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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燕子轩走在前面,步履急促,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怒火,怎么浇也浇不灭。一回头,便看见那个女人神态自若地跟上来,只是,看到他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本就怒火中烧的心突然烦躁起来。

刚才,她看燕子愈的时候不是还笑靥如花吗?

“舒景,你过来。”

木莲一扭头,装作没有听见,便朝另外一辆马车走去。刚才跳舞一直踩着节奏,定会让人怀疑,所以她必须格外小心。

“本王让你过来。”

没听见,一撩袍子,她翻身上马车,腰间却突然多了一只手,随即整个人被抱了下来。

靠,这个变态又想摔她。

她咬牙忍着即将传来的疼痛。只是,身体却紧紧贴着宽阔的胸膛,愕然抬头,瞬间对上了他的眸子。

做什么?感到腰间的那只手突然用力将她搂紧,木莲奋力挣扎,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本王在和你说话。”他声音压抑着几分怒气。

他突然发现他非常讨厌这个女人的漠视,在她朝燕子愈莞尔一笑的那一刻,他猛然想起,这个女人从嫁进来那一刻,似乎从未对他笑过。

而且,她竟然主动想要接近燕子愈。

“以后本王和你说话,你若再这个态度,本王定让你生死不如。”

她翻了一个白眼,扭头不搭理他。生不如死算什么?这种感觉不是早就体会了吗?而且让她生不如死的何止他一个。

“看着本王。”手毫不怜惜地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燕子轩越加地恼怒,目光扫过她的眸子,落在她伤痕上的朱砂上,心里顿时抽了一下,似乎再次看到跳舞的情景。

飘飘若仙,似梦似幻。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心动了。

不过……

“你知不知道?你跳得很好。”嘴角一勾,邪魅的语调从他的薄唇里发出来,“你的每一个舞步本王都记得,和那琵琶配合得天衣无缝。”说罢,他扣住她下巴的手指一绕,落在了她的耳垂上,暧昧地揉捏,“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弹琵琶的人懂得王妃的心思。竟然配合这么默契。莫不是,王妃的耳疾好了?”

果真怀疑了。

木莲好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脸上不敢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

几乎同时,木莲突然感到身后有一道寒冷如冰的目光,恍然回头,果真看到一个红色刺眼的身影站立在一群乐伶之中,她目光冷厉,面容无色,毫不忌讳地盯着木莲。

秋风掠过,那自然泄落的三千青丝便随着她红色的纱衣在风中扬动飞舞,再配上她冰冷又有点幽怨的目光,整个人似乎都充满了凌厉森寒的气息。那冰雹一样强大的气势在她周身蔓延开来,让木莲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那个女子气势好好好好强大。

那个女人用这等目光瞧着她,莫不成,又是燕子轩的红颜?想到这里,木莲才猛然发现自己还被这个浑蛋亲昵地揽在怀里。

她可不想被人误会。

又挣扎了一番,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反而被他一把拖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掀开帘子往外看,却发现那个红衣女子不知所终,难道她眼花了?望向天边,天色已晚,云际一片绯红,仿似被泼上了一层朱砂,美得惊心动魄,而脑子里突然也出现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绝色面容。

“姐姐,我等你。”娇滴滴的声音都酥进了骨头里。小妖精,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抹笑意,木莲突然想起小妖精为她挡的那一耳光,心里暖暖的。

“你笑什么?”手腹摩擦着她的脸,燕子轩已经注意到她脸上的那抹笑容了。

本打算扬手拍掉他的狼手,腹部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子将她脾肺肝肠都绞在了一起似的。

中秋——月圆。惨白的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木莲紧咬着唇不让燕子轩发现异样。

她毒发了。

马车徐徐前进,木莲撩起窗帘,让微冷的风直扑在脸上,以减轻自己的痛苦。

“你怎么了?”燕子轩蹙眉瞧着身体瑟瑟发抖的木莲,冷声问道。

木莲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灯火,惨白的脸上汗水如珠,早就浸湿了头发,腹部的绞痛没有丝毫锐减,她不得不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以免燕子轩有所察觉。

马车外灯火一片,今日是中秋之夜,到处繁华一片。

热闹的街头挤满了提着灯笼的人,街道到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而那些酒楼、茶楼也皆是宾客满座。

三个刺目的大字掠过眼前,木莲猛然一惊,抬头看去,花满楼的门外早就挤满了人群,三层阁楼里也不时传来掌声和乐声,还有女子放肆的笑声。

只是,今晚,她恐怕不能去了。想到这里,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小妖精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他凤眼含泪,声音凄凄艾艾道:“我等你。”

放下帘子,木莲不再看花满楼,侧身将脸贴在马车上。

月光如银,一抹妖冶的红色宛若鬼魅一样立在房顶上,青丝飞扬,红袍舞动。他傲立在风中,葱白如玉的手指紧紧扶着胸前的琵琶,目光凄然地看着官道上那一闪而过的马车。手腕一转,琴声乍泄,却瞬间淹没在楼下的欢笑声中。

马车还没有停稳,她就急忙赶在他前面跳下了车,朝自己的卧室——洗衣房奔去。

扶着帘子的手没有动,燕子轩的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招手,在展青耳边小声地嘱咐了几句,燕子轩方才下车。

刚才她那细微的动作似乎给他暴露了些信息。马车没有减速,车马和帘子都关得好好的,她竟然比他先知道王府到了。

这样只有两种情况,第一,她比他熟悉轩王府的路段。第二,她听到了展青小声的禀报——“王爷,到了。”

跨下马车,燕子轩这才发现王府的侧门站着一个人,走上前,竟然是舒饶的贴身侍女。

“王爷,这是娘娘让奴婢带来的。”那装成小太监模样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奉上一只金丝荷绣的香包。

他俊眉一扬,子夜般的眸子似笑非笑,负手立在风中,他没有去接那香包,只是专注地瞧着。今日在琴华苑发生的那一幕,怎能骗过他的眼睛呢?就是因为在乎舒饶,所以他目光片刻不想离开她,却正是因为这样,他看到了她故意摔在地上。甚至,他还看到了专属于深宫女子的那种虚伪目光和笑容。

是为了什么?为了更多地得到燕子愈的宠爱,还是……因为舒景。还是,步入深宫的女人都会变。

“罢了。燕子轩谢过娘娘的美意,礼物本王就不收了,不想让娘娘落下什么话柄。”心里划过一丝钝痛,燕子轩拂袖,大步进了王府。

君臣有别,这样的道理他岂能不知。更何况,目前朝廷局势动荡不安,燕子愈正想办法将他除掉以收回他的兵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懂得孰轻孰重。

作为燕氏皇族的后代,他的责任在于江山社稷,而燕子愈显然不能胜任。

当日燕子愈和舒景的这一幕调婚记,无非就是想打击他,逼他出手。

抬眸看向洗衣房的方向,燕子轩星眸半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今晚,他或许就该试探一下那个女人了。

“香茗。”木莲关上门,身子再也坚持不住摔在了地上,一张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湿了衣襟。

“小姐,你怎么了?”

“香茗,你扶我到床上,然后守在门外,谁都不让进来。”面具帅哥说过月圆之夜会主动给她送解药过来,那意味着,他今晚必然会来王府。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那面具人如期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依旧白衣翩翩,不染纤尘,这样的男人不用想就知道是个帅哥,可是……一想到当初被他高空抛物,木莲就恨得牙痒痒。帅有一个屁用。

“舒景,我是来提醒你,时间不多了。我要的东西你拿到了吗?”他走到床前,俯身看着痛得面色苍白的木莲,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一伸手,拿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在指尖把玩。

“你若再不用心,那很快,你就会和舒府一起到阴间团聚了。”

木莲心里一惊,来之前面具人不是说半年时间吗?

为何今天催得这么急?看来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听说那日燕子轩落入池塘,丢了玉佩,我猜测是不是你拿了。”他的意思很明显,若她不拿出玉佩,那她也别想得到解药。

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不甘地丢在了他怀里。

面具人轻笑了一声,一曲指,将药丸弹入木莲的口中,转身消失在暗处。

将药丸吐出,木莲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这个救命药丸,她岂会舍得一口吞下?自然要留一半研究一番。至于那个玉佩,既然对他这么重要,她当然不能给他真的了。

做卧底这么多年,她向来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只是,半粒药丸,能缓解她的疼痛吗?重新躺在床上,屋子外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声。

“着火了,着火了……”

“快点救火,快点救火啊。”赫然坐起来,只听得见急促的步子声,却没有看见任何火光和烟雾。

“失火了,快点……还有人在里面。”那呼救声越来越大,可是,木莲却不敢有任何动静,如果贸然出去,反而容易暴露自己。

她现在只有等香茗进来告诉她,外面着火了。

“快点救火啊,有人进去了没出来呢。”屋子外的呼救声越发急切。木莲腾的一声坐起来,焦急地看向门口,却仍不见香茗有什么动静。心里也不安起来,这火这么大,定会伤到人吧。

但是一想到燕子轩那张脸,木莲的担忧就瞬间而逝。烧吧,让火势来得更猛烈些吧。反正是燕子轩的房子,烧光了活该,烧死了也是他的人,最好把他也烧死。

想到这里,她又倒下去闭目养神,因为只吃了半粒药丸,她腹部仍隐隐作痛。

“哎呀,那香茗死丫头冲进王爷书房了。”

“真是不怕死,那么大的火!”

“那丫头不想活了。”

嘈杂的呼喊声中,这几个声音如此清晰地传入了木莲的耳朵里,没有来得及思索,她忍着腹部的疼痛,光着脚推开门就奔了出去。

放眼望去,果真看到些许浓烟从燕子轩书房方向传来,再看那些下人,个个提着水,都朝那个方向跑去。

香茗,香茗!木莲身子一晃,赶紧伸手扶住墙。只觉得眼睛酸痛难耐,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香茗,你不可以有事!你要记得,你和我说过要和我一起离开。

“你怎么出来了。”一个老婆子看着木莲赤脚站在屋檐下,忙呵斥道,手也不忘去推搡她,“你衣服洗完了吗?出来干吗?”

滚!木莲扬手一巴掌甩去。

“唉哟喂。”地上传来那老婆子的号叫。收回手,木莲提起裙子踩着冰凉的石板朝燕子轩的书房奔去,凡是路上挡着她的人,都被她的蛮力推得人仰马翻。

“那个女人是不是疯了?今天王府的人都不正常吗?”桂花树下,皎儿身着紫色的华服,一边玩弄着手里的桂花,一边看着那疯跑的白色身影。

“谁知道呢?”另一个面容秀丽的女子瞧着那褐色的浓烟,眸子里有那么一丝疑惑,“这书房怎么可能失火呢?”王爷的心思,她们是越来越难猜了。

干涩的风,冷冷地扫在木莲的脸上,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脚下生疼,似乎还有黏稠的液体缠绕着她。

猛地推开书苑朱色大门,木莲却被眼前的情景惊了一跳,那院子中间竟然架了两口大锅,下面堆着高高的还在滴水的柴火,浓浓黑烟正从那里冉冉升起。

身后的朱色大门轰然关上,木莲这次恍然醒悟,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失火?

心中的不安骤然而至。或许是因为脚下的疼痛,也或许是因为腹部的绞痛,她怎么就觉得头有些昏呢?原来就被吓得一片空白的脑袋此刻似乎更糟,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勺子在用力地翻搅。

香茗,找香茗。稳住身子,她抬步朝书房走去。一定要找到香茗。

木莲走过院子,来到紧闭的书房前,抬手推开门,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笔直地坐在案桌前。

琉璃色的光芒从那人的身后折射开来,如晕如染地打在他轮廓有致的脸上,青丝如墨,无风自扬……身边的一盏清茶,幽香飘然而来,香烟寥寥。这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

“舒景,本王等你很久了。”合上书,他抬头瞧着她,漂亮的薄唇微微一勾,笑容邪魅。

等她很久了?看着他俊美如斯的面容,木莲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刚才还一团糟的脑袋此刻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赫然清醒。

思维飞速地回转,思索,她恍然明了。今天在宫里的那一献舞,果然让他对她有所怀疑,而今夜的失火、香茗的冲入火里,不过是他的安排。

而她,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着了他的道。

“本王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起身朝她走去,脸上的笑容肆意,像是发现了重大秘密一样。

不行,不能让他知道。木莲嘴角一扯,朝燕子轩笑了笑,转身,飞快离开。

“站住。”他一把将她拉住,脸上笑容如初,语调也平添了几分邪气,“舒景,难道你还不承认?。”

他就知道,一个聋子不可能会如此精准地踩着每一个音符。

她摇了摇头,脸上很无辜,似乎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死不承认,死无对证。

眸光微敛,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冷了,勾住她手腕的力道也故意加重了几分,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而她,却没有丝毫的怯弱。

他向来讨厌女人撒谎,更讨厌一个女人能将世人欺骗如此之久,而且,他也非常好奇她这么做的原因,也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当她赤脚冲进来找香茗,当她木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当她踩着墨汁在绸布上翩翩起舞的时候,当她隐忍对舒饶故意嘲弄时,他发现,他真的不了解这个女人。

甚至有那么片刻,他觉得她不是舒景,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人,就像当初她陌生地看着他一样。

“为何要装?”

“……”她拧眉摇了摇头,细密的汗珠再度袭满她苍白的脸颊,腹部的绞痛反而超过了吃药之前。难道那药不能吃半粒?还有,她瞪了一眼他的狼手,如果再这样抓着她,她的手就要废了。

“本王没有多大的耐性等你回答这个问题。你若是不说,那你今天就不要想再见到香茗。”手腕再度用力,几乎能听到她骨碎的声音。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承认,所以只有用香茗来要挟她了。

别再捏了,老娘手要断了。她刚要张口,一口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在了他白色的衣襟上。一翻眼,她栽在了地上。

花满楼

热闹的大厅里不时有人在唤着:“莲姑娘,莲姑娘……”

“今日莲姑娘身子不适,还请大家包涵。”

“不行。”有闹事者干脆摔了桌子,在那里发起酒疯起来,一时间,整个花满楼充斥着打砸声、喧闹声、怒骂声。

二楼扶栏处,一抹嫣红翩然离开。月光如银,倾泻而下,落在他精致的面容上,反射出淡淡的柔光,如画的黛眉间,有一抹化不开的愁殇。

“她许是真的生气了。”他跨步走上房顶,仰头看着天空那一轮明月,任三千发丝和那火红的衣裳在风中飞舞扬动,化作一幅让人窒息的靡丽图画。

“下面的人还在闹事。”花妈妈垂下头,担忧地说道。

“那任他们闹吧。”他黛眉一扬,眸子里星光划过,璀璨迷离,漂亮的唇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八月了,那就让桃花开遍京城吧。”话语间,天空突然扬起绯红的花瓣,在风中鬼魅地旋转飞舞。

是夜,京城各大府邸,皆是血染桃花,横尸满地。上到朝中一品官吏,下到经商富人,都没有逃脱这一场血腥的洗礼。

月圆中秋之夜,本是喜庆的日子,却成了一场华贵的葬礼,本是红灯高挂的京城,一夜之后,白色祭奠灯笼在大街小巷孤寂地摇曳,苍白的祭纸四处飞扬,同那哀号声一起在整个京城的上空弥漫。

他单手撑头,侧卧在床榻上,闭目小憩。三千青丝自然泄落,宛若黑色睡莲般散开在床榻,晨光跃跃,洒在他如凝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听着街道上的哭号,他慵懒地睁开眼,如玉的手指捻起一片桃花瓣放在唇上,眸子里有一丝让人胆寒的冷意。

“若她今晚还不来,那就任桃花继续开下去。明晚还不来,那就血洗轩王府。”

站在门口的花妈妈身子顿时颤了一下,却不敢说一句话,默默地躬身退了出去。她从小将他带大,知道他心里烦闷的时候,特别喜欢艳色的血液。

“母亲,您说我若不能掌控我的娘子,那我就会死在她的手上。这可是真的?”

轩王府

布置优雅的房间内,香熏缭绕,弥漫着整个屋子。燕子轩坐在茶桌前,眉宇紧拧,低头注视着杯子里上下漂浮的茶叶。

“王爷……”太医收好药箱,躬身走到燕子轩面前,面色极其难看。

“怎么样了?”他冷冷地问道,眸子仍是一瞬不瞬地瞧着茶杯。

“王妃是中毒了。”

“中毒。”手里的茶杯不经意地晃了一下,他这才抬头看向床上那个不省人事的人,“你且说到底怎么回事?”

“王妃中的是一种极其稀有的剧毒,就中毒的深浅来看,王妃中毒已经有两年有余了。若不及时解毒……”那太医身子顿了顿,不敢再说下去。

“说。”

那太医应声跪下,身子不停地颤抖:“若不及时解毒,王妃熬不过半年。”

“什么?半年?”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床前,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心里突然担忧起来,甚至还有些生气。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装聋作哑,还身中剧毒,而且还命不久矣。她心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下官无能,只能开些药暂且替王妃缓解一下疼痛,至于解药,下官一时还配置不出来。”

“下去吧,此事除了这屋子里的人,本王不想再有其他人知道。”眸子深如潭水,牢牢地将她锁住。

头发凌乱地贴在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即便是陷入昏迷,那两道柳眉还是紧紧地锁住,仿似承受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紧闭的眸子上,那修长的睫毛仿如沉睡的蝴蝶,一动不动,毫无声息。而那几条浅色的伤疤上,还留着些朱砂的痕迹。

看到这里,燕子轩突然觉得心里一酸,开始怜悯起她来。两年前,京城还传诵一首打油诗:舒府有二女,姐如莲花出淤泥,妹如海棠春带雨。

这个曾经绝色如莲的女子,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这真是她个人作孽吗?

“香茗,你告诉本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偌大的房间里,香茗依旧保持着之前那个站立的动作,表情木讷。显然,她还没有从太医的话中回过神来。

“香茗?”

“奴婢在。”她咚的一声含泪跪在地上,只觉得眼角湿润得有些疼了。刚才那太医说什么了?小姐中毒,熬不过半年。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

“不知?你服侍舒景这么多年,她中毒了,你岂会不知?”燕子轩的声音明显带着愤怒。

“王爷,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但是,小姐中毒,奴婢真的一点也不知晓啊。”

从香茗恐慌无措的表情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舒景中了毒。

看着一动不动的那个人,燕子轩本来就升起的怒火,此刻,又像被人浇了一瓢油,烧得嗤嗤作响。这无名火烧得如此之大,他却不知是何原因。

转身走到茶桌前,端起早就凉了的茶,小抿了一口,他才看向香茗,幽幽地问道:“那你可知道舒景本是能说能听的?”

“不……不知道。”香茗垂下头,哆嗦了一下。

“是吗?”子夜般的眸子在她身上冷冷地扫了一番,最后落在木莲的脸上,“你刚才也听到了,你家小姐现在身中剧毒,太医都束手无策,如果本王不让太医下药,你家小姐不但熬不过半年,估计这会儿就会因疼痛折磨而死。”

“王爷,您一定要救救小姐啊。”

“那你看着办吧。”

“奴婢……”香茗咬了咬牙,低声道,“其实奴婢也是婚礼那天才知道小姐能听能言的。”

“婚礼?”他蹙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回王爷,的确是婚礼那日奴婢才知道小姐能说能听的。”也是那晚,她第一次看到那些黑衣人和面具人。

“为何是那天?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香茗咽了咽口水,不敢说下去了。

“说。”他厉声命令道,“不然,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家小姐受剧毒折磨至死吧。”说罢,他一撩袍子,作势要离开。

“王爷,不要,求您救救我家小姐。”香茗趴在地上想要拉住燕子轩。

“香茗。”床上突然传来木莲微弱的声音。刚才屋子里所有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她没有想到,燕子轩竟然用自己要挟香茗让她说出实情,“香茗,不要求那个死变态。”

这是她木大小姐送给燕子轩说的第一句话。

话音一落,燕子轩刚跨出去的脚,赫然僵持在空中,那俊美的脸也瞬间转白,然后发青,直到整张脸变成菜色。

那个女人果真能说话,而且……他抽了一口凉气,回头看向床上那个尽管虚弱,但是表情和口气嚣张得让他发狂的人。

她竟然说他是死变态。他听不懂变态什么意思,但是从她的眼神和那个死字,他能肯定她在骂他。

“你……你说什么?”一张口,燕子轩发现自己的舌头绞在了一起。

本来他是想说,你果然能说话。可是,却被她那表情和口气刺激得乱了神,连这句责问都有些结巴,更别提他脸色多难看了。

“我说你是死变态。听不懂吗?听不懂本小姐解释给你听。”声音虽然虚弱,但气势不减。心里憋了好几天的,对他的怒火片刻都涌了上来,反正已经骂出口了,干脆就骂个痛快。

“变态就是说王爷您思想极端、偏激,心理阴暗、扭曲,行为怪异,不正常。这种人一般是童年受过虐待,或者受过侵犯,长大了之后,心理、思想和行动上都有扭曲的倾向。比如愤世嫉俗、暴力倾向,喜欢血腥,喜欢虐待、折磨他人以寻求心理的满足和平衡。特别是床帏之事需要观众欣赏的那种人,心理就算是极其变态的。”

“心理学家分析,喜欢人观赏说明他性功能有问题,自卑。要不是早泄,要不是阳萎,要不就是根本举不起来。”说到这里,她嘴一撇,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视了一下他的裤裆,继续讥笑道,“这种人,活着就是害人害己,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简直就连过街老鼠都不如。如果是我,我还不如自杀算了,活着只会造孽。”

她承认,她说话歹毒,但是,对于燕子轩,似乎还不够。

周遭的空气,在她颇为激昂的言辞中慢慢凝固成霜,甚至,都能听到某种东西咯咯作响的声音。想必,那是燕子轩的牙齿在打架吧。至于香茗,虽然扶着木莲,但是她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

“你……”他脸早就已经是一块颜料板了,红的、黑的、紫的、绿的,都一一出现在他原本俊美此刻却狰狞无比的脸上。

他贵为七王爷,生下来就被人捧在手里,如今在朝上朝下,哪个人看到他不是退避三舍?就连燕子愈也得礼让他三分。别说世上的人敢对他不敬,就连说一个不字的都没有,更别提有人敢对他辱骂了。

“你是不想活了?”许久,他咬牙吐出几个字。真想冲上去一把捏死那个女人,可全身血液早就气得结成了冰——他动不了。

“哼。”她眉毛一扬,毫不畏惧,吐气道,“这就是心理扭曲的表现。香茗你看到了吗?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呵呵呵,舒景,你别忘了,你可是将死之人,如果本王不救你,那你就会被活活痛死。”他想扯嘴笑一笑,可是脸皮却只是尴尬地抖了抖。

“你以为我会求你,让你同情我、怜悯我、救我。那王爷您就错了,我不怕死,而且我向来生不求人,死不求鬼。”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如果王爷没事了,那就请您移驾,高抬您的贵脚,小女子我累了。”

燕子轩整个人顿时怔住,身上就像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雪水,那倒不是冷,他总觉得心里寒,个个骨关节都在咯咯作响。

她不仅骂他是变态,竟然还敢撵他。

凝视着床上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燕子轩越来越觉得她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舒景了。新婚夜她打了他一耳光,将他踢下床,还装聋作哑。现在,出口便带刺,眼神咄咄,对他没有有丝毫的畏惧,也没有丝毫的——爱慕之意。

心中寒意过去,便突然涌起那么一丝失落,让他觉得更加难受。

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就像当日在宫中舒饶故意让她难堪,她虽然惊愕,却不恐惧,也不退缩,反而还主动出击。

“哼!那你就在这里等死吧。”话一出口,他突然怕了,怕她又说出刚才那套什么变态理论。果不其然,床上响起了一丝讥笑。

“瞧着了吧,这就是变态之人的恶根性。脑子里只有置人于死地的想法,扭曲的心理,注定有一个扭曲的人生。”

脑袋像是被她用锤子狠狠地击中,燕子轩身子一晃,连呼吸都不顺畅了。第一次,他终于了解什么叫七窍生烟了。

一个声音仿似在脑海里小心地提点他,你赶紧走吧。他也有一种直觉,他要赶紧离开,不然就被那个女人给气得七窍出血。

那一刻,他真希望她的确是一个聋哑人。

拂袖,竟然发现袖子都飘不起来,只得转身出了屋子,跨步走到院子门口,他又赫然停住,眉间有一丝疑惑,片刻之后,又转身回了屋子。

“这是本王的房间,你凭什么让本王离开?”

“你的房间?”她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着那些精致的摆设,嘴角一勾,道,“我就说,我的洗衣房怎么一下高雅了起来。香茗,我们回去。”说罢,一掀被子,翻身下了床。

“小姐,你没事吧?”香茗小心翼翼地扶着木莲。

“挺得住,快点将我扶出去。”靠在香茗身上,双腿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使不上任何力气,也顾不得胸腔的绞裂般的疼痛,她仍旧挺着背走到他面前,随即停足,对着他纠结的脸翩然一笑,“王爷,告辞了。”

刚转过走廊,木莲再也支撑不住,扶住柱子吐了一口血。

“小姐,您……”

“没事。”她摆了摆手,表情甚是豪迈,道,“这天底下骂人能骂得吐血的也只有我了。没事,死不了的。”无奈,还是将藏在怀里的半颗药给吞了下去。白衣人,老子今天晚上非得好好整整你。给老子假药,吃的老子吐血三升。

展青刚进屋就被里面摔得七零八落的东西吓了一跳,随即识相地打算退出去。

“展青,你去哪里?”

“王爷,小的不是看您心情不好嘛。”展青憨憨一笑,不过,还没有见过王爷发这么大的火,即便是当年舒饶嫁入皇宫,他不过就是醉了一宿。

“谁说本王心情不好了。”用力踢开脚下的一块残桌,他走到一张没有被摔碎的椅子前,气鼓鼓地坐了下来,“情况怎样?”

“回王爷。如您所想,王妃并非天生残疾。听回乡下的奶妈说,王妃出生的时候伶俐乖巧,能说会道,而且性格开朗。可是,五岁那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突然在舒府消失了两天,两日后在舒府一个破院找到了昏迷的王妃。后来她醒了,就不再会说话了。为此,舒大人大发雷霆将下人都换了,所以陪她长大的那些人都以为她是生下来就不会说话的。”

“可是为何她连她父母都骗?而且香茗说,她也是婚礼那日才得知舒景能说话的。展青,你还记得婚礼那日的那一拨黑衣人吗?他们会不会和舒景中毒有关系?”幽深的眸子突然一敛,燕子轩似乎想起了什么,手自然地覆盖在胸前,那块皇上御赐的玉,已经丢了,“盯紧舒景的一举一动。”

“王爷,这两日颜门又在京城大开杀戒了,遍地桃花,似血妖娆。”

“本王听说了。燕子愈那边如何?”他起身,弹去袍子上的灰尘,幽幽地问道。

颜门,颜门,不知是敌是友,但现在关键是燕子愈。

“江南一带朝廷大肆增税,已经有民众闹事了。至于南国那边,刚运进来一批兵器和火药。”

俊美的脸上勾起一抹讥笑,燕子轩眸子半眯,看着天边的云层:“将军火劫下来,做好一切准备。燕子愈沉寂了两年终于按捺不住了。”

“展青明白。”说罢,展青躬身退了出去。

“等等,让那个女人搬进来。”

“……王爷,搬到哪里?”

“这里。”他不耐烦地说道。

展青愕然,看了看那些破碎的东西,再次退了出去。

风起云卷,云一层层地积压下来,夜幕渐渐垂下…… WoHY5UeAMBj2Dsrwq+2UHDcCQf26AYasARLYecdQaIh7z7zxJcpXYSiJS2KhxZ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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