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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车

那个六十多岁的瘦老头,在立交桥下摆个修车铺,我早就看见了。

每天我骑着速派骑上班下班,顺带小儿上学放学都要从他身边越过。阳光好时,车条轮转的光线会掠过他那破毡帽下风霜的脸。有时我还能看见老头流下的鼻涕,因为双手沾有油渍,不好擦去。他总有一半闲着的时光在冷视川流的人群。也常有路过的老人坐在自带的马扎上,和他聊关于老毛和老胡的事情。我想,这老头与我是没有关系的,像不远处的小菜市贩子们一样,只是一个城市的细胞。

然而,那天下了班出来推车,后轮胎是瘪的。市区内一下看不到修车铺,我就想到了立交桥下的老头,距离算是最近的。但我还要找个三轮车把速派骑运过去,一是省时间,二是还要接小孩,三是怕推着走会捻坏车内胎。

“大爷,我的车子没气了,您给看看吧。”我下了三轮车,就对老头说。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礼貌有余,言语可掬。

“补一个地方就是两块,嫌贵就走,不嫌贵就补!”老头坐在桥沿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且生硬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

“你做生意怎么这样态度呢?”我尴尬地收起了我的笑容和汉字“你”带有“心”字底的尊重,说,“你补吧。”

“我就这样的态度,凭什么我修车就该求着恁?”老头说着已经欠起了身子。我听了想笑,但看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体现和谐的迹象,我就保持沉默了。对于不能沟通的人,哪怕沉默是铁,我也不想再多言。

我的眼睛一会看看桥上的车流,一会看看绿色的草坪,再仰头看看十二点钟的太阳时,老头补好了。他把红内胎塞到黑外胎里面,拾起家什挪到了另一边,准备洗手了,那会儿并没有别的人等着修车。我愣了下:“啊,大爷,就这样算了?你,不给打好气吗?”

老头一瞪眼:“哟,我给你打气?旁的可干什么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伺候你们?!”

我生气了,说:“你这老头怎么这样啊?在哪儿修车人家也给打上气的。你不打就不打吧,还说那么多,怪不得见你整天闲着,都是你服务态度不好!”

“哼哼!我不好,别人他照不敢在这儿干!”老头说此言时,像个年轻的斗士。我环视了一下各个桥口,这么大的立交桥下有公园、菜场、娱乐、小吃,果然就他一个人修车。我于是愤然道:“你这老头太坏了,一定是你把人家给撵跑了!”

老头冷笑道:“嗨嗨!没有那个金刚钻,我能揽这个瓷器活?”

我边揣着气筒边生气地说:“在我住的房道里,修车才一块钱,人家不只给打好气,还另外赠送一张笑脸和几句客套话,让人心暖。你这个老头,我不到万不得已,再不会到你这儿修车了!”我付了钱,把爬高上低的小儿喊上车,驾车就走,我清楚地听见老头在我身后说:“这个死丫头!”

后来,我从那过,老头居然对我打招呼:“嗨——”“歇会儿。”“下班了吗?”我舒心,也就回应地向他展开我的笑脸,“大爷好!”“嗨,您好。”“嗨,走了!”老头经常会坐在那儿怔怔地笑着,看着我带着小儿从他面前闪过而来不及回答。

那天,车子速派骑不争气,只有半气了。

“嗨,大爷,我用下气筒,好吧?”我停下了车,已把气筒拿在手里。“不能打!要打就得给五毛钱,我的气筒也是钱买的!”老头声音传来。我不相信这话的真假程度。当我从他板起的面孔上看到,他确实说得掷地有声时,我放下了气筒,带上小儿就走。

一路上看见几处碎玻璃碴子,我愤愤地自言自语:这一定是那个死老头子干的!小儿说:“什么,妈妈?”我没有回答,和他说不清楚小商机的逻辑。从那,老头再也听不到我亲热的招呼,再也看不到一个年轻妈妈带着幼儿从他身边闪过桃花般灿烂的笑容。立冬了,他到处寻觅着阳光,到他那儿修车的人并不多,连关心时事的人也入冬了,老头只好每天孤寂地张望着往来的人流。

车子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在距离老头的不远处又罢工了,且实在不能前行。“修修车!”我说这话时,像海盗说把钱拿来一样的语气。老头打开车胎,放在水盆里转了一圈,说:“两个呢。”我一声不吭:想几个就几个!修完了,给他钱,收三块。我怔了下:“三块?你不是该收四块的吗?”

“一个两块,两个当然三块了。”老头的脸舒展了冰块,还想给我打上气。我忙拿过气筒,说:“算了吧,还是我来,你这么大年纪了!”但还是心有余火,一时不能熄灭。

我的电动车考验人似的再一次瘪气了,必须在老头那儿充气。打好了,我把准备好的五毛钱递给老头,他却不要了,连说不要。看见别的人打气也不再要钱,我感动异常。“老头,你变好了?”我说,“你不算算,一张亲切的笑脸和一句句问候值多少钱呀?树挪死,人挪活!”

老头笑笑。我反而觉得有愧,给了他几块糖,他要了,说:“这个死丫头。”然后他像小孩一样剥一块放进掉了一颗门牙的嘴里,糖仿佛很甜。

我带着小儿依然要经过立交桥下,老头的修车铺就在路边上:一张盛了半盆水的破瓷盆,两把气筒,一张旧蛇皮袋上倒上一堆螺丝垫片及一些小配件,还有一个简单的工具箱。一大早没人修车,他找个有太阳的地方站着,左顾右盼有补车胎的人光顾他的生意,好换回二两酒和几片牛肉。天冷了起来,我已围上了大围巾,经过修车铺时,老头听见有人在寒风里送给他一句:“大爷,早上好!”

我看见他僵硬的脸一下子暖了。 0PwdrB8nf1+yUh2ckEVspj9dsvjhF2j0Ec6L9twDRW8p8atcrDC4mGqsbmPzoq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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