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
富有节奏的鼓声,晃动的铃铛,扭动的纤腰,流转的眸光,妖娆的血色红莲,此起彼伏的呼唤声,这是沉寂几天后的花满楼。
那两间固定的雅间,如今空无一人。燕子轩在养伤,或许有更重要的事,而燕子愈听说也几日没来。这京城,到底还是京城,看着恩客们贪婪的目光,猥亵的笑容,女人娇气的欢笑,一切都是在喜庆的气氛中。这京城就好像暴风前大海上的帆船,这里所有的人,享受着死亡前夕的安宁。
一曲结束,木莲悄然关上门,她斜靠在门上,抱着双臂注视着正在雕刻东西的小妖精。
这妖精,美得不似人间烟火,却又落入红尘凡土,或许也只有这个年代才能碰到了吧。
那么一刻,她突然起私心,如果大师能让她离开,她能带走他吗?
这大胆的想法猛然冒出来,将她都吓了一跳,她竟然想带走他。天,她疯了吗?大师说,如果她有所留恋,便永远停在了这里。
“咳咳……”她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示意,妖精,你姐姐我来了。
听到提示,榻上的人果真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望着她,那漂亮的眸子瞬间涌起璀璨的星光,嘴角一扬,绽放出诱人的笑容。
抽了一口凉气,木莲讪笑:“小妖精,在弄什么?”
“没什么。”他慌忙地摇了摇头,将东西藏在了身后。
“我都看到了,你藏什么。给我看看。”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她伸手就要抢。
“不给看,那是礼物。”用力地掖在身后,他就不给她看。
“给谁的?”
“不告诉你。”
“算了。”她失落地松开他的手,将身子往后一靠,便大剌剌地躺在了榻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
“姐姐,你今天不高兴。”
蛇一般柔软的身子自觉地贴了过来,她嘴一撇:“当然不高兴了。颜绯色那个王八蛋竟然落跑了,给我玩消失了。靠。”
脸色一白,他吸了一口气:“姐姐,你不是很恨他,很讨厌他吗?他消失了不是更好吗?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哪。”
“就这么放过那个王八蛋,吃干抹净,拍屁股走人,算什么,一点都没有责任心,亏他还说什么魔教的教主。”一想到这里,她就牙痒痒。
“你要他负责。”
“屁,他还没资格负责,他那种人死不足惜,大卸八块都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最好死之前,割掉他的小鸡鸡,丢去喂狗。”
身边某人的身子顿时僵了一下,那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伸向裤裆,指尖一捻,将衣服往下扯了扯,遮住关键部位。
“哦,对了。”木莲坐起来,认真地看着他,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不会一直待在这花满楼啊,而且最近京城不安全呢。”
走之前,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吧。
“有打算啊,我打算一直跟着姐姐啊。”他眉目一弯,笑道。
“去。我给你说正事呢,你不可能一直靠这张脸吃饭吧,你有没有其他的特长啊,总之能保证生活,又不会让别人欺负的。”
“我会唱歌,会弹琵琶。”
“你傻啊,真靠这个生活啊,那万一有一天花满楼不在了,去了其他的青楼,那些人对你又刻薄,看你长得又漂亮,嫉妒你讨厌你,然后都欺负你,最后发现你是男的,你就惨了。被人卖去鸭馆天天卖肉,那叫个可怜啊,那些男人都是排队的。”
“哦,”他噘了噘嘴,眼睛一闪,拉住她的手说,“我还是跟着姐姐你啊。有你在,我不怕。”
手猛地一颤,她抽开手,转头看向窗外:“我今天是来告诉你,我两个月之后会离开这里。”
“去哪里?”肩膀被他突然扳回,他哑声问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小声很小声,说的时候,觉得鼻子有些酸痛,痛得让她都没有力气抬头直视他。
“你走不了。”头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霸道得让人不容拒绝,一抬眼,她捕捉到他眼中闪过的冷厉,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他不会让她走,她注定是他的人,哪怕死,也会被他囚在身边,灵魂都会被他禁锢。
木莲一怔,望着他突然沉下去的脸,道:“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那句冰冷的你走不了,好像根本就不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一样。
“我。”他笑了笑,宛若孩童般纯真,拉着木莲的手,发出娇媚的声音道,“我说不要你走啊,姐姐你不要走啦。”
那声音媚得都酥到骨头里了,听得人心都是痒的,特别是他温柔的气息吐在她耳根处,让她身体连连打战。
“我说小妖精啊,这个……我不可能也一辈子待在这个地方吧,毕竟我是女人,也要嫁人,也要生活啊,难道你要我在这等烟花之地终老而死。”要是被他跟着,她怎么离开,不就多了一个这么大个的拖油瓶。
“那你嫁给我吧。”原本靠在榻上的他,猛地坐起来,严肃地看着木莲,一字一顿地说。
“你?”木莲一惊,哑巴差点掉下来了,“我嫁给你?”他疯了吧。
“你嫁给我,我养你。”捂着她滚烫的双手,他认真地点了点头,眸子里柔情似蜜,笑容在嘴角洋溢。
心猛地一滞,有东西再度挤压着她的胸腔和那颗心脏,让她难以呼吸,一口气都堵在了喉咙里,有些疼,疼得眼角都在发酸,好似又一层薄薄的雾气遮住了眼睛。
抬眸对上他勾人的眸子,那里缀满细碎的星光,溢满了柔情,似缱绻的,似甜蜜的。她看到了他从未表现过的认真。
他说,他养她。简单,朴素,认真的词,却让她觉得莫名地难过和感动。
就像第一次收到他做的礼物一样,那种被人在乎,被人关心的感觉。可是……她不是要离开吗?而她,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不过是一缕云烟,终要散去。
“傻啊。”木莲抽出被他紧握的手,轻轻地弹了弹他的额头,嗔怪道,“为什么嫁给你。你拿什么养我?还有,你长成这个模样,比花儿还漂亮比女人还娇媚,是我娶你,还是你娶我。你是我的姐妹,还是我的相公?而且,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木莲。”他打断了她的话,修长的凤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灼热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她的身体,进入了她的灵魂,“木莲,你听着,我喜欢的人是你。你嫁给我,我便是你的相公,而我,将要养你。”
他叫她木莲,而非姐姐。
这……这算不算是表白?表白?
木莲脑子里轰然一炸,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那身体的气血直接往上涌,集中奔向脑门,险些吓得她喷出鼻血。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表白,对方还是那个美得像妖孽,美得勾人魂魄的妖精。
啧啧,看他那因为表白而璀璨明亮的眸子,那酡红的脸颊,像瓷娃娃一样的皮肤,嘟着如水凝般饱满的粉唇,即便是看着,都看得她浑身燥热,口干舌燥。可是,那颗心却不为所动,因为里面还有一个该死的浑蛋。
“你的眼神是要我吻你吗?”耳边突然传来他蛊惑一般的声音,也不知何时,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已经游走在她的面纱上,暧昧地勾画着她面部的轮廓,最后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狭长的凤目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迎着那琉璃色的烛光,端的是芳华绝代,恣意风流,俊美无邪。
俊美。
俊美……她吞着口水,花痴地看着眼前的人,竟然能在这漂亮的脸上看到俊美,甚至在他慢慢俯压下的阴影中,她能感受到一股让人窒息的男子气息。
靠,这眼神,这笑容,完全是火热表白之后赤裸裸的勾引。
不行啦,她真的要喷鼻血了,估计收到表白还流血三升的人,古今以来就她木莲一人了吧。
手绕过她的面颊落到耳根出,指尖一挑,那面纱在她花痴的神情下飘然落下,露出一张他熟悉的脸。
他记得她说,只有两种人才可以摘她的面纱,死人和她的夫君。
这一刻,他终于在她失神的目光中,摘掉了她的面纱。
颜绯色消失了,那就小妖精进入她的生活。
“娘子。”挑起她的下颚,他轻声呼唤道。既然名正言顺地成了她的夫君,那就能名正言顺地喊她一声娘子了。
噗。
她那张呆滞苍白的脸瞬间纠结,自从出现了颜绯色之后,娘子两个字对她来说和噩梦无异,一旦听到,她必然条件性地发抖害怕,处于戒备状态。
抬手一摸,脸上竟然没有遮蔽物。
“我的面纱呢。”她惊呼,伸手忙将脸上的伤疤捂住,胸口难受,那种自卑的难受。
“娘子,在为夫手上呢。”捧着她的脸,他笑眯眯地说道。
娘子?又是娘子。
她非常讨厌听到那个词。顿时,颜绯色的面容便出现在了面前,和眼前这张精致无比的脸重叠起来,让她恐惧,不甘,仇恨,害怕。
“噗。”铁锈般难闻的腥味顿时冲出她口中,木莲觉得身子一软,四周都开始晕眩。
她被他的表白吓得吐血了。
靠,她竟然被他的表白吓得吐血。
可是,为什么身体这么痛,腹部有一把刀子在搅动。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小妖精紧紧地抱着木莲,替她擦去嘴角的一丝血迹。
“被你的表白和勾引吓的。”她讪讪一笑,“你那声‘娘子’,太有震撼力了。”把她的血都震撼出来了。
这是不是叫作颜绯色效应。
“娘子……你在取笑为夫吗?”他蹙眉,凤眼中竟是焦虑,“娘子你到底怎么了?好似病了。”
“嗯。”那气血再度涌上了,她费尽力气逼回去,嘴角还渗出一丝暗红的血迹,“你别再叫娘子了,我不是你的娘子。”妈的,一听到这个词,她真的就会想起颜绯色,那禽兽不如的吃干抹净拍屁股走人没有责任心的男人。
“难道你嫌弃我?难道你要食言,谁若摘你面纱,谁便是你的夫君,您忘了吗?”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含着泪水的眼中满是委屈。
“罢了,不谈这个。”她垂下睫毛,试图缓一口气。
“你是在逃避我吗?”他凄然地问道。
“不是,今天不适合谈这个。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晃了晃脑袋,觉得好似不对,这种痛,好像以前也痛过。
“今日十五。”
“啊。”她大惊,强撑着身体要下榻,却被他牢牢抱紧,今日怎么都忘记了,今日是毒发之日。
“娘子,你要去哪里啊?”
“别叫我娘子了,真的。我对这个词敏感,我现在回家。呃……”话刚落,一口鲜血再次溢出,那腹部的疼痛加重了几分。上次是因为吃了半粒药丸才会这样,怎么,这次没吃都吐血了。
看来这段日子,过得太刺激了。身体机能严重受挫。
“莫要动,为夫替你看看。”扣住她手腕,他脸色当即一边,神色非常凝重,眉宇间有一丝隐忍的怒意,“你中毒了。”
她哆嗦了一下,连续两口鲜血,她有些神志不清,眼皮也越来越重。“小妖精,你会医术。”
“一点而已,你先躺下。”
“不……没事的,真的。”她不能让他掺和在里面,强坐起来,她手一抬,抹去血渍,豪迈地说,“你那点小医术不行的,我这个不叫中毒,叫过敏反应。”
“过敏反应。”
“是的。我是对这个脂粉过敏,所以我现在必须离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睡个好觉就没事了。”
“娘子,你这个样子为夫怎能让你走,为夫看了心疼啊。”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他小声地说道,温热的眼泪滑进她的脖子里。
“乖,我再不走,我就得死了。小妖精,你听着……”冒着用气又要吐血的危险,她再度推开他,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柔声问道,“你希望我死吗?”
“我不要你死。”他含泪摇着道。
“我也不希望死。”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她心里也难受。
“可是,你这样走了,为夫怎么觉得你在逃避。”
“我用得着吐一口血来逃避你吗?你乖乖地待在这里,最近京城危险,你哪里都不要去,等我,我回来之后有话要对你说。”她是真的有话对他说。
“莲姑娘,展护卫在外面候着轩王妃多时了。”花妈妈的声音及时地传来。
“你看,你如今也知道了我的身份,但是我一时半会儿没法给你解释清楚,你等我回来,回来我有很多事情告诉你,好吗?”
唇委屈地一瘪,他低声道:“好,我等你,但是你一定要来。”
长舒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给他解释,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她就要吐血身亡了。
一出那花满楼,展青就注意到了异样,上前忙将木莲扶上车,命车夫赶紧回府。
“王妃,您稍微忍受一下。”木莲中毒的事展青他们早就知晓,也清楚这种毒是一月发作一次,但是至今解药都还没有配出来。
“展青,无碍的,王爷他在府上吗?”
“王爷恐怕今晚不在,外面有些事他要处理。”
“哦。”她点了点头,闭眼靠在马车上,那腹部的绞痛让她几近昏厥,不在更好,这样白衣来到时才不会被发现。
但是这马车的颠簸她似乎难以坚持下去,手扶住门窗,那气血一涌,周围的景物顿时旋转坍塌起来,随即听到几个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响起。
“王妃……”展青的声音。
“王妃……”
“舒景,景儿……”
舒景,你到底要做什么。
为何要给我这些记忆,难道你是因为那个时候爱上燕子轩的吗?
你给我这些记忆,是在强迫我吗,也要我爱上他吗?舒景,我不要,我要离开这里。手用力地扯着头发,她努力使自己不要想太多。
“景儿,你还痛吗?”温热的手掌轻柔地覆盖在头上,心猛地一滞,她抬眸,怔怔地看着他。
似乎看到多年前的他,忍着伤口的疼痛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询问道:“你没事吗?”阳光从他身后绽开,他笑容明媚。
“不痛了。”鬼使神差地,她小声答道,任由他的手放在她额头上。
“不痛那就快起来把,你都睡了三天了。”他咧嘴一笑,将她额前的头发拨开。
“你陪了我三天?”
“你醒了就好了。”将她零乱的头发整理好,他转头将香茗唤进来,“打水来,给王妃洗漱。”
水端上来,他又吩咐她们退出去,自己将盆子放在床头,拧着帕子,替她擦拭着手……他动作轻柔而细心,眼神格外专注,紧抿的唇像是在做一件极其神圣的事。那修长的睫毛缀着晨光,一闪一闪的,看得她心酸。
当他换了条丝巾,擦到她脸上的时候,她脸一侧,试图躲开,却被他轻柔地扣住后脑勺,眼神也略带责备地瞧了她一眼。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终于,她鼓足勇气问道。难道是同情她。
他嘴一勾,笑了笑,却是不语,手上仍轻柔地擦着她绯红的脸。
“燕子轩,我不习惯你这么对我。真的,我还是比较习惯你骂我,想办法折磨我,想办法羞辱我。而且,我对你一直都很厌恶,和以前一样,也不要试图对我好,想弥补我,让我原谅你,像其他女人一样可悲地爱上你,你这个温柔陷阱对我没有丝毫作用。”她转眸看向门口,冷冷地说道。她明白,她的言语刺激不了他,不过她真的受不了,他待她如此之好,她真的怕自己迷失,迷失在一颗心下。
执着帕巾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他收回手,看着她的侧脸,起身,将帕巾扔进盆子里,转身走了出去。
那颀长的身形在阳光的照耀下,透出一抹长长的倒影,有些沉重,那影子越拉越长,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了下来。
“舒景。”他疲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之所以这么待你,只是因为,你是本王的王妃,是我的妻子。”说罢,那身影便消失在门口,偌大的屋子便只剩下一直呆坐在床上的她。
心口猛地一疼,像裂开了一样,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深秋还是初冬,或许京城的冬天来得比较早,她觉得有些冷,不由得抱紧了双臂。
“小姐,您这是何苦呢?”香茗捧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了进来,展开替木莲穿上,“您昏迷这几天,王爷一直都守着您,未曾离开你半步。小姐,王爷的心思您应该……”
“香茗,不可胡说。”木莲厉声地打断了香茗的话,不愿意多想。
事情已经够复杂了,作为一个成年人,燕子轩的心思她怎能不懂,他似乎已经喜欢上了她,不然不会屈尊如此纵容她,甚至,她百般语气刁难,他都未曾发火。自己现在只是一缕覆在舒景身上的魂魄,一个多月后便要离开,关于他们感情的纠葛,她不想有任何纠缠。
而且……那绝色的容颜猛地冒出脑海,那柔情缱绻的凤目,那殷红的唇,那漂亮的笑容。
“你嫁给我,我养你。”三日了,她又要失信于他。
虽然,她告诉他会去找他,估计她现在没有这个勇气了,她没有面对他那张孩童一般纯真的脸,无法对视他充满期待的双眼,也无法告诉他。
自己不过是一个异世魂魄,没有一个完整的心脏,无法爱上他,也无法接受他,更不可能嫁个他。
如果她木莲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在他火热又直白地表白时,她定然冲上去,抱着他一顿狂吻,然后把他揽着怀里。这样一个绝世无双的妖精,一个天生就勾魂的尤物,男人和女人都无法拒绝的。
况且,她还一直贪恋他的美色,早就对他垂涎三尺。
可是,像他那样完美的人,那样单纯似水晶的人,伤害就不该属于他。
她无法给予他想要的爱情,她没有心,没有感情,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留下丝毫的东西,毕竟她还是想回到自己的时代。
长痛永远不如不如短痛,那日一别,或许最后一次见面了。花满楼,她不会再去了。
对不起,小妖精,对不起,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一个会懂得如何爱你的人。
“小姐,你怎么哭了?”耳边传来香茗的声音。
“啊,我哪有哭啊。”伸手摸到眼角有液体滑落,她悄然擦去,笑道,“估计是睡了几天,对阳光还不适应吧。没事的。”
“笨啊,这不叫哭,这叫眼睛进沙子,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不悦地瞪了香茗一样,搞笑啊,她可是从来没有哭过的,而且,她为什么要哭吗,也没有什么好让她哭的。
“哦。”香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穿戴好的木莲扶出了院子,看了看那灰蒙蒙的天空,惊呼道,“应该快下雪了呢。”
“香茗喜欢雪。”看到香茗兴高采烈的样子,木莲这才想到如果她走了,香茗该怎么办?不过,她走了,应该是舒景来陪她吧。
“嗯,我很喜欢下雪呢。小姐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堆雪人,打雪仗吗?那个时候,雪像鹅毛一样大,在天空飘啊飘啊。”香茗手舞足蹈地描述着,说到一半,突然充满歉意地低下头,“对不起,小姐,我不记得你失去了记忆了。”
“呵呵呵……没事。”抬手亲昵地摸了摸香茗的头,“等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堆雪人,打雪仗好吗?对了,香茗,你今年多大了。你知道我记性不好。”
“小姐,今天香茗十六了。”
“十六啦。”木莲点了点头,看着香茗清秀的面容,想到这个年纪的女子在古代大都嫁为人妻了,“香茗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啊?”
“啊,小姐,你是要撵香茗吗?”香茗紧张地问道。
“哈哈,哪有啊,我这是在为你的终身大事着想啊,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吧。”
“不要,香茗就要一辈子都待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一辈子。”香茗忙拉住木莲的手,央求道。
“笨蛋啊香茗,我告诉你,人的一辈子,注定都会遇到她命定的人。一旦遇到了,你想躲都躲不开,想逃都逃不掉。因为啊,天上的月老,很早就用红线将你们两人的手给拴在了一起。”
“姐姐,这世界上真有月老吗?”身后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一回头,便看见艳儿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华服站在走廊处,秋风扬起她的发丝,有那么一丝飘逸之美。
“艳儿。”
“姐姐,你身子好了吗?”她上前,伸手拉住木莲的手,同上次一样,指尖轻柔地放在她脉搏上,点头道,“已经无大碍了,看来王爷果然照顾得周到。”
这一句,她说出来,却没有丝毫的醋意,这再次印证了木莲的想法,看来这艳儿果然心在别处,也怪不得不得燕子轩的宠啊。
“让艳儿妹妹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木莲转头看了看香茗,香茗转身退到一边去。
“姐姐,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月老吗?命定的两个人真是让他用绳子拴起来了吗?”艳儿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像夜空中的星星,很是明亮,也很是期待。
“哈哈,这个……”木莲挠了挠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我想是有的吧。”
“是吗?”
“怎么艳儿,你现在不是已经找到红线的另一头了吗?我看王爷待你极好。”她故意试探道。她木莲不是八卦的人,但是对艳儿,她倒真的有些好奇。
“姐姐,王爷的红线在您手上呢,王爷对您的关心和宠爱目前艳儿还没有见哪个女子享受了这等殊荣啊。王爷是我的救命之人,他的恩情,艳儿一辈子恐怕都难以回报,而且……”
“而且,艳儿有喜欢的人,不是吗?”
“姐姐,你!”艳儿显然有些惊讶,脸顿时就红了起来。
“女人本来就有追求爱情的权利,王爷既然能将你接回来,待你如此亲近,却没有非分的要求,那如果你提出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他必然也会答应的。”话一出,木莲都惊住了,她怎么在不知不觉地夸奖起燕子轩来了。惨了。
“我……”艳儿转眸看着院子的蜡梅,嘴角有那么一丝苦涩,“我喜欢的人,他美得太不真实,就好像是天上人,那么远,仰头不敢瞻仰,伸手不敢触及。”
美得不真实。木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这古代环境优美,造出来的人儿的,都非常地水灵。哪像现代人,个个都是化学产物所造就的劣质品。
“你若争取了,就不会觉得那么遥远了。”
“争取?”艳儿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是啊,自己喜欢的东西要争取,才能得到,感情也是。”可悲的是她木莲没有资格争取,但是她也不会玩弄。
“姐姐,您说到哪里去了。不过,听说三日之后是舒大人生辰,饶贵妃娘娘这次也会去拜寿呢,都传饶贵妃端庄秀丽,容貌更是绝美漂亮,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呢。”
“啊?”这才是轮到木莲惊讶了,舒饶还端庄秀丽,京城第一美人。靠。这舆论的力量就是强大,一只蛤蟆都能说成天鹅,有身份就是不一样。细看了一下艳儿,木莲到觉得她比舒饶还要漂亮几分。
至于三日后的生辰她还着差点忘记了。不过,舒饶不是已经同舒府断绝关系了吗?那日在悬崖边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僵化,按理说她不会再去了。这倒是让木莲觉得有些意外,甚至有那么一丝隐隐的不安。
“艳儿是不是想去看看那饶贵妃到底什么样子啊?”
“若能有幸,那就好了。”
“那三日之后,你同我一起去舒府吧。”占用了舒景的身体,照顾舒府她还是有义务的。也正是这一个责任,才让她长久地待下去,不然按照她的性格,她早就带着这个身体离开了。
入冬的白日异常短,一眨眼,天就黑了下来,院子里的梅花也不知不觉地开了,清香在院子里弥漫,裹紧身上的披风,木莲望着天空那缺了一角的月亮在怔怔发呆。
“小姐,您是不是想出去啊。展青在外面候着,你可以让他带你出去。”
“谁说我要出去了。”香茗这几日越发清楚她的心思了。是的,她控制不了自己,想要去花满楼,却又害怕看到他无邪的眼神。所以,昨日,马车停在了花满楼,却只是绕了一圈,她没有进去。
没有她的花满楼,似乎依旧热闹如初,就像当日的玉扇一样,或许,她悄然离开了,也没有人在意,因为会有一个新的木莲、新的玉扇取代她的位置。而小妖精,会不会也像对她一样,对其他女子也是这样的。
罢了,罢了,小妖精,就此离别吧。
“这两日没有看到燕子轩。”提到展青,木莲心里突然有一丝异样的不安,莫不是那日话真的说得太重,还真的让他生了气。
“小姐想王爷啦。”香茗捂住一笑,还没有说完,头顶便被木莲敲了一下,有那么一瞬,一个白影闪过,木莲眉一挑,对香茗说,“困了,你扶我进去休息。”
待香茗出去后,木莲才幽幽转向暗处,冷声道:“白衣公子,怎么你今日是来替我收尸的吗?”
“你在怪我那日送药晚了。”白衣走过来,摘取了脸上的面具,露出苍白俊美的面容。
“哈,我怎么敢怪你,你是我的顶头上司,我的生死还在你手里呢。”她眼睛一白,不怪你才怪,老娘疼得死去活来的。
“燕子轩一直都在,我没法进来。后面我潜入到了厨房,见香茗在替你煎药,就把药丸放了进去。”他淡淡的口气却让她听出了几分歉意。
“算了,都过去了。”说着,她坐到白衣面前,倒了两杯水,递给白衣一杯,“你今天来不会是就为了给我解释你送药的原因吧。”
“咳咳……”白衣的脸突然一红,清了清嗓子,道,“是关于木莲姑娘的。”
“我姐姐。莫不是白衣公子想我姐姐了。”话一落,她果真看到白衣的脸不自然地抽了一下,那冰凉的眼神骇然地瞥了她一眼。这倒也是,她昏迷了三日又休息了两日,这花满楼怎么还能有莲姑娘了?
她是不想去,是在逃避小妖精。
“是皇上。那日木莲答应了要嫁给皇上,这几日却消失不见,估计要惹怒了皇上。”
“白衣,燕子愈是疯了,还是真的是个白痴?也不看看现在京城朝廷是个什么局势,他竟然还有心思花在女人身上。”
“休得如此说皇上。”白衣生气的时候,脸便会一阵白,一阵青。
“实话而已,估计你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姐姐还是你的妻君,你竟然想将她推到燕子愈身边,你还是男人吗?竟然还给自己戴绿帽子。”
“舒景。”他咬牙警告。这几次,一见面,这个女人总是要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就像那日在悬崖,他真的非常想将她推下悬崖以泄心头之恨。可是,真当她掉在悬崖处,而且明知道她是故意的,自己却突然害怕了,那种心被抽出来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莫名其妙地难受。
他自小便抵触生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特别是女人,他打心里抵触,觉得她们都像燕子愈的那些女人一样,个个只会争风吃醋,相互谋害,让他想到都害怕。对于燕子愈,他一直都是尊敬感激的态度,视他为自己的主人,尽心尽力地做任何一件事,以表忠心。但是,燕子愈一提到他的婚事,他就一阵哆嗦害怕,甚至厌恶,以至于越来越讨厌女人。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感觉,她特别坏,行为恶劣,但是,却让他无能为力。特别不愿意见到她,但是一见到她,却不由自主地想多待一会儿。
“喂,你想什么?想得都发呆了,莫不是我刚才那席话惊为天人,感化了你。”看到白衣呆坐在面前,密长得好似女孩子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好似在深思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那表情,就和漫画中无辜的美少年相差无几。
“罢了,不和你这个疯女人说了。”白衣懊恼地起身,戴上面具,“你去告诉你姐姐,若她再不出现,那皇上可真的要生气了。”
“哦,那你告诉皇上,我姐姐好像再也不会出现在花满楼了,她走了。”
“什么?”
“是啊。她说她离开京城,打算去大漠。这里,最近不安全。”
“那你还是让她亲自告诉皇上吧。哎……”白衣长叹了一口气,“皇上这才是真的动了心思,若她不亲自给一个交代,估计会连累很多人。”说着,转身消失在屏风后面。
“哼。动了真心?”木莲低眉看着手里晃动的茶杯,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她还真不知道原来燕子愈竟然有一颗真心,生性风流的他,后宫嫔妃一群,又时不时地出来拈花惹草,而且,对于他抛弃舒景一事,她一直耿耿于怀。想不到这个时候他竟然动了真心,竟然还派出了自己的大内侍卫。
莫非真要动真格?她不信。
而且就算是,像燕子愈这样的男人也是活该,她不会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