却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上前几步,脚下突然猜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她的披风,他特意帮她准备的保暖披风……心里突然恐慌起来,那种又要失去的恐惧瞬间弥补开来。
“展青……王妃呢?”看着展青将半昏迷的艳儿抱出来,燕子轩冲上去一把将他拉住。
“王爷。”展青顿时哆嗦了一下,脸上还脏兮兮的,“王爷,您赶紧去劝劝王妃吧,她还在里面不肯出来。”
劝?
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还活着。燕子轩飞快地跑过院子,朝烧得最厉害的院跑去,一进院子,便看见她披头散发像疯了一样,拿着一根棍子乱挥,想要硬闯进那已经成为灰烬的内院,而她身边已经停了十几具尸体。
大雪铺天盖地,焦黑的尸体上已经蒙上一层苍白,无限凄凉。
“滚,你们都给我滚。”她嘶声咆哮,“都给我让开,滚开。”
“王妃,进不得,里面危险啊。”赶过来的护卫上前拦住都被她用力地挥开。
“滚开啊,你们都给我滚,滚,滚……”她跌跌撞撞地跑进去,又被人拉出来,又冲进去,这样一次一次,她摔倒在地,又挣扎着爬起来。
“舒景,你进去没用的。”白衣也一把拉住木莲,却被她反手一肘,狠狠地打开。她眼里充满了血丝,已经分不清东和西了,只知道,香茗推了她一把。
“香茗,香茗。你等我,我这就来。”她脱掉外套,顶着滚热的气息冲进去。
“景儿,别去了,没有用了。”燕子轩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任她胡乱地挣扎,就是不放手。
“燕子轩,你给我滚,你放开我。”
她的嗓子已经沙哑了。
“我不放。”钳锢她腰肢的手臂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他将头埋到她脖子处,“我不放,但是,我陪你去,而你,你一定要拉着我。”就这样,他才放开了她,揽着她的肩,小心翼翼地踩着那些火苗,寻找香茗的尸体。
所有人的尸体都找了出来,一共四十三具,加上唱戏的,还有几个宫女,如此算下来,舒府三十五口人,已经去了三十二个人。
木莲跪在雪地里,怀里一直搂着香茗,红肿的眼睛竟然没有一丝泪水。她以为她看到香茗的时候,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只是安静地挽袖子,替她擦掉那些黑色的灰烬。
“香茗,下雪了,你看……天空还在下雪呢。”
“香茗,你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推雪人吗?你看,这雪多厚啊。快起来。”
“香茗,你再不听话,我明天就将你嫁出去啊。”
“笨蛋香茗,快起来,我饿了。”
木莲凌乱的头发上已经堆着一层薄薄的雪,燕子轩站在她身后,一直默默不语,一脸担忧。
膝盖下的积雪已经融化,渗透了她的裙子,她却不觉得有丝毫的寒意,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怀里的人更冷的了。
香茗,那个眼神纯真善良的女子,那个说无论小姐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的女孩子。那个替她背黑锅的女孩子,那个默默照顾她起居的女子,那个说要和她堆雪人的女子。那个……我的香茗。
颤抖的手放在她冰冷的脸颊,将她紧搂在怀里,看着地上那几十具尸体,看着刚才还鲜活的人,看着舒致靖,舒老太……看着他们无声地躺在地上,木莲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那凄凉的声音穿透云霄,落入天际。
“舒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抱着香茗,木莲跪在地上,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湿透了她的衣服。
舒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家人,没有保护好香茗,没有保护好舒大人,没有保护好舒老太……
你恨我吧,舒景,我无法面对你。我非但没有照顾好他们,反而让他们就这样去了。
我太过自以为是,我以为自己能救他们,可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手指扣在雪地里,她的哭泣声凄凉和悲愤,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流下了泪水。白衣一直站在边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心里觉得有些发痛,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泪水迷离的她,完全就不像那日在白绸上骄傲的女人,也不像平日老爱开他玩笑的开朗女人。
“景儿……”燕子轩蹲下身子,揽着木莲的肩膀,轻声地安慰道,“景儿,不要伤心了。”
“对不起。”她抽噎道,身体在发抖,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舒景,我负了你。
“景儿,这不怪你。”
“是我,都怪我,都怪我自以为是,都怪我无能,我以为我能保护她们。可是,我的命却是香茗换来的。”她将头无力地靠在他宽旷的肩上,突然好想再好好大哭,将所有的痛都哭出来。
“是我的错,如果我来了,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景儿,你还活着,知道吗?香茗她希望你好好活着。”低头吻住她的头发,他真的不敢放手了。
“哈哈哈……”靠在他怀里,问着那淡淡的兰花香,她又哭又笑,笑得那么无助,哭得那么肆意,直到夜色沉下来,直到她在他怀里哭得昏睡过去。
燕子轩紧紧搂着怀里不停发抖的身体,一整夜,她身体都在发抖,像是在做一场可怕的梦,苍白的唇一直在重复着:“舒景,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他们。”
他不懂,为何她要念叨舒景这个名字。而且,在舒府的时候,她哭泣的时候,也曾说道,舒景我对不起你。她,不就是舒景吗?
或许……回想着以前的舒景,现在的她除了面容,他也无法找到她们的共同点。
小心翼翼地理顺她脸上的头发,他花了一整夜,才将她的衣服和身上洗漱干净。可是,她的手指,却一直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松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两人如此亲密地待在一起,燕子轩心里有些苦涩,也不由得再度搂紧她。她的身体柔软而冰冷,那么瘦小,但是,为何他老觉得她似乎背负了太多,那一声我没能保护他们,那一声无助的哭泣。
“景儿,我一定让你好好活着。”就这样搂着她,他不知不觉也开始犯困,这些日子,她老是生病,整夜照顾她不是一两天了,身体也极度疲劳,再加之昨夜一夜辛劳,他很快入睡。
醒来的时候,又是晚上,可是……燕子轩猛地坐起来,赤着脚奔出去:“景儿,景儿……来人啊,展青,来人啊,王妃呢。”
她消失了,连同他放在桌上的那把佩剑。
难道,她想不通,要自尽?燕子轩脑袋轰然一响,身体不由得往后倒,他觉得自己脆弱极了。
“搜城,搜城!”
木莲一席黑衣,手持长剑,傲然立于雪中,目光冷冽地注视着白衣的府邸。夜晚,夹着雪花的风在空中咆哮,像刀刃一样剐在冻僵了木莲的脸上。雪风卷过,那修长的睫毛挂着雪花瓣,那么一眨眼,那雪花落下,化成冰凉的水沿着脸颊滑落。
白衣如期而至,苍白的俊美脸上有一抹痛楚,他就知道,她会来找他,所以,他一直在等。
果不其然,她来了,带着一把要将他刃之而后快的长剑,剑峰抵着地上的积雪,上面有一层雾白,她似乎等了他很久了。
两人相视数秒,雪花在两人之间盘旋,扬起她墨色的头发和他的衣袂。
刀光一闪,她持剑朝他飞快地奔去,那速度之快,让他几乎来不及闪躲,那锋利的剑刃便挑开了他的衣衫,顿时溢出一道浅色的血痕,滴落在洁白的雪上,开出一朵妖冶的花。
剑眉一蹙,白衣打量着木莲的姿势,眼中更加疑惑。他印象中的舒景是不会任何功夫的,虽然她会说话之后性格大变,却从不知道她身手如此之好。
失神之间,她的剑又朝袭击而来,这次是铺天盖地的,几乎让他应接不暇,每一招都险些刺中他的要害,每一招都有取他性命之强势,而她的目光没有半点迟疑。
衣服破裂的声音,鲜血再度从他身上绽开,她身手非常好,像是经过长期训练的,那力道,那速度,那动作,敏捷矫健。如今,他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的。
谜一样的女人。
“为什么要这样?”剑从他头上掠过,一缕发丝飘然落下,她厉声质问,眼中恨意似要将他穿透。
“你以为是我?”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丝苍凉,她那么不相信他。
“难道不是你吗?”手上几乎没有力气了,她真的想杀了他,这个她来到世界张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男人。
“不是我。”
“滚。不是你是谁?”剑太重,她扔掉剑,徒手开始攻击他,直拳,勾拳,翻身踢,旋踢……
“舒景,你了解我。”她攻击太过强大,他不得不还手,两人拳头相交,白衣大声地吼道。他一直觉得,这个女人了解自己的。
“可是,除了你们还有谁。只有你们才拿舒府威胁我,替你们办事,只有你们才想要他们的命。”右肘一抬,用力打在他下颚,顿时疼得他哼了一声,薄唇间溢出一丝血迹。
“你也知道,我们要他们威胁你办事。你事情没有办成之前我们会动手吗?你自己想想,我们会一把火烧掉舒府,连你也杀了吗?”
身体突然僵住,木莲就像被雷劈中一样立在原地,面色很是难看。
她想过了,可是,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她搅破脑子也想不通,她心里难受,比自己死了还难受。目光一敛,她想起了什么。那个要同她商量如何庆寿的女人。
俯身,捡起地上的剑,她转身便走。
“你去哪里。”白衣一把将她拉住。
“去皇宫,杀舒饶。”
“你,你去皇宫杀舒饶?”白衣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这么淡漠的语气竟然是她说的。那个杀字脱口的时候,她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好似很平常的事一样。虽然他清楚两人有那么一丝不和,但是毕竟是亲姐妹。
“是的,去皇宫杀了那个贱人。”她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看得白衣打了一个寒战。
“你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吗?你以为你进得去吗?你去了必死无疑,简直就是疯子。”
“我本来就是疯子,只要我想杀的人,一定要亲手刃之,哪怕同归于尽。”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不是白衣,那最有可能是舒饶了。
自己的矛盾和舒饶已经完全激化,而她恨舒府恨得要命,而且这个戏班是她带来的,这个寿宴也是她要求的,所以,她的动机最大。
“我觉得不是舒饶。因为她怀孕了,肚子里的孩子足以保证她在宫中的地位,没有必要这么做,也没有必要冒如此大的危险。而且,今天她出门之前,那火势已经蔓延开,还险些砸在她身上,如今她受了惊吓,还躺在床上。”白衣分析替木莲分析道。
“既不是你们,也不是舒饶,那会是谁。这个火明显是人为的,大冬天的能自燃吗?”她脑子现在不是很清晰,但是白衣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你再想想,舒府有没有和其他人有任何瓜葛,或者过节。”
“其他人。”木莲握着剑转身看向白衣,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血渍,有一丝歉意,“我还真的想不起有什么人了。”
“那你容我帮你查查,但是需要些时间。你知道,这段时间局势不稳定,朝中混乱,江湖上也是一片纷争,各大门派相互残杀,那个颜门又趁机扩张势力,目前已经深入京城。”
“颜门?”木莲顿时一惊,手里的剑砰的一声落在点上,险些砸到了她的脚。
颜门,颜绯色……身体在风雪中发抖,那牙齿也咯咯作响,木莲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将剑捡起,手也不由得颤了起来。
颜绯色……除了白衣,除了舒饶,她还和谁有瓜葛,那就是颜绯色,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你觉得会不会是颜门门主,颜绯色?”
“颜门。也极有可能,颜门做事心狠手辣,上次血洗京城各大官邸,就是为了和朝廷作对,而舒大人又是先帝的侍读和忠臣,也极有可能是他的目标之一。”
没等白衣将话说完,木莲扬手一看,挥断了头上一根树枝,随即那积雪簌簌落地。颜绯色,若有一天,我能遇到你,那羞辱之仇,这灭门之仇,我定要你以命偿还。
“舒景,你没事吧。”见木莲如此激动,白衣小声问道。
“没事。”她用力地握着手里的剑,“白衣,今晚对不住了。我误会了你。”
“舒景,事情总会查清楚的,你先不要难过。”
“哼。难过?”她仰头一笑,一脸苦涩和痛楚,眉宇间有一丝嘲意。尽管燕子愈和白衣不是凶手,可是,他们也应该对此负责,利用舒府性命来威胁她,本就是可耻的。
转眸,冷眼瞧着白衣,她道:“该难过的是你们吧。现在你们没有东西要挟我了,你说我凭什么要我帮你们做事。帮你们去偷燕子轩的东西?”
白衣身子一晃,诧异地望着木莲似笑非笑的脸,愣得说不出一句话。发生这事,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脑子里竟是她伤心的模样。却不知,她竟然是这么看他的。
“毒药吗?对了,我中毒了,解药还在你手上。只不过,也休想用那个再控制我,你看我这个样子,已经不需要你的解药了,我自己都可以寻死。嗯……”话还没有说完,木莲突然觉得一阵冷风扫过,随即身体被牢牢钳住,鼻翼间传来清香和血腥的味道。
“对不起,舒景。”耳边传来白衣轻柔的声音,淡淡的,带着温热的气息。
木莲当即愣住,抬起头,见白衣涨红着脸放开了他,乖巧地后退了一步,低头盯着地上的雪。
他很想说,事实上,她中的毒根本就没有解药,给她的药丸只是为了防止毒发。他突然觉得好亏欠她。
“对不起?对不起能解决事情吗?”木莲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瞧着白衣,他不过也是听人命令,效忠自己的主子,怪他又有何用,“白衣你回去吧。”
“你要我送你吗?”她现在这个样子,手拿一把长剑,面色冷冽,估计会吓到很多人。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说着,她迈开腿,转身就走,只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看向白衣,“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如果有一天我要对付颜门,你会帮我吗?”
“帮。”他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答道。
“我不是让你帮我对付颜门,而是让你帮我照顾一个人。”
“谁。”
“花满楼那个弹琵琶的女子。”她轻声地答道,抬眸看向花满楼,清冷的眼中浮起一片迷离和温柔之色。对付颜门,她哪有资格和能力,除非真的抱有一死的决心。她从来没有畏惧死亡,也知道自己两个月后将要离开这里,而她放不下心的还是那只妖精,甚至在发生这事之前她有考虑该如何安置他。
现在恐怕是无暇顾及他了,她要做的事,在离开之前,杀了颜绯色,替舒府也替自己报仇。
“你说的是红衣服那个女子?”白衣剑眉一拧,有些看不懂木莲的心思,无法明白为何在这种情况下,她竟要求他去照顾一个看似和她不相干的青楼女子。而且,对于那个女子,白衣一直感觉不好,太过清冷,让人畏于靠近。
“是的。不久之后,京城必然乱作一团,花满楼也定然解散,你只消帮我护他安全,帮他找一个安生之地即可。”
“好,我帮你。”
“那我先谢了。”持剑,迎风离开,那雪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雪水浸入她的衣服,手中的剑因她的愤怒而抖起来。颜绯色,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四十三条人命,你欠我四十三条人命。
那风依旧大得惊人,吹在她身上,不觉得冷,虽然,她的手指已经发麻,脸庞已经惨白毫无血色。但是此刻的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具没有知觉的僵尸,提着一把冰冷的剑踏在复仇的路上。
舒景,我木莲对不住你。因为我,你家的人无辜死去,我定然帮你讨回公道。
“王爷……前面有一个人。”展青拉住马,指着风雪中缓慢前行的一个人。
抬眼望过去,大道上果真有一个消瘦的身影缓慢地走过来,随行的他手上好像有一把长剑。
“王爷,要不要我去看看?”
“不用,等他过来,半夜,竟然有人敢持剑这样走在街上,真是……”声音一顿,燕子轩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清秀的眼睛,翘挺的鼻子,苍白的唇——舒景。
用力地挥动着鞭子,他驾马过去,停在了她身前。
“舒景。”
他真的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身子不好,竟然逃脱了护院的监视,还偷了他的剑,更重要的是,那剑上还有一丝血渍。
木莲抬头看着马上的那个人,眉毛微微一蹙,也有一些惊讶:“燕子轩。”他又来找她了,为什么。每次都是他,在她病发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总是他,当她要晕倒的时候,抱着她的那个人也是他。
“手给我。”他俯身,向她伸出手。
她神色微怔,犹豫了半会儿,还是伸出了冰凉的手,那一瞬间,她的手突然被一团火包围,那温暖由指尖直达心底,就连那胸膛都是暖和的。
燕子轩……她闭眼靠在他身上,脑子里闪过第一次看见他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以为自己捡到大便宜了,遇到俊美如斯、温婉如玉的夫君,却不想当晚就被他羞辱玩弄。两人的战争,便由此开始,她以为他们会彼此恨下去,讨厌下去,却没有料到,她的一颗心能放下他,而她却身不由己地落入他的温柔圈套。
燕子轩,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我好困。不要问我到底怎么了。我想睡觉。”她喃喃道。
“好,我不问你。”
放在她腰间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下颚轻触着她的发丝,手中的马鞭在雪中一舞,身下的马顿时狂啸一声,朝王府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