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钱

“来来来——喝酒！我再打一个通关。”

老八说着，就从上首的位子上晃了起来，因为屈身倒酒，老八的肚子倾凸到桌面上。坐在他右首的女同学看得真切，心说，被他鳄鱼皮带碰过的那盘玉米羹我是不会再吃了，脏人呢。

“好了，依然是按顺时针的次序，首先从甲同学开始，来来来，倒倒倒，甲同学，你过得怎么样，用得着老八的时候，尽管说！”

甲同学想到儿子要在北京四环买房子，深深地看了老八一眼，一口饮下了杯中酒，就为老八这句话。

接下来，同样的话，同样的心情，乙丙丁辰巳午都已通完，最后转到了未同学和那位女同学这儿。“啪”的一声，未同学的肩头被老八狠狠地锤了一拳，瘦弱的老未差点被楔到地下去。老未不敢抬头正视老八，不是因为上高中时老未偷偷挤过老八的芳草牙膏，或者还有两次偷偷抹过老八的大宝，而是……自己……

“老未——！！”这一喊，一圈交头低语的同学们立即把目光和耳朵“唰”地送了过来，“老未哎，你真让老八哥心疼啊，唉，你看你，今天咱们同学相聚不易，怎么穿成这样呀？！”

“我——”老未刚想说。

“别说了，老未——”老八说，“用得着老八哥的时候，尽管说！”

未同学想到还要寻找失踪多年的儿子和精神病的妻，深深地看了老八一眼，一口饮下了杯中酒，就为老八这句话。

老八的手颤颤地为女同学斟了一杯果粒橙，女同学的心就颤了，颤的是老八当年写给她的情书，到现在还背着老公偷偷地掖藏着，藏着的还有老八在高中毕业典礼回去的路上，猛地从背后亲了她一下，然后拔腿就跑留下的那一吻，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今天。

“今天唯一的女同学，你过得还好吧，用得着老八的时候，尽管说！”女同学想到女儿喜欢音乐要去意大利深造，深深地看了老八一眼，放下果粒橙，自斟满满一杯酒一口饮下，又伸手挖了一勺玉米羹，就为老八这句话。

黑夜因为老八酒，显得通明。无力的人，因为老八的话，未来充满了希望。大家喝得热火朝天。老八说去卫生间，回来急匆匆地说，“我天天忙得很呀，各位，这又刚接一个电话，急需回公司一趟。先走了啊！”老八屁股一晃走了，留下一桌子菜。

五分钟后，甲去卫生间一趟，回来急匆匆地说：“刚接个电话，爱人忘带钥匙，先走一步啊，有事电话联系。”甲屁股一抬走了，留下一桌子菜。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同样的话，同样的心情，乙丙丁辰巳午几位同学都去卫生间接个电话，回来都急屁屁地走了，留下一桌子菜。

未同学和女同学送走同学们，促膝长聊，从小学的笑声飞过眼角，到现在的热泪浸湿几次衣襟。服务员过来说：“你们去前台付一下账吧。我们要下班了。”

两人四目交流，环顾一周，感觉有一种东西从头凉到脚跟。女同学看了看未同学身上的旧厂服，快步去了前台。未同学抓了三次头发，皱了五次眉，跺了十次脚，方几步奔到前台一把推过女同学。“这个单我来买！”

“未——”女同学唰唰流下眼泪，“你家……”

“在你面前，我还是个男人！”老未说。女同学看见未同学把身份证压在了那儿，不知低声说了什么。

一个月后，老八的电话不断响起，第一个是甲打来的，希望得到帮助。老八哈哈一笑，说：“老甲呀，你怎么不早说，我刚换了辆车，真不巧啊。”

接下来的半年，同样的话，同样的心情，未同学打电话的时候，他爱人已经到了必须住院的时候。老八哈哈一笑，说：“老未呀，你怎么不早说，我手里是有两个，但前些天全借给甲乙丙丁他们了，真不巧啊。”

最后一个是女同学打来的，女同学运用了好几个关联词语说明了原因。老八哈哈一笑，说：“妹儿呀，你怎么不早说，前几天刚刚帮了未同学一把，真不巧啊。”

七百多天以后，天时地利人和，大家又遇到了一起。老八从上首的位子上晃了起来，说：“来来来——喝酒！我再打一个通关……” YBcEkDHZpvMBu1vIdfCLaA73QuWTC1cpVVW7IJnoIRfSuvbLqrE3DkOe9mf2koB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