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那偏院依旧灯火通明,红光摇曳。这三日来,燕子轩觉得那间屋里的灯光竟有一种让人惬意且温馨的感觉,虽然三日之前,他就命人将灯点上并保证不熄灭。
而从王府门口到偏院,他第一次发现路途遥远。
“明日将她的东西搬到正院来。”偏院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石阶路旁的紫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燕子轩的步子渐渐缓了下来。
虽然里面亮着灯,但是他很害怕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王爷,进去吗?”见燕子轩站在门口不动,展青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没有想到,王爷真的信了那莲姑娘的话,带人赶了回来。
“展青,你们都下去吧。”他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却没有推开门走进去,而是背着手,在屋子外走来走去。
如果舒景不在里面,他该怎么办?如果在里面,他又该怎么办?责骂她,还是质问她?脑子里再次闪过舒饶的话,“轩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她了?”这个问题,这几日好似梦魇一样缠着他,他却不敢深究,也不敢面对。
若真的喜欢她,那他喜欢她哪里?
冷漠的神情,倔强的眼神,讥讽带刺的语言,还有她举手投足间的不亢不卑,甚至是藐视一切的高傲。
踏雪寻梅,那一日,她寻的不是梅,而是一种骨气。
是的,当她漠视他的时候,他会失落。当她含着泪控诉的时候,他会心痛。当她消失的时候,他就好似失了魂魄一样,甚至当听到她死的时候,心竟然像裂开一样,脑中一片空白,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理智,然后像发疯了一样去找她。
这,算不算是喜欢?
如果不算,那是不是算是爱了。
手覆盖在门框上,燕子轩觉得没有力气推开,想那日,她将他煎好的药泼了出来,怒骂他娶她就是为了羞辱她、折磨她。
那个时候,他的确是这样的。可是,如果她回来了,他还会这么做吗?
手腕一用力,门被无声地推开,他走进一步,随手将门带上,目光在屋子里寻找。
白色的苏州帷幔,轻扬的粉色璎珞,空旷的床榻……心里顿时一空,好似被什么压住,转眸,目光落在了靠窗的软榻上。
那里躺着一个人,头发黑如瀑布,在榻上散开,苍白无色的脸上,那一双秀丽的眉轻轻地拧起,紧闭的双眸那修长的睫毛好似安静的蝴蝶,小巧的鼻翼下,薄唇惨白无色。而那几道疤痕,在这番光景之下,不但不狰狞,反而让人心疼。
“舒景。”他怔怔地看着她,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欣喜的笑意。
只是那人动也没动,连眼皮都没有掀开,好像死过去一样。
不是木莲不理他,而是,此刻的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纠缠了。刚才若不是侥幸发现后院的门开着,她根本就进不了王府,说不定此时已经累死过去了。
之所以躺在床榻上还用毯子将自己遮住,是因为胸口还有一抹刺眼的鲜血。当今世界上,能跑步跑得吐血三升的也就只有她了。
“舒景。”他几步走了上来。
“不要过来。”感觉他要贴过来,木莲忙厉声呵斥道。
“真是你?”刚才他还以为是梦,可如今听这语气,也只有她才有。
“王爷,我累了,想休息。”她声音有气无力的,刚才那一吼,不知道又耗了多少精力。
“你这三日去了哪里?”口气变得冷淡起来,一开口,燕子轩便后悔了。他本来是想说,那就休息吧,可是心里有那么一丝不甘心,他担心了三日,痛心了三日,还险些因为她和燕子愈发生了冲突,难道就被她一句话打发了?
“明日我再回答你,好吗?”今日,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他。
“不行,三日之前,本王命令你不得离开王府半步,你非但不听,反而偷跑出去,甚至三日不归。你将本王的话当作什么了?你置本王于何处?”
伤口的疼痛再度袭遍她全身,一口腥味在胸口翻滚,藏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拽着被子,她咬着牙,吃力地说道:“如果王爷您今晚想来和我吵架,那恕不奉陪。如果王爷想知道答案,那明日一大早你便可来问我,我定一一作答。”
“你的脸色很难看,你怎么了,舒景?”他俯身,想要去扶她。
“不要碰我。”
“颜门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痛苦?”看着她苍白的唇色不自主地发颤,燕子轩心里顿时涌起一丝不安。
三日之前,那个女人说她死了,可是她没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哼,王爷,您就别假情假意了。”捂着胸口,她终于睁开眼睛,看着他担忧的表情,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个男人还真是搞笑,她之所以现在要死不活都是拜他那一掌所赐,还险些送她去见阎王,如今还有脸说是颜门。
目光落在他的胸口,她不禁冷问:“你怎么还没死?”
“你说什么?”他一愣,心口一疼,“我怎么没死?你希望我死吗?”
“是啊,我非常希望你死,可是,你命大,竟然……咳咳。”那在胸口翻腾的铁锈味,呛满了她整个口腔,“你给我滚。”
不能让他发现。
“好,那本王明日便来问你,你若今晚敢再耍什么花招,本王定然不会轻易地放过你。”他起身,朝院子外走去,脸上却掩藏不住那难以名状的挫败感。
为何每次都要以吵架结束?为何失忆后的她,这么厌恶他,甚至恨不得他去死!可是……步子猛地一停,他转身飞奔进屋。
那个蒙面女人亲口说的,说舒景喜欢他,说要他给她陪葬。
走进屋子,他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本来安稳躺在榻上的她不知何时竟然跌在了地上,洁白的衣衫血迹斑驳,而她发青的唇角,竟然有一丝血迹。
“舒景,舒景,你怎么了?”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燕子轩急得大声呼唤,“来人,找大夫,找大夫。展青,找大夫。”
将她揽在怀里,燕子轩再次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脑子里一片空白。胸口前的那个人,已经气若游丝,柔软的身体也渐渐冰凉。
“舒景,你不要睡,给本王醒过来。”他用力地摇晃着她,“不要睡,一会儿就好了。”
“燕子轩,我讨厌你,你滚。”她咬着唇,没有力气反抗他,可是却对他无比厌恶。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舒景,告诉我,为何要我替你承担这些?
“王爷,大夫来了。”
“快,替她看看到底怎么了?”将她平躺放在床上,燕子轩紧握着她的手,没有丝毫松开。
“滚,都给我滚……”她奋力地喊道。
“舒景,你若是再这样下去,会死的。”他低声安慰道。
“哈哈,死了好,我也巴不得死,一具没有情感的臭皮囊,老子不稀罕。”
“你胡说什么?不要闹了,让大夫替你把脉。”
“不准。”她怒视着他,心里是痛,也是酸,但是,不是她的感觉,她控制不了那一颗心,“燕子轩,你不是希望我死吗?你不是也讨厌我吗?你让我死。”
手温柔地覆盖在她的脸上,他紧握着她的手,命令道:“没有本王的命令,你舒景,不准死。”随即,点了她的穴道,任由她愤恨地盯着他。
“大夫,你替她把脉。”
大夫躬身点了点头,将一块绣帕放在木莲的手腕上,开始把起脉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脸上渗出许多汗珠。
“到底怎么了?”见大夫脸色如此难看,燕子轩不觉得也揪起心来。
“王爷。”那大夫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王妃好似被人袭击,身受内伤,被人用内力震裂了五脏。”
“颜门,该死的颜门。”手指紧握成拳,燕子轩眼中腾起熊熊恨意,“那现在如何?”
“按王妃日前的情况,好似这三日中有高手为她诊治,本无大碍,可是,不知为何,身体再次动气,内伤再度裂开,反而比先前还严重了。这,恐怕……”
“恐怕什么?”他冷眼一扫,“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你也别走出王府了。”
“那,小人需要检查一下王妃的伤痕,不过,可能需要解开衣衫。”
解衣衫?
他的女人,岂能让他人解衣衫?
恼怒地瞪了大夫一眼,燕子轩脸色一沉,道:“解衣衫?要检查伤口在什么位置,本王来看,然后告诉你。你且退出去,等本王宣你进来。”说罢,他放下帷幔帐子,看了看木莲,柔声道,“舒景,本王为你宽衣,先看看你的伤势。”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神似刀,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本王不会做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感受到了她的不愿意,燕子轩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考虑了半秒,还是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解开。
心中羞涩和厌恶一起涌起,她涨红着脸,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他为自己解开衣衫,却因为被点了穴道,说不出,也动不了。
皮肤一阵清凉,最后一件衣衫从身上脱离,那么一片刻,耻辱好似蚂蚁一样爬满了她的全身,甚至她能感觉到他灼热且惊讶的目光。
明亮的琉璃光下,她雪白的肌肤泛着迷人的光泽,漂亮的脖子下锁骨线条优美,双肩瘦弱纤细……只是……
燕子轩剑眉紧拧,眉间有掩饰不住的惊愕,连呼吸都开始沉重了起来。
颤抖着双手,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姣好的雪白胸脯竟然有一块石头大小的褐色印迹,在上面,靠近左肩的地方,则有一块褐色的掌印。
显然,那两块地方,正是她受伤的由来。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他才颤抖着双手替她解开穴道,目光怔怔地盯着木莲。
“是你,怎么会是你?”
她身上的这两个伤痕,他怎么能忘记呢,那明明是他自己的掌法。可是那晚受他一掌的明明是另一个女人,一个手持长剑,出手毒辣,每一招都要置他于死地的陌生女人。
而她,嘴里明明念叨要取他性命,让他去给舒景陪葬。
而她,又明明是颜门门主的女人。
他亲耳听到颜绯色把她抱在怀里说,他的女人岂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碰的。
怎么可能是她?
一切都混乱了。
她怎么能说自己死了?为什么要取自己的性命?为什么她又是颜绯色的女人?
“舒景,不是你,是吗?那晚那个人不是,怎么可能是你呢?”他勉强笑了笑,目光扫过她身上的伤痕,无助地落在她脸上,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咳咳……哈哈哈。”见他一副既窘迫又害怕,还一副惊愕得像见了鬼的样子,木莲本想大笑,一动气,一口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他赶紧解开她的穴道,拿出丝绢要替她擦掉,她却转头避开。
四目相对,她望着他嘲讽一笑,眼里竟是轻蔑和淡漠,看得燕子轩一个激灵,身上的伤口也瞬间裂开,却不觉得痛了,但是伤口下面的心却痛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晚,那个女人在刺他最后一剑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高傲的、不屑的,还有厌恶吧。
“那晚,用剑伤我的人,真的是你?”
她狠毒一笑,咬牙道:“就是我。可是,我都要死了,你却没有死。那一剑,真的是便宜你了。咳咳……”
“舒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个人怎么可能是你?你怎么可能说自己死了?”
“哈哈哈。”木莲靠在床上,面色越发难看起来,声音也失去了力度,“舒景本来就已经死了。在我进王府的第一天,她就死了。咳咳……”
“你病了,在说胡话,这伤口是巧合而已。”见她如此痛苦,燕子轩轻柔地将她抱在怀里,小声地安慰道,“那个人不是你。”
那个人是颜绯色的妻子,不会是舒景的。一定是巧合,他自我安慰道。
“放开我。我没有病,舒景本来就死了,现在的我,要死不活的我,根本就不是舒景。”
“舒景,我知道你以前有委屈,以前我待你不好,但是……相信我,这一次你会好的。有什么事,等好了再说。”
“滚,不要假仁假义,你打我这两掌的时候,有手下留情吗?我现在就是要死,谁都不准救我,我不愿意替舒景活下去了。”
心骤然一疼,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怀里的人怒视着他,试图挣扎,浑身力气全换来痛苦的呻吟。
即便他骗自己,他也骗不过她身上那两道伤痕。
如她所说,那两掌是他打出去的,几乎要了她的命。
“舒景。”伸手想要拨开她额前那几屡被汗水沾湿的头发,指尖还没有碰触,就被她侧头躲开。
四目相对,她的目光好似针尖一样扎在了他的心里,让他疼痛不已,这目光,带着对他的厌恶、藐视、轻蔑、讥讽。
时光顿然停止,好似再次看见她手持利剑站在他面前,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样子,那个时候,她就以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手,到底还是放在了她脸上,他柔声问道:“舒景,你真的这样恨我吗?”
她不是明明爱着他的吗?
“不要碰我。咳咳……不要叫我,以前的舒景已经死了,在我嫁入你轩王府的那天就投河自尽了。”竭力地想要避开他的碰触,却只会增加身体的疼痛,那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在胃部翻涌,似乎就要从口里喷薄出来,“还有,我的确是恨你,恨不得你去死……哈哈哈……咳咳……”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来,随即眼前一黑。
“舒景,舒景……来人啊,大夫,大夫……”
大夫颤颤巍巍地将银针收好,躬身退了出去。
燕子轩一个跨步走上前,坐在床边,紧握着木莲冰凉的手,疲惫的面容已经憔悴不堪,双眼都布满了血丝,他生怕大夫对他说准备后事。
“舒景……”他小声地唤了唤,指腹抚摩着她的手背,却见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为什么她没有醒?”他回头质问道。
“王爷,这针刚下去,王妃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王爷先且下去,让她好生休息。”
“是吗?”他自问了一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又起身将她左手放进去。手腕相触的那一瞬间,燕子轩整个人好似被点穴一样呆立在远处,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寒光,要去碰触她的手片刻之后也紧握成拳,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爆裂。
颜门。
薄唇一抿,他还是将她的手放了进去,脑子里却再也无法忘记她左手上那个赤红的木质镯子。
如果说,她身上那两个足以致命的伤痕已经证明被他所伤,而她晕倒前那锐利的眼神证明黑衣人是舒景自己。
那这个木镯子证明了什么?证明了那晚颜门的确出现了,而她,正是他口中的娘子。
放下帷幔,他扶着床稳住了身子,随即沉重地走到展青面前,低声吩咐道:“展青,随本王来书房。”
死寂一般的书房里,没有任何声响,只是偶尔传来杯子相互碰撞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在这番光景下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叹了一口气,燕子轩神色凝重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抬头看向展青,道:“那晚,袭击本王的那个黑衣人……”心猛地一抽,他停了停,声音有那么一丝颤抖,“那个黑衣人是舒景。”
“王妃?”此刻展青的表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是的,那个说要杀本王给舒景陪葬的人,就是轩王府舒景她本人。”手指紧扣,就连他自己说出来都不敢相信,展青又怎么可能明白呢?
“王爷,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王妃的个性应该不至于这样吧?而且,她也不会持剑刺伤王爷啊?”话一出,展青闭嘴了。这轩王妃的个性,他已经完全不能用以前的定论来评判了,至于伤害王爷,自从她开口说话以来,她就没有一句话不针对王爷的。
“的确是她。因为,她身上的伤口,是本王所伤的。”语气有掩饰不住的懊悔,甚至连手都抖了起来,他当时怎么出手就如此之重?“而且,她自己也承认了。还有,她手上的那只怪异镯子。当时那颜绯色将她带走的时候,我刚好看到她手腕上的那只手镯了。”
展青赫然一惊,背部不由得布上一层冷汗。
这王爷是意指王妃爬墙了,想到以前她麻利的翻墙动作,展青再度打了一个冷战,让汗水湿透了衣衫,心里直叫不好。莫不是真的出轨了?对方还是人人畏惧的颜门门主。
那个爱好杀人、手段残忍的魔鬼。
对于舒景迷恋燕子轩一事,京城内外谁不知道,金銮殿上亲口求婚,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可是,自从新婚当晚,以及率先扔出休书来看,现在的舒景好像真的不喜欢王爷了。这爬墙,就越发的合理了。
不过,他作为贴身侍卫,总不可能说:“据分析,王妃真的爬墙了吧。”
思量了半天,展青眸光一闪,道:“王爷,属下已经查清了颜门出自何处。”
“哪里?”
“据得到的消息,好似他们来自西岐。”
“西岐。”声音赫然提高,燕子轩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安,甚至有些恐慌,“你确定他们来自西岐?”
“王爷,西岐远居天山,与天地为邻,那里的人据说都会使用一些妖术,特别是身份居高的西岐人,可以控制他人的思想,甚至是行为。如果颜绯色真是来自西岐,那他定然是对王妃使用了妖术,控制了她的言行,让她胡言乱语。”
“不然,一个活着的人,怎么可能说自己死了呢?而且,王妃之前身居舒府,自小身子薄弱,怎能突然会了功夫?此番看来,只有这种解释合理了。”
“西岐,西岐……”燕子轩兀自低念了几声,随即站起来,负手走到窗前,抬头看着墨色一样的天空,眉间凝色越发沉重。
西岐,这个神秘的国度,拒绝任何外族人进入,也不准任何族人下山。可是,为何,这个时候他们来了呢?
妖术。
闭眼,有一些破碎的记忆闪过。一个漂亮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一双凄美的眸子,无助的眼神……女人的哭泣声,还有,不停地出现的妖女这个字眼。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控制舒景的目的会是什么?”
“这个恐怕要等王妃醒来之后才知道。”
“本王不想她被控制,该当如何做?”他回头,瞧着展青,问道。
虽然和舒景只有名分,可是他已经认定了她是他的女人,岂能受他人控制。
“半月后,普陀寺方丈慧心大师出关,那时候,王爷可将王妃带去求助于方丈大师,据说他以前遇到过西岐人,也略懂他们的习俗和妖术。”
“哎,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心里纠结不安。
她到底是失忆了,还是被控制了?控制得连自己的死活都不清楚了吗?
而且,若真的被控制,他倒也觉得好一些,至少她不是情愿恨他的,也是不得已才出手伤害他的。他仍记得,她说,舒景心里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只是,想起那红衣人深情款款的模样,倒怎么也不像是控制了她,仿佛,他抱着的那个就是他深爱的人。
一袭红衫,绯红旖旎,宛若鬼魅一样落在了帷幔帐子外。
只见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地昏睡在那里,他薄唇微噘,脸上浮起一丝不悦,伸手掀开帷幔帐子便侧身躺在她身边。
轻轻捏住她的手腕,他冷声道:“真是庸医。”
“娘子,不准睡过去。”将一颗散发着幽香的药丸放入她口中,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吞下去,不是咽不下去,而是,她根本就拒绝咽下去。
“娘子,乖,将药吃了。”心里有那么一丝不安,他想起她拿走血玲珑说的话,死了更好,我巴不得死,不喜欢这个臭皮囊。
莫不是,她要寻死了?
“木莲,你已是我颜绯色的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哪怕魂魄也不得脱离于我颜绯色。没有为夫的允许,你不能死,也不准死。”他冷声命令道,如丝的凤眼里寒光涌起,没有一丝温度,说完,扣住她下颚的指尖微用力,她不得已张开嘴,那药丸便顺着滚下。
为防她将药吐出,他头一低,漂亮的唇将她冰凉的薄唇封住,没有一丝空隙,舌尖轻敲开她的贝齿,寻找着她的柔软,追逐着、缠绕着……
“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看似温柔却热烈如火的吻让她喘不过气,还是因为药效的作用,昏迷中的她不由得发出一声娇柔的轻哼,原来苍白如纸的脸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双唇,他支起手肘托着下巴,睁着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她似痛苦、似愉悦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赞叹道:“多可爱的娘子,唇都是甜的。”
说着,忍不住伸出手指,勾画起她樱唇的轮廓来。
“娘子,现在你还痛吗?”估计那药已经在她身体里化开,他放下手,趴在她耳边小声地问道,“为夫不会让娘子疼的,为夫每天晚上都过来陪你,给你喂药。”
一想到又要吻她,用唇逼她喝药,他漂亮的脸蛋不由得浮起一抹坏笑,随即头便在她脖子上一蹭一蹭的,撒娇道:“想到每天都要用唇给娘子喂药,被娘子轻薄,为夫脸都红了,真不好意思。”
那双手也不自觉地在她柔软的腰间游来游去,极其不安分,还开始解起腰带来。
“娘子,为夫如此待你。你醒后可要好好的‘奖励’为夫哦。”他贼笑一声,指尖挑开她的衣衫,触摸着她光滑的皮肤,声音顿时急促了些,咬了咬唇,他做了一个难耐的表情,像一个贪吃的孩子,白玉般的手指调皮地在她平坦的腹部画着圈圈,写着字。
“哎呀。”手不由得要往腹部以下延伸,他低呼了一声,慌忙收回手,道,“娘子,为夫都变‘坏’了。”
手贴在她不再冰凉的额头上,他放心地点了点头,抬头看向窗外,天空微露白肚,他要走了,这天快亮了。
噘着唇看了看木莲,小妖精似乎还是有些舍不得走,俯身,将唇凑到她脖子处,终于,还是忍不住啄了下去。
一个粉色的吻痕落下,他俏皮一笑,摸着下巴自豪地说道:“这是为夫的记号。”
正欲离开,院子外突然传来小声的禀告声,随即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白色身影走了进来。
颜绯色眉目轻挑,冷眼看着燕子轩走进来,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薄唇勾起一抹浅笑,一拂红袖,宛若风一样落入窗外,随即消失,只留下在风中摇曳的白色帷幔和淡淡的幽香。
刚走到厢房中间的燕子轩身体本能地一紧,随即疾步走向窗口,却发现外面什么都没有,是错觉还是眼花?他在进屋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股非常人的寒气,还有一道冷厉的目光。
那种感觉像极了颜绯色。
那种与生俱来的凌厉和霸气。
关好窗户,又将屋子检查了一番,他才放心地坐在她床边,伸手搁在她额头上,又仔细瞧了一番她微红的脸,燕子轩俊美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只是,片刻之后,他的笑容僵住了。
指尖颤颤地落在她脖子上,蹙眉。瞧了半天,他肯定,在离开之前,她脖子上什么都没有,怎么突的就多了一块红色的印迹?这块红色的印迹落在雪白的脖颈上显得格外突兀和刺眼。
“香茗。”他小声唤道,见香茗进来,忙问,“王妃脖子上是怎么了?”
香茗探头一瞧,道:“王爷,小姐好像是对这间屋子的被褥过敏,前些日子一起床,她身上也多了许多这样的印迹,可能是被虫咬的。”
“这都快深秋了,还有虫子?”他喃喃自语道,然后摆手让香茗退下,自己则靠在床头试图将混乱的思绪理清,可不到片刻,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那好似吻痕的红印。
怎么左右看来,都像极了男女欢爱之后的印迹。
修长的睫毛动了动,木莲吃力地睁开眼,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那胸腔的疼痛一夜之间好似消去了一半。
没死成?想起昨晚昏迷中好像有人在喂她药,而且,还被亲昵了一番。估计是梦吧!
抬眉四下望去,目光落在身边时,木莲泛着红晕的脸当即一僵。
燕子轩身着梨白色的袍子,斜靠在床头,头发高束,额前几缕发丝垂下,落在他紧闭的双眸上,轻拂着他修长的睫毛,高挺的鼻翼下,薄唇紧闭,有些干涩发裂。
动了动身子,想要离他远点,才发现一只手被他紧握在手心。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木莲心里一紧,又急又懊恼,莫不是昨晚他在喂她药?
药丸落入唇里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有人在吻她,轻柔的,眷恋的,急迫的。
天,这竟然是真的。她痛苦地闭上眼,身体因为愤怒而发抖,惊醒了守在旁边的燕子轩。
“你醒了。”他伸手摸向她的额头。
“不要碰我。”她哑声喊道,眼里目光似剑,像要将他万箭穿心。
“醒了,就喝药吧。香茗,将药端来。”他尴尬地收回手。
“不喝,都给我滚。”一扭头,她翻身背对着他,因为动怒,身体的伤口又钻心地疼了起来。
见她如此冷待他,燕子轩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冷淡:“舒景,你不是恨本王,想要本王死吗?”
木莲愕然,不明白他此刻为何提出这个问题。
“你若不喝药,如何有力气杀了本王?”
“哼。”她回头瞧着他,脸上浮起一抹讥笑,“激将法吗?以这样的方法来刺激我喝药。燕子轩,你当我是小孩子吗?重伤了我,现在又费尽心思来救我。给个巴掌赏一颗糖。真是搞笑,你以为我会感谢你。我仍然讨厌你,憎恨你,巴不得你死。但是,我现在不想亲自杀了你,因为,我怕脏了手。”
不对,她不仅脏了手,还脏了口,已经被他亲了。
“香茗,拿水,我要漱口,这里灰尘太多。”
对她的讥讽,他好脾气地淡淡一笑,道:“一醒来,就恢复了这般伶牙俐齿。看来,大夫昨晚那几针,扎得真不错。展青,去将大夫传来,王妃不肯喝药,请他来多扎几针。”
扎针?
木莲一听,脸色当即一变,想到古代那种像头发丝一样细长的东西扎到皮肤深处,还一晃一晃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她从小怕打针,更别说扎这种看起来都让人毛骨悚然的银针了。
“不准,不准给我扎针。谁给我扎针,我就让谁死。”
“你现在只是唇舌厉害,弄不死人的。”他揶揄道。
眼眸一蹬,她秀丽的眸子里再次飞出千把刀子。
“小姐,您要的水。”香茗哆嗦了一声,却不敢抬头看向木莲。
“香茗,别忘了规矩。你该称呼她为王妃。”下颚一扬,他笑意浓烈地注视着木莲,深邃的眸子好似有惊涛涌过。
“王妃?燕子轩,谁是你的王妃。你别忘了,新婚夜你已经将我休掉了。”她冷冷一笑,迎上他的目光,嘴角有那么一丝凄楚。
舒景,为何你要爱这个男人?告诉我,这个男人值得你如何去爱?
眼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燕子轩身子一颤,笑容淡去,有些歉意地看着木莲。
她对他的怨恨,已经很深了,从新婚之夜便开始了,累积了,堆积了。
“休妻,得以休书为凭。可有休书?若没有休书,你还是本王的王妃,任何人看到了你,都得尊称你为轩王妃。”
“燕子轩,你耍赖。”
“本王说实话而已。”看着她气得拧在一起的脸,燕子轩心里一暖。虽然这个女人每一句话都针对他,怨恨他,排斥他。可是,看到她能如此生龙活虎地和他吵架斗嘴,他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甜蜜,像蜜一般,到嘴里有那么一丝酸涩,到了心里,却是无法回味的甜。
是啊,她活着。
“可是,燕子轩,我可是写了休书将你给休了。”
“是吗?但你不也是将休书收回了吗?”
苍白的指尖用力地揪着床单,木莲愤恨地瞪着燕子轩,真想吃一颗菠菜冲上去扇他记耳光。特别是他现在脸上那抹要让她抓狂,似担忧、似高兴、似欣慰、似得意的笑容,真是令人生厌。
他担忧个屁,她身上的伤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高兴个屁,是高兴他挨了她一剑,还能如此生龙活虎地站在她面前显摆吗?
欣慰,这……她不知道他为何要欣慰了。
最讨厌的是他得意的神情。是因为今天两人的口水战,他占了上风吗?还是因为,看着她狼狈地被他说得无力还口?
若不是因为今日体力不支,她一定像往日一样骂得他狗血淋头、灰头垢面的,想到这里,她不免觉得口渴得要命。
“香茗,我渴了。”
香茗点了点头,将碗端过去。
木莲伸手接过精致的瓷碗,放在嘴边就开喝,目光却依旧像刀子一样片刻不离燕子轩。
燕子轩挑了挑眉,还是摆给她一个复杂的笑容,只是,眼中却有一抹一闪而过的狡黠,没有让她捕捉到。
“哇。”那所谓的“水”刚入喉,一股苦味和涩味就瞬间蔓延了她的口腔,胃里被这突来的味道刺激,再度万马翻腾、踏尘而来。
药。她顿时惊觉,张开嘴想要吐,却被人扣住下颚,逼迫打开喉咙,将含在嘴里剩下的药一并吞下。
她奋力地反抗,胃里难受得像火烧了一样,嘴里的苦涩也让她快要晕厥喘不气来,正当她再度要呕吐出来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块糖放在了她嘴里,随即将她紧紧地钳制在怀里,不让她动分毫。
“良药苦口,吃一块糖便过去了。”他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手掌也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
“嗯……”嘴里含着糖,因为苦味,她不敢吐出来,却仍然扭动着身体想要脱离他。
“哎,哄你吃药,还真不容易。”他在她耳边轻叹了一声,却将她搂得更紧了,恨不得将她捏碎嵌入骨头里。
怀里这个柔软又有温度的身体,是真实的她,那一刻,燕子轩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幸福。
“真好。”他又兀自说了一句,带着属于他的温薄气息落入她的耳际。
那一刻,木莲突然觉得心骤然收紧,随即没有节奏地狂跳起来。原来,他一开始便刺激她了,刺激她和他吵架,刺激她吵架吵得累了,忘记了他的目的,然后陷入他的圈套,乖乖地将药喝了下去。
想起昨夜那个混沌的场景,他好似也是这样强迫她喝药。只是,唇齿之间,却有辗转缠绵的味道,那轻柔的缱绻,那火热的眷恋,那怡人的甘甜更胜过此刻嘴里的糖,弥漫了她的口腔,窜入了她身体,甚至带走了她的呼吸。
昏迷中,他的呓语她一直无法听清,可是,那吻却是如此清晰,甚至她不觉得有任何苦涩的药味,唇齿间只有那吻后留下的芬芳和幽香。
她承认,她眷恋着那个似梦似幻的吻。
身体忘记了挣扎,她无力地靠在他肩上,抬眸打量着他的侧脸,修长而英气的眉,浓密的睫毛,深若幽潭的瞳眸,高体的鼻翼,性感的薄唇,只是,这一切,还是无法掩饰他脸上的疲倦。
是因为,昨夜守了她一夜吗?
“还苦吗?”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再度传来。
她恍然一惊,对上了他深情若水的黑眸。
下巴被轻柔地挑起,他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轻轻地落在她面颊上。
是一种陌生但仍旧怡人的味道,好似栀子花那样清晰,却不似昨晚那种无法用言语或者一种花香来形容的味道。
那种味道,有点冷,有点痛,却又让人迷醉。她蹙眉,不知为何要用那这几个字眼来形容昨晚的香气。
眼前的脸越来越近,看得有些吃力,木莲突然醒悟,他这是要吻她。
“滚。”木莲侧头避开了他的吻。
燕子轩身子颤抖了一下,连搂着她的手也不经意地松了一些。
她迅速脱离了他的怀抱,翻滚在床上,眼中再度恢复了对他的厌恶,心里却不停地骂自己。
木莲,木莲,你刚才是怎么了?
他不就是给了你一块糖,又将你哄了吗?你把自己当成了三岁的孩子吗?
鄙视你,鄙视刚才你差点心动。你木莲不准心动。
燕子轩叹了一口气,眉间有掩饰不住的失落,看了木莲半晌,目光落在了她手腕的镯子上。
“舒景,本王可否问你一件事?”他极少用这般的口气问她,而且用的还是可否两个字。
她将被子拉过来,将自己裹住,侧着脸,面色很是不耐烦地道:“问了你就会滚吗?如果你问了就会在我面前消失,我有问必答。”目光却没有再去看他,她有些心虚了,心乱跳得厉害。
憎恨自己。
“颜门门主颜绯色……”袖中的手指紧握成拳,他咬了咬牙,“颜绯色到底是你什么人?”
“颜绯色?”她这才抬眸看向他,紧拧着眉,“颜绯色?”
“是的,颜门门主,颜绯色。”
“不认识。”她答得干脆而利落,神色里还有点鄙视。
她还以为他会问什么有建设性的问题。
“不认识?”他恍然一惊,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答案,而是因为她此刻看他的表情,好似他问了一个根本就不是问题的问题。
“你确定不认识他?”
“不认识难道还说认识吗?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她口气十分不耐烦。
“你真的确定?”燕子轩仍旧不死心,虽然现在木莲的神情告诉他,她没有撒谎,可是,那镯子明明就在她手上。
“确定。真是烦透了,你的问题我回答完了,快滚。”身子一倒,她直挺挺地躺下,翻身给了他一个背影。
她现在真的烦透了,非常烦,她不但没死,怎么吃了药,好似体力恢复得越来越快?刚才,还差点……烦。
舒景,我不会替你爱的,不会。
“舒景,你想想,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或许见过他?又或许,印象不深刻给忘记了?”
“哎呀,燕子轩,你不要用这种问题来缠我。那个什么……颜……”
她一顿,想不起那个陌生的名字了。
“颜绯色。”
“对,颜绯色,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好了,麻烦你离开。”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她很不爽地甩了甩手。
“舒景,颜绯色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魔头,中秋之夜的血洗京城就是他的所作所为,如果你认识他……”
“不认识。”终于,她再度翻身坐起来,恼怒地瞪着他,“我不知道你为何非要问我这个问题,我说了不认识就不认识。而且,我也特别讨厌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
“那……最好。”眉间有化不开的忧虑,他长叹了一口气,朝外走,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回头对她说道,“待你身子好了,就搬回本王的正院。”
啥?搬回正院?那正院不是他住的地方吗?木莲呆滞地看着香茗走进来,耸着肩问:“香茗,刚才燕子轩说什么?”
“呵呵。”香茗掩嘴笑了起来,“小姐,现在王爷越来越宠你了。”
“宠?宠你个头啊。我才不稀罕他宠。”想到刚才那尴尬的情景,她宁可他对她越来越刻薄。
手捂住胸口,这颗心,里面装满了他。而她,没法控制,一旦陷入他的温柔圈,就会像一个傀儡一样爱上他,同舒景一样迷失自我。
她不能这样,她宁肯做一具没有感情的活死人。
“香茗,你扶我下来,我想走走。”
木莲刚要起床,却突然看见门口走进两个身影,一个女子身穿白色精致华服,而另外一个则穿着浅蓝色绣花外衫。
“姐姐,您刚醒来,还是待在床上好些。”这说话语气怪腔怪调的,正是穿白衣服的皎儿。
“皎儿夫人,艳儿夫人。”香茗欠身说道。
木莲冷眼扫过皎儿,这个女人她新婚之夜就见过,就是和燕子轩上演春宫直播的女主角嘛。对她,她木莲毫不感兴趣,倒是这个艳儿,她只是远远见过一面,而且她还中毒了。
“姐姐,气色似乎好些了。”艳儿走上前来,微微一笑。
这一看,木莲怔了一下,说不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是比起皎儿,艳儿容貌和气质更胜一筹,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忧愁,而且声音温文尔雅,没有丝毫做作。但是,看得出来是个极其深沉的人,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木莲反而对她更感兴趣了,为何这样漂亮的女子竟然不是那晚的春宫直播的女主角?
莫不是,她不懂得如何取悦燕子轩?
“好些了。”木莲淡淡地答道,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姐姐,今天天气不错,可以适当走动一下。”显然,艳儿并没有将皎儿放在眼里,反而主动上前去扶住木莲。
只是,她的手却直接放在了木莲的手腕处,轻微用力,她朝木莲点头一笑,轻声道:“果真是举世无双的好药,过两日,姐姐就可痊愈了。”
轻柔的声音中,木莲却听到一股淡淡的哀伤和失落。
艳儿会把脉。显然,她口中的举世无双的好药,应该不会是刚才燕子轩哄她喝下去的那碗中药,而是夜里她吞下的那枚瞬间缓减了她疼痛的药丸。
“哼,阿谀奉承。”皎儿瞪了艳儿一眼,冷笑道,“听说姐姐要搬到正院了,皎儿在这里恭喜姐姐了。不过呢,在搬过去之前,姐姐还是多学学如何伺候王爷,免得到时候又被送回来。”
“看来皎儿是被送回来过。”木莲挑眉斜睨着皎儿,笑道,“还是,皎儿从来没有去过?”
“你……”皎儿面色一白,咬了咬唇,被木莲气得话也说不出来。这正院,只有王妃才能入住,她一个侧妃,就连过夜的资格都没有,心中酸涩涌起,皎儿一甩袖,瞪了木莲和艳儿一眼,飞快地奔了出去。
看得木莲不由得苦笑了一番。皎儿姿态固然骄纵,却性情都写在了脸上,倒也有些率真。
“姐姐,皎儿是无心的。”艳儿无奈地说道。
“我知道。”起身穿好衣服,木莲走了几步,转向艳儿,“听说那几日你中毒了?”
“是啊,中毒了。”艳儿避开了她的眼神,侧头看向窗外,阳光洒满院子,迷离而暖和,可她的眉间,却又多了几分惆然和痛苦。
好像她是被人逼迫中毒的一样。
“走,出去走走罢。”木莲心里有几分明了为何那晚燕子轩会选择皎儿了,皎儿懂得如何迎合他,懂得取悦他,懂得撒娇。而眼前的艳儿,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让人不忍心伤害的哀怨气息,估计对床帏之事,也清心寡欲吧。
秋风扬动,天空中不时有几片落叶飘下,落在艳儿和木莲的身边,两人并排靠在藤椅上,沉默无语。
“姐姐,你喜欢他吗?”突然,艳儿转头看向木莲,轻声问道。
喜欢?她蹙眉,不解地瞧着艳儿,脑子里却突然涌出一个绯红的妖娆身影,他媚眼如丝,腻声问道:“姐姐,你喜欢我吗?”
“艳儿,你怎么了?”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还算得上是陌生人,她竟然就问如此“深奥”的问题,而且古代女子不都是很矜持的吗?这样的问题应该是很难以启齿的啊。
“姐姐,那你爱他吗?”她继续问道,眼神很是期待。
这个问题,再度让木莲恼怒起来,因为这个时候,她脑子里老是不停地浮现出燕子轩的样子。
“不谈这个问题吧。”
她苦涩一笑,又望向天空:“对不起,姐姐,艳儿太过唐突。”
“艳儿,你是不是有另外喜欢的人?”木莲下意识地探问道。
“姐姐,我唐突了。今日先告辞,明儿再来看你。”艳儿神色一慌,忙从椅子上起来,欠了个身,便急忙地走了。
莫名其妙啊。
木莲看着她急促的背影,将远处的香茗唤了过来,“香茗,这艳儿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啊?”
“小姐,听说这艳儿夫人是王爷从青楼买来的,好似这个艳儿夫人出身贫困,被卖进了青楼,然后寻死寻活的,后来王爷不忍心,就将她带了回来。”
“哦,他这么好心。估计是贪图人家美色吧。”她瘪嘴讥笑。
“小姐,您这就猜错了,听府上的丫鬟说,王爷还没有去过艳儿夫人那里呢。”
“啥?”木莲整个人呆住了,这么大一个美人就这样闲放着,岂不是浪费?而这显然也不符合燕子轩那变态的本性。
搞笑了,原来这王府还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