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淼对着屋子里的人们说了声“抱歉,来晚了。”
任炎旁边那位一派威严的男人出了声:“不晚,快坐吧。”
男人四十出头的年纪,精瘦干练,气场十足。
楚千淼猜自己是被瀚海家纺的董事长周瀚海给赏脸了。张腾招呼她到他旁边位子坐下。
刚坐稳当,楚千淼看到那两扇竹门又被拉开,一个年轻小伙从门口走进来,手上还甩着水,看样子是去了卫生间刚回来。
年轻小伙的位子正好和楚千淼的对着,他坐下一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就撞上了。
小伙子立刻发出惊奇的一声叹:“哎哟,是你!”
楚千淼也被这意外惹笑了:“是啊,好巧!”
小伙子立马从惊到惑:“你就是张律师刚刚说的一起来的同事吧?楚……”
“楚千淼。”楚千淼赶紧主动填空自报家门。
“小楚律师你好,我叫秦谦宇,任总的手下!”小伙子给她递过来一张名片。
楚千淼连忙两手接过,同时道歉:“不好意思,我的名片用完了,新的还没印出来!”
其实她还有旧名片,但张腾在来时的路上嘱咐过她,既然挂证已经满了一年,她之前印着“律师助理”头衔的名片今天就不要用了。
楚千淼坐下后飞快低头看了看秦谦宇的名片,他的头衔是高级经理。看来也是个在资本市场上蛮有工作经验的从业者了。
张腾在一旁看着他们,起了点好奇心:“怎么感觉你们既认识又不太认识?”
秦谦宇笑着答:“张律师眼力真好!我们是五分钟前在楼下认识的,小楚律师刚刚是做了好事不留名!”
他把刚刚在楼下停车那番事儿讲给大家听,讲楚千淼如何学雷锋义务帮忙疏散拥堵、指挥人们有序倒车;讲他开着任炎的大奔如何心慌慌,就怕刮着蹭着,这么一心慌慌又如何左揉右揉的倒不进车位去;讲着就这功夫又有个雌雄莫辨的细条男人如何不道地,横杀出来抢走了车位,后来又如何被楚千淼动智动勇给请走了。
他口齿利索讲话逗趣,听得一桌子的人都跟着觉得有意思。
周瀚海听完笑着说:“小楚律师真是既热心又机智啊!”
楚千淼连忙回着:“没有没有,我这都是都小机灵,禁不住周总您这么夸!”
周瀚海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转头对身旁的任炎说:“哎?任总,要这么说,刚刚小楚律师是帮了你的忙啊,等下你得敬小楚律师一杯!”
任炎抬眼,向楚千淼瞧了一下。
楚千淼的小心脏咚咚地加速跳。
他挑着一边嘴角淡淡一笑,说:“好,等下敬楚律师一杯。”语气又淡又客气,实在不像是在对一个曾经相识的人说话。
楚千淼的心率慢了下去。
他还是没认出她来。
……
人齐了,没递名片的互相补递过名片,彼此初步认识寒暄后,周瀚海知会服务员“走菜”。冷热佳肴陆续上桌,几方人马边吃边聊。
楚千淼嘴上没客气地吃着,耳朵眼睛上也都没含糊地听着看着餐桌上人们的话语动向。
周瀚海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家企业的情况,说了一下打算上市融资的意愿。
“我以前觉得我的企业不缺钱,用不着上市。上市多麻烦,又得补税又得花各种费用的。但是上个月我和任总聊了一次天之后我发现是我狭隘了,上市的好处原来有很多啊!”周瀚海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张腾立刻把话接了过来:“是啊,上市最直观的的好处是可以募来钱,但除此之外上市确实还有很多其他实打实的好处,比如说上市的过程可以改善公司的财务结构、健全公司的治理机构,上市以后还能提升公司的市场形象和行业竞争力,通过上市公司可以获得一个持续的融资平台,这个平台可就厉害了,它可以为公司今后每一个阶段的发展战略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周瀚海笑着点头:“张律师,您和任总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任总也差不多是这么告诉我的!”
接下来张腾又向周瀚海询问了一些公司的情况,包括公司的股权架构、财务资产、专利技术以及经营情况等。询问完毕,张腾根据所接收到的信息迅速给出一个初步反馈——目前公司哪里是优势但可以进一步优化、哪里存在瑕疵需要进行改进,他从法律角度把这些事项说得条理分明一针见血。
楚千淼开始还一边吃一边听。后来她放下筷子专心地听、仔细地品。她发现张腾其实是在不着痕迹地主导着他和周瀚海之间的对话,他提问,激发对方回答,然后就所听到的信息快速给出反馈,并没有很刻意却展示出了他的业务能力。只通过这么来回一聊,他就让对方清楚他是个在资本市场上有着丰富项目经验的资深律师了。
楚千淼立刻觉得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要学的东西不只是业务,还有其他很多很多。
她忽然又被周瀚海点了名。
“小楚律师看着特别年轻,大学刚毕业吧?”
楚千淼赶紧回答:“已经毕业一年了!”
周瀚海挑一挑眉:“确实年轻。”
张腾立刻说:“小楚虽然年轻,刚工作一年,但能力很强,学什么都快。并且她在项目上是负责给我打下手的,项目的主要问题都由我来把控。”
周瀚海的眉回落到舒缓放心的状态。他又继续去谈笑风生了。
楚千淼知道刚刚其实起了那么一小波暗潮——周瀚海担心她这个刚毕业的生瓜蛋子律师做不好他的项目。
企业家嘛,可能一辈子就上市这么一次,当然希望派到自己公司的每一个中介机构方都是能人精英。她觉得自己能理解周瀚海刚刚的有所质疑的想法,也并不因此觉得难受。她懂,在职场上被质疑了,与其有功夫难受还不如尽快提升自己。
桌上的人开始交错着聊起来,聊了一会不知怎么话题又落到楚千淼身上。也许看她是桌上最年轻的姑娘,又挺漂亮。
周瀚海笑着问楚千淼:“小楚律师如果毕业一年了,那今年应该是23岁吧?”
楚千淼脱口说:“嗯,今天刚满23岁。”
说完她就有点后悔,感觉自己好像在炫耀“此人今日过生日”似的。
好在笔直的男人们对生日节日纪念日都不怎么敏感,周瀚海和在座其他人对她这句话都没什么特别反应。
周瀚海又继续问她:“小楚律师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楚千淼把五道口那个学校的名字讲了出来。
周瀚海一扬眉:“那你跟任总是校友啊,”他转头去看身边的任炎,“任总和小楚律师在学校的时候认识吗?”
楚千淼屏住呼吸看着任炎,等他回答。
任炎淡淡一笑,说:“还真不认识。”
……
楚千淼噎了一口气。
同校学长说不认识她,她得赶紧为自己解个嘲,不是她不够优秀,而是:“我们学校人多,不是一届又不是同系的话,就很难认识。”楚千淼呵呵笑着说。
周瀚海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让你说的你们学校好像很好考似的。你们学校就算有那么多人,我当年也没考进去。”
楚千淼反应快,赶紧说:“但我们这些考进去的人您看现在都是为您服务的,所以还是您厉害!”
她时刻谨记着来时路上张腾告诉她的话:多捡别人爱听的话说。
显然她刚刚的话让周瀚海很受用,他笑起来。
“小楚律师真会讲话。”
楚千淼眼神一滑看到了任炎的表情。
任炎正挑着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她对上视线也没挪走眼神。
楚千淼的心砰的一跳,连忙低头端茶杯喝水。
茶水顺着喉咙口落进肚,淹了淹她活蹦乱跳的心。耳边听到任炎对张腾开了腔:“张律师,我有个朋友在私募,姓雷,叫雷振梓,和您合作过项目,这回也是他帮我们牵的线。”他顿一顿,眼神漫过楚千淼落在张腾身上,“之前听他说您的得力助手好像是位姓成的女律师,业务能力很强。”
楚千淼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成筱冬成律师。成律师比她大几岁,刚刚被张腾带出了师,现在人已经能够独立做项目独当一面了。
“小成现在在别的项目上做负责人呢。”张腾回答着任炎。
任炎点点头,又说:“我们接下来工作强度会很大,您这说话嘎嘣脆的新人小徒弟,吃得消吧?”
听到这楚千淼心里雷达嗡嗡作响,她敏感地解读了一下任炎的整套画外音。
她觉得他其实在问两个问题。一是问,你原来那个有经验的助手呢?这回怎么带个新手来;二是说,这项目可不好做,你带的这个新手嘴皮子倒是挺溜的,干活能成吗?
她想他八成是觉得她刚才巧舌了吧。
还好张腾给她挽了尊。
“任总您看小楚她现在说话有多嘎嘣脆,等上了项目干起活来她就有多嘎嘣脆。这孩子干活利索着呢!”张腾对任炎笑着说。
任炎点点头笑笑,移开眼神,不再看向她这边。
这一刻楚千淼忽然觉得,面前人是真的对她陌生,他是真的没有想起他们在大学校园里曾有的那一年交集。
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有点要惆怅。
正失望着,有人敲了包间的门。竹门拉开,是大堂经理走进来,客气地问着:“各位老板,后厨等会要闭餐了,请问还需要加点主食吗?”
周瀚海询问大家要不要加主食。大伙统一摇头表示不用了。
大堂经理于是要走,任炎却忽然开口。
“来碗长寿面吧。”他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磁力。
楚千淼循声向任炎看过去。任炎也正瞧着她,一边嘴角还噙着点笑,又拽又帅,像黑帮电影里迷人的坏蛋。
“刚才小楚律师不是说,她今天刚好满23岁吗?给她上碗长寿面吧。”
楚千淼立刻想不起惆怅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