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展青等人在楼下候着,木莲上楼换好衣服,却怎么也没有看到小妖精的影子。
“花妈妈,小妖精呢?”
“莲姑娘,你可来了。”花妈妈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忙拉着木莲,焦急地说,“他好像不舒服。你且去看看他吧。”
“他人呢?我找不到他。”
“他在楼顶的小阁楼里,将自己关了一整夜了。现在也没有出来,还谁都不让上去,平时他就听你的,莲姑娘,你去瞧瞧吧。”花妈妈的语气非常着急。
“妈妈,你别急,我上去看看。”木莲在花妈妈的带领下,果真找到藏在花满楼拐角处的一个暗门,推开,是一个小阶梯,随即是一道紧闭的门。
悄悄地推开门,木莲顿时被里面的布置怔了一下。这显然不是妈妈口中的小阁楼,里面足有她所住的厢房那般大小,而且,里面布置精美,大到桌椅,小到茶杯都无不显出独一无二的气质和用心,最让人惊愕的是,里面竟然摆了几株生活鲜动的桃花,而这个时候,已经是深秋了。
屋子里有一股怪异的幽香,好似莲花,又似桃花,又有一丝苦涩的气息,像秋日的野菊。
“小妖精。”木莲浅唤了一声,悄悄地走了进去,里面却是没有丝毫回应,而屋子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小妖精。”她又唤了唤,却仍没有看到人影,目光落在那绣着桃花的屏风后,木莲绕身走了进去,整个人被眼前的情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精致的软榻上,他侧身而躺,头发凌乱地散落,垂在地面上,光洁的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如画的黛眉痛苦地紧拧,紧闭的双眸那睫毛安静地搭在苍白无色的面颊上,漂亮的薄唇早就失去了往日如凝的色彩,如同苍白的宣纸。
同他唇色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他唇角那道猩红的血迹,妖娆而刺目。
而他的双手,正发狠地揪着自己的胸口,好似承受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一样。
若不是他轻微颤抖的身体,远远看去,他和死人无异,只是表情更加痛苦而已。
“你……你怎么了?”她恍然惊觉,几乎踉跄地走上前,一把抱住他,手指触及他的身体时,木莲整个人都不由得颤了一下。
好冷,没有一丝温度,和冰块无异。
“小妖精,你怎么了?”一手揽住他,一手将他面上的头发拨开,顺带小心翼翼地擦去他嘴角的那一丝血痕。
好生难过,有一种东西在挤压着那颗原本不属于她的心脏,以至于快要窒息了。
“你怎么了?小妖精,你怎么了?”那一刻,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好似听不到了,那个颤抖的、哽咽的声音是她自己的吗?
可是,怀里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紧拧着眉痛苦地咬着唇,修长的玉指紧紧地扣在胸前,像是要将心脏给挖出来一样。
“你冷吗?你是不是冷啊?”她语无伦次地问道,抓起旁边的东西搭在他身上,更将他紧贴着自己,试图传一些温度给他。
“你是谁?”怀里的人动了动,吃力地抬起头望向她,那漂亮的凤眼碧波涟涟,眉间却有一道化不开的惆怅和哀伤。
“是我啊,你姐姐啊,木莲……”她迫使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她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娘……”娘子吗?他将那个称呼吞了下去,张开苍白的薄唇,轻声地道,“姐姐,对不起。”
“嗯。”说完,他身子一弓,胸口那种难以描绘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那种好似被刀剥开的疼痛,好似要将他的心挖开的疼痛。
伤害她,承受痛苦的却是自己。
如果可以,他宁愿那个时候将整条命出卖,将整个灵魂出卖,而不是留着另一半等待某个人的救赎。
以为等到了,以为她如那个一千年前的预言,她爱他,便能救赎他。所以,他心甘情愿地交出了剩下的一半,却等来了这种结果,等到了失望的心痛。
可是,她的那颗心不爱他,而她的行为却一次次地迷惑他。
如果当日他成魔,彻底成了一个魔鬼,即便是要下地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生物,可是,至少他是不会疼的。
抬眸望着她,他想穿透她的身体看向她的灵魂,想看清,她到底爱谁?她究竟将他置于何处?
或许,一开始便错了,一开始便错了。
昨夜,他心痛难耐,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失去理智地想要以最野蛮的方式占有她,就像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就想看到鲜血,因为,血液能让他重生。
“对不起……”他别开头,转眸看向别处,低声说道,顺势抬起一只手,想要推开她,刚抬起来,却被她一把握在了手里,顿时,一种温热的感觉从指尖传入疼痛的地方。
“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手也这么冷?”
“心痛。”
心痛,将心给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自然会痛。
“心痛?”木莲一怔,低头凝视着他苍白的精致面容,手不由得伸向他心脏所在,轻柔地为他按摩,“心痛医学上很可能是血液不通造成的堵塞。我帮你揉一揉,就不痛了。”
她重生以来没有体会过心痛的感觉,因为她的心是舒景的。
“嗯。”他点了点头,如丝的凤眼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咬着下唇怔怔地看着窗前的桃花,强迫自己不要看她,也不要想她。
他怕自己狠不下心杀了她。他怕自己一看到她,就心软了。
只是,当她走进这屋子时,当她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当她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心口时,当疼痛竟然渐渐散去时……
为什么,当他要绝望的时候,她的表现又让他觉得她是在乎他的。
“你走吧,来这里做什么?”深吸了一口气,他用力地推开她,身子自然地往后退,声音淡漠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我来看你们啊。”当日她从颜绯色那里醒来的时候,她亲耳听到颜绯色要清洗花满楼。而这两日,她又一直待在王府,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这才急忙地赶过来。
“来看我们?看到我们了吗?我们都很好,不必看了。”包膝蜷坐在软榻上,他将头埋在膝盖间,冷冷地说道。
“你这个样子叫好吗?你为什么有心痛的病?怎么以前我不知道?”她挪身,贴他而坐,伸手又将他抱在怀里,好似这样的亲密已经成了她习惯性的动作。
“姐姐,你走吧。”他挣扎了一下,又将她推开。
他已经陷入了那个旋涡,他的命已经在她手里,若不杀了她,就会成魔,就会因她而死,或许被她杀死。
而为了这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值得吗?
这是,这一夜,他思考了整晚的问题。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不吃不喝。心痛不吃药,不看大夫,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说着,她一把将他拖起来,却发现他身体轻得出奇,就这么一拉,整个人都轻飘飘地让她提起来了。
“担心我?你担心我吗?”他仰头质问,唇色惨白,却因为刚才强迫自己不要看她,又被咬出了一条血丝。
“不担心你……不担心你,我出来看你做什么?”真是的,他以为她出来一趟容易吗。
“那你为什么担心我?”不爱一个人,怎么会去关心他?爱一个人,却连他的名字都不问。多矛盾啊。
女人到底是什么动物?她又到底是何种心态?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担心你,反正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就是不爽。”忍不住朝他吼起来,几乎是拖着他,要将他带出这个屋子,“还有,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丑死了,一点都不好看。”
她的印象中,小妖精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外貌了,干脆就用这个刺激他。
“丑又如何,漂亮又如何?还不是没人喜欢,干脆直接毁了吧。”心里绝望涌起,她到底喜欢过他的漂亮,那倾国倾城的容貌。喜欢过……喜欢过。
听到他喃声自语,木莲的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探究地看着他憔悴不堪的脸。原来,这个家伙失恋了,那一刻,木莲突然觉得胸口又堵得厉害,在挤压那颗心脏,嘴里还有一股酸涩的滋味,不爽。
“嘿嘿,不就是失恋嘛。”她干笑两声,想要劝慰,却突然觉得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非常难看,估计比哭还难看。
苍白如玉的手指,颤抖地覆盖在脸上,他突然恨透了这张脸,恨透了被她喜欢过的脸。
就是因为这张脸,吸引了她,让她喜欢他,让她的行为看起来,在乎他、保护他,甚至让他误以为她爱他。
用力地推开她,他踉跄地奔向桌子,将茶杯摔在地上,捡起碎片,朝脸上划去。
“你做什么?”幸而眼疾手快,她冲上来扣住了他的手腕。
“没人喜欢的臭皮囊,毁掉算了,反正没人喜欢。”说罢,他想要甩开她,朝自己划去。
“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我本来就是疯子,像疯子一样爱一个女人,像疯子一样什么都给她,像疯子一样吃醋,像疯子一样恨不得因为她毁了所有的人。可我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她只喜欢我的脸。”
“不准。”
“走开,无须同情。”
“老子乐意。”两人推搡起来,他推,他躲,她抢,她夺,几乎就要扭打在一起。
“啊。”一声惨叫在两人混乱的撕抢中传来。
两人木然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妖娆的血迹沿着木莲的手臂蜿蜒而下,殷红的血珠凝在洁白的肌肤上,滴落在地,溅起一朵朵诡异的花。
“砰。”手里的碎片跌落,他喘着粗气,面色茫然惊恐,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颤抖着声音道,“对不起,对不起,疼吗?对不起。”
“这点痛算个屁啊。”她已经习惯受伤了,相对其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这点伤还真的只是个屁。
“我痛。”他抬起眸子,心疼地看着她,拿出一条丝绢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起来,“对不起,姐姐,我弄痛你了。”
“真是的,不就是失恋吗,有这么痛苦吗?”她恼怒地瞪着他,拉着他又坐回了塌上,顺便将他的衣服和头发整理好,仔细看着,这人还真的瘦了一大圈。
“我告诉你,失恋才真的算个屁。没有必要这么折磨自己,好了,现在你割了我一刀,发泄完了吧,还痛吗?”说这话,她有点心虚,她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尝过失恋的滋味。
凝视着她手上的伤口,他点了点头,道:“痛,但是有点甜。”
到底他还是心软,他做不到抵触她,狠不下心来拒绝她。
“甜?”她脸皮一抽,显然不懂他所谓的甜是什么,“是不是还在心痛啊?”
“嗯,你帮我揉揉吧。”又或许……他告诉自己,她以后会爱上他的,燕子轩,不过是先入为主罢了。
呃。他自己可以揉啊,算了,权当是安慰失恋的人吧。不过,她也不舒服啊,这家伙竟然失恋到这种程度,茶饭不思,毁容自虐,爱得如此深吗?真想看看这样漂亮的家伙,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
也漂亮到不食人间烟火,还是,比他还倾国倾城。这世间,有这样的人吗?
手控制着力度为他揉着心脏,她思绪早就乱飞了起来,有些混乱:“失恋嘛。就当是被人砍了一刀,伤口好了,不碰,也就没有事了。”
“或许,我没有失恋。”他抬眸看向她,碧波涟涟的眸子里柔情缱绻,原本苍白的脸上竟然浮起淡淡的红晕,看起来好似蜜桃般柔嫩,漂亮的薄唇也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没失恋?”她惊呼,放在他胸口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揉得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哎哟。”他疼得皱了起眉头,噘嘴娇声道,“姐姐,您弄痛我了。”
“那你自己揉吧。”她面色一沉,抽回手,就差点没有把他推下去。
真是的,闹着她好玩。没失恋,玩什么失恋?
“我疼呢,你不帮我揉吗?”他起身,拉住她的袖子,扬起无辜的脸,央求道。
“你不是不失恋了吗?还疼什么啊。”她恼怒地瞪着他,惊觉对上了他深邃的眸子,木莲的呼吸猛然停滞。
她就知道,这妖精果然是妖精,祸害千年,活着就是勾人魂儿的。
哎,她是凡人。手极不情愿——极不情愿地伸向他,他却顺势一倒,柔弱的身体贴在了她身上,笑容灿烂地等着她服侍。
“哼,你大爷的。”她除了伺候过她妈,还有没有这般对待过其他人。
隔着丝滑的衣衫,指尖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节奏,似乎比正常速度快了些。再看他面色,原本蜜桃色的晕红变成了酡红,那眼睛也有些迷醉的光。
这个眼神,怎么这么暧昧?脑子突然一闪,想起那次她问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的时候,他就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爱好。如果没有记错,当时,他就是这个眼神。
“心跳很正常嘛,身体也有温度,面色也恢复了,你已经痊愈了。”说着,木莲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作势要离开。
“姐姐,你去哪里?”他追上去,拉住她。
“我回去了,今晚就不表演了,我还有事。”
“先不要走,我饿了啊。”
“你饿了,和我走不走有关系吗?”
“有啊,你要留下来陪我吃饭啊。”
“我为什么要留下来陪你吃饭?”这漂亮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逻辑啊?
“你走了,我不想吃。算了,你走吧,反正也没胃口,少吃一餐也无妨。”说罢,他长叹一声,松开了木莲的手,退到软榻前,蜷曲坐了上去,还摆出一副颇受委屈的样子。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有一种想将他的头蒙起来,然后砸下去的冲动,奈何看到那张脸,她举不起手。
“那吃饭吧,反正我也饿了。”说着,木莲推开门,让花妈妈准备了些饭菜。
几乎都是素菜,但是做法却非常精致,就连摆盘都格外别致,这花满楼,何时变成了饭店了?
木莲夹起一块豆腐刚要放在嘴里,抬眼便看见小妖精端坐在旁边,瞪着眼瞧着她,满目期待。“你怎么不吃啊?”
他嘴一噘,低眉瞧着面前空空的饭碗,叹了一声。
木莲将快要到嘴的豆腐放在了他碗里,果然看到他凤眼里掠过一丝笑意,但是仍没有动筷子,于是又夹了一块冬瓜……
碗里堆满了,他脸上的笑容也堆满了。可是,还是没有动筷子。
“你到底吃还是不吃啊?”终于,她受不了,咬牙怒问道。
“我没吃早饭,没吃午饭,全身饿得没有一丝气力,胸口还在疼。”他幽怨地望着她,用手捂着胸口,蹙眉道,“姐姐,你喂我吧。”
“我喂你?那你要不要我替你吃了算了。”这……这人也太得寸进尺了。
他咧嘴一笑:“不用,你喂了便可以了。”
木莲手中的筷子抖了两抖,那表情好似喂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木莲差点被气得捶胸顿足,最后,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夹起一块青菜放在了他嘴前。
红唇轻启,含住她送来的菜,细细嚼嚼,香舌一绕,还顺势将沾在唇边的菜汁舔去,那个动作,怎一个勾魂形容。
“好吃。”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看摆在她面前的一碟雪玉兰。
啧。大爷的,继续伺候吧,将一片雪玉兰送到他面前,木莲突然想起了颜绯色那个大魔头。
“小妖精,那晚我走了之后,那个红衣魔头来了吗。”
“红衣魔头?哪个红衣魔头?”他津津有味地嚼着,挠头想了想,何时多了一个魔头?
“颜绯色。”又递上一块雪玉兰,她咬牙吐出这三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字。
“咔。”
某人咬到了筷子,险些将舌头也咬掉,睁着漂亮的凤眼,欣喜地望着她,片刻之后,那欣喜便被迷茫和惊愕所取代。
她说的是,魔头?红衣魔头?红衣魔头颜绯色?
“姐姐……”他松开筷子,吞了吞口水,颤声问道,“你……你找他。”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嗯。”她冷脸点了点头,清澈的眸子涌起浓烈的杀意。
“找他做什么?”不安,心里有一丝不安。
握筷子的手下意识地用力,她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顿地道:“杀了他。”
“咳咳咳咳咳……”那还没有嚼碎的雪玉兰顿时卡在了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唯有睁大惊恐又震惊的眼睛望着木莲,企图在她冰冷和愤怒的眼神中找到一些开玩笑的信息。
“咳咳……”可是,显然她不是开玩笑,那清澈的眸子里有一丝让他觉得寒冷的恨意,几乎,他瞧见她那握筷子的手因为用力使得骨间泛白,那力道足以捏断一双筷子。
她痛恨颜绯色。
脸被卡得一阵通红,气息不上来,却无力顾及那块雪玉兰,只是心里一片混乱和疼痛,因为他不知道,为何她已经恨上了他?
“你被卡住了。”她端来一杯水,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再次摸到他身体一阵冰凉。
“咳咳咳。”将雪玉兰吐出来,那通红的脸瞬间转白,毫无血色。紧握着她的手,他茫然地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杀他?”
心口,有一种疼痛传来,他好似看到她持剑站在他身前,毫不犹豫地插进他的心脏,那是他曾经梦到过的情景。
“我恨他。”
“为什么恨他?”
身子骤然一僵,她别过头看向窗外,咬唇道:“他是可恨之人,该杀之人。”那个男人,强迫她,夺她清白,难道不该是可恨该杀之人吗?
眸子浮起一抹痛苦和绝望,他低声道:“姐姐,凭什么他是该杀之人?”原本想要她慢慢爱上他,可是还没有开始,他难道就等到这个结果吗?
“坏人。”
“坏人?何以评定他是坏人。实际上,本就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
江湖上传言他是无心、冷血的魔鬼,对此,他付之一笑,可是当她说出来的时候,说他是魔头,说要杀他的时候,他再次感受到决裂的痛,痛彻心扉。
他可以不在乎世间所有人,唯独她不行。
“不说这个了,还吃东西吗?”她回头对着他勉强一笑,又夹了一块菜送到他嘴边。
“姐姐。”他睁着无邪的眼睛望着她,“那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是完美的人。”完美的不似人的人。
对她来说,小妖精是只完美的不可挑剔的妖精。他绝色无双的面容,清澈无邪的眸子,善良的心……他好若人世间一块不沾尘埃的美玉,纯洁无瑕,没有一丝瑕疵,宛若傲雪中的一株寒梅,娇媚却不俗,又宛若那洁白的雪娃娃,让人想捧在手心,却又好怕它融化。
让人疼,让人怜。
“完美的。”他一惊,眉间涌起未曾有过的欣喜,虽然他很想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非你想象的完美呢?
“嗯。完美的,快吃东西吧。”
“嗯。”
“好吃吗?想吃吗?”
“好吃,想吃。”他高兴地点点头,笑容纯美,期待地等她喂他,似乎全然忘记了她刚才的那一番话,原来他是很容易哄骗的孩子。
“你有的吃当然好吃了,我还饿着呢。”说罢,收回送到他嘴边的菜,飞快地放到自己的嘴里,饶有味道地嚼起来。
嘴边的食物竟然被她收回去了。他嘴一噘,委屈地看着她,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真的不错呢。好吃。”她啧啧地赞美,又吃了几块,完全不看他,还故意发出美滋滋的声音。
还想她喂?没门,真当她是来伺候人的。
“你……你不是要喂我吗?”半晌,他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拉住她夹菜的手,幽怨地问道。
“喂你?我可没有要喂你。”
“你不是答应了吗?”他眨了眨眼睛,央求道。
“我是答应了陪你吃饭,陪你吃饭不只是光看你吃。而且,我也饿了。”
表情一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歉意地收回手,拿起筷子接过她筷子上的菜,递到她嘴边:“姐姐,那我喂你吧。”
“你喂我?”木莲眼皮不安地跳了起来,可小妖精的表情还是那么纯真无邪。
“嗯,让我来喂姐姐吧。”
“咚咚……”门口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随即传来花妈妈的声音,“莲姑娘,七王爷来了,说要接轩王妃回府。”
手中的筷子晃动了一下,他如丝的凤眼中掠过一抹杀气,狠毒、冷冽,却瞬间被他淹没在黑如子夜的幽瞳中。
“姐姐,我的手都举软了,你还不吃吗?
“哦。”她惊觉,张口接住他递来的菜,含糊地笑道,“这燕子轩还真夸张,跑到这里来找人。嘿嘿,不过天色不早了,我要先走了。”
“姐姐,你明日还来吗?”
“应该不会来。”站在门口想了想,她现在的身体不适合过激的运动。
“哦,这两日大公子每日都来,好似有些生气了。”他放下筷子,走到门口,望着她淡然一笑,让她看不懂他此话是何含义。
燕子愈……木莲一惊,这几日似乎已经将他给忘记了。
“没事,我自然知道怎么处理。我先走了,你若是心疾再犯,那一定得看大夫。”
“姐姐,我能否再问你一个问题?”见她要走,他不舍地拉住她,面色有一丝惆然的笑容,“姐姐,如果你真的遇见了颜绯色,你真要杀他吗?”
“自然。”她坚定地答道。
“如果你爱上了他呢?”
“不会。”她打断了他的推测,另一只手捂着胸口,似笑非笑地道,“这颗心,不会再爱上其他任何人。”舒景的心,已经填满了一个人。
心一阵抽痛,他松开她的手,斜靠在门上看了看楼下道:“天色真的不早了。”
“你可出来了。”见木莲慢悠悠地从楼道转出来,在走廊上一直来回踱着步子的燕子轩箭步上去,一把将木莲拉住,焦躁地说道。
“哟,这不是王爷吗?”她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随即抬手推开他,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用略显失落的口气道,“王爷,您来的真是不巧,我木莲姐姐刚刚才走了。”
“舒景,你以为我是来看她的?”明黄色的烛光下,他俊美的脸上浮起一抹怒意,眼神却多了一丝伤痛。
“难道不是?”她掩嘴一笑,“以前来花满楼的男人是为了玉扇姑娘,现在来花满楼的男人是为了莲姐姐,这不是什么好奇怪、好见不得人的事。”
“你……”他就知道,他们的谈话必然永远都充满了火药味,每一句话都恨不得带毒刺进他的心脏,她对他的厌恶、责备并非一两日便能消除的。
“我是来接你的。”到底,他还是做了让步,毕竟她这样有一半是他的过错。
“呵呵。”她又笑了起来,语气依旧淡漠,“真是有劳王爷费心,我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不过,燕子轩,我还是习惯你像以前那样对我。那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说完,她身体一侧,错身从他身边走过,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谈。
燕子轩这几日的关心她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他打伤了她,险些让她死去,于是他内疚了,想要弥补。但是在她看来,这一切都像是布置的一个温柔陷阱,而她,不会跳下去,深陷其中。不会像舒景那样,痛苦地束缚着自己,可悲的连灵魂都被禁锢了。
刚走两步,一抬头便险些撞到了一个人,身子不稳刚要倒下,却被那人稳稳地扶住了。
“皇上。”木莲这下有些惊愕了,她本以为燕子愈没有看到自己早早地走了。
“舒景。”燕子愈双手仍然放在她手臂上,垂眉打量着木莲,黑瞳里有一丝异样的光芒,“看来,你果真是好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舒景”说话,却没有想到,声音比他想象得好听,清脆悦耳,竟让他觉得愉悦。
“舒景真的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皇上,失礼了。”说着,她俯身行了个礼,顺便脱离了他的双手。
“朕也没有想到,七王爷竟然如此大度,带着轩王妃到这里来。”说罢,他扬起下颚,冷笑地注视着燕子轩。
“哦,原来皇上还没有回宫啊。”燕子轩上前来,伸手揽着木莲,笑道,“我今日是陪景儿来看木莲姑娘的,这不她们两姐妹刚叙完旧。”
话音一落,燕子愈脸上顿时浮起一丝不悦。这个自然是燕子轩所料到的,这几日,燕子愈天天来花满楼,却连她一个影子都没有瞧见,一听她们竟然叙旧,当然会生气。
“原来舒景和莲姑娘认识。”说着,燕子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衣,自然他是责备白衣没有告诉他,她们两人竟然有这一层关系。
“恰巧认识而已。”木莲点了点头,却发现燕子轩揽着她的手越发地用力,那么一刻,她觉得有一道冷冽的目光在注视着她。抬头,竟然发现小妖精站在头顶的走廊上,正冷冷地看着下面的一切,而那眼神,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让她身子不由得一颤,却只是片刻,他便转身进了厢房。
“那莲姑娘人在何处?”
“可惜,莲姑娘有事,刚才已经走了。”燕子轩抢在木莲之前将问题回答了,脸上的笑意显得有几分得意。
目光一敛,燕子愈咬牙抑制着似乎要爆发的怒意,深吸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听说明日七王爷要去普陀寺,恰好慧心大师提前出关,朕也将一同前去为天下苍生祈福,当然舒饶也会去的。”
话尾故意将舒饶几个字加重了音调,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竟然没有在燕子轩脸上看出一丝波澜。
“那就明日再给皇上请安吧,今日景儿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就先陪她回府了。”话倒是请安,走的时候身子都没有低一下,就转身带着木莲离开了。
看来白衣说得对,时间不多了,皇权之争已经开始,而明明被困在京城的燕子轩竟然如此嚣张,这说明他已经有全胜的把握了。
只是,明日真的见得到那个所谓的大师吗?而他又真能帮她解除燕子轩所谓的“邪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