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国公府的宴席,提起这个来,顾嘉其实并没太多兴趣。
上辈子住了四年的地方,打了四年交道的人,如今能有什么新鲜的?
不过再世为人,她又踏入了这侯门之中,该应付的少不得应付起来。
这几日除了每日读书识字琴棋练习这种日常功课,她还要过去彭氏那边,听彭氏讲起燕京城里各大世家,以及孟国公府的种种。
“孟国公府一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次子,四子都是国公夫人嫡出的儿子,唯独那三子是孟国公宠爱的小妾王姨娘生下的……”
彭氏说到这里,顾嘉忍不住在心里纠错。
不对,那庶出的三子其实不是王姨娘生下的,而是死去的孙姨娘生的。
孙姨娘产下三少爷后就血崩而亡,于是孟国公便把那个儿子挂在了他最宠爱的小妾王姨娘身上了。
彭氏向顾嘉科普一番后,最后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自小长在乡下,从未见识过这豪门贵族的家宴,去了后必然有诸多不懂之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凡事都跟在娘身后,娘要你如何,你就如何。另外牛嬷嬷也会跟着你,遇到关键时候她会提醒你的。”
顾嘉连连点头:“嗯嗯,女儿知道的。”
彭氏看着乖巧的女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顾姗,一想起来便是长叹口气:“阿姗这孩子也真是的……不知道钻了什么死牛角尖!其实若不是因为这事儿,让她带着你去参加孟国公府的宴席最好了,她认识许多和你年纪相仿的姑娘少爷,正好可以帮你引介几位朋友认识。娘素日来往的都是娘这个年纪的夫人,和你也没什么话说。”
顾嘉一听都无语了,简直是想翻白眼。
她这个娘,怎么脑袋这么糊涂呢?难道说顾姗对自己做出这种事,还不能说明这是一个笑里藏刀奸诈狡猾之辈,竟然还指望她帮自己引荐几位朋友认识?她不给自己设陷阱让自己掉坑里自己就得千恩万谢了!
慢着慢着……
提起陷阱,顾嘉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上辈子她就曾经跟着顾姗过去孟国公府啊,当时姐妹们一起玩儿,她竟然在划船游湖心岛的时候被忘在了岛上,当时冻得不轻,幸亏那齐三发现了不对劲,救了她。
为什么那么多姐妹去玩儿,她竟然被落在岛上?现在回想下,当时顾姗好像是说让她捡一些岛上的柏叶,说是最近彭氏头疼失眠,正想找柏叶熏香,而别处柏叶都没有这岛上的好。
她傻,信以为真,捡了一片两片三四片,最后贪多想多捡,一抬头,姐妹们都已经上船走人了。
而那些人离开前竟然没有人叫她。
后来她上岸后,大家都说:“不是说你已经提前上船回来了呢。”
是谁说的她已经上船了?
当时她也没细想,只以为别人想错了吧,再说自己也没事,就不再追究。
可是现在回忆下,这明显就是顾姗搞出来的一出把戏啊!
特别是后来她巴巴地把柏叶给彭氏的时候,彭氏瞥了一眼,只淡淡地说:“这个东西,也值得你捡回来。”
顾嘉想起这事儿,只想捶自己脑袋啊!
她之前生了怎么样一个榆木疙瘩脑袋?还是说重活一世再次投胎的时候她的脑袋被大师开光了才大彻大悟?
……
“阿姗她被你爹禁足也有些时候了,怕是憋闷得很吧。”
彭氏又低叹了一声。
顾嘉看她那长吁短叹无可奈何的样子,突然想笑。
也亏得自己这辈子对她的母女之情没什么指望,要不然还不得被气死。
用脚底板想都知道她娘在想什么,肯定是心疼那个姐姐了呗。
她心疼顾姗,却不好意思直接明说放顾姗出来,又怕自己直接做主博野侯那里说不过去,便开始旁敲侧击这么说。
其实还是想自己来主动对博野侯提起这事儿吧。
她想起上辈子的事,其实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顾姗在这孟国公府的家宴上会对自己使坏,那自己这次顺手推舟,做个好人,就去父亲面前帮她求情,让她得以参加这个宴席,然后在她使坏的时候,反将她一局,让她自食恶果好了。
不过她面上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抿唇轻笑了下,乖巧地继续坐在那里吃着果子。
彭氏说了这半晌,见女儿竟然毫无动静,不免失望,叹了口气道:“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
顾嘉从彭氏那里出来,脚步轻松,心情愉快。
她觉得就在刚刚,她领悟了这事件幸福快乐的真谛。
那就是不要有所期望。
当你不再期望的时候,即便那个母亲让自己再怎么失望,自己也不会伤心半分了。
她上辈子为什么傻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为什么屡屡碰壁却依然痴心不改,就是她总以为,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总是会疼爱自己的吧。
呵呵,别傻了。
正想着间,便见前面回廊上过来一个人,锦衣华服,容貌俊美,只是神情过于冷淡。
那不是自己那嫡亲哥哥顾子青么。
顾嘉见了顾子青,连招呼都懒得打一场,眼睛望天,施施然走过。
反正恰好她今日身边无丫鬟,他也没带仆从,没人看见,她懒得装了。
就在她即将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顾子青突然道:“见到自己的哥哥,你竟然都不知道见礼吗?这就是你博野侯府千金的教养?”
顾嘉笑了笑:“哥哥,你说得对,我家教不好。”
顾子青一怔,他知道这个妹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如今她竟然这么痛快地承认自己家教不好?
谁知道顾嘉却轻轻淡淡地道:“从小无父母教养,家教确实不够好呢。”
顾子青脸色顿变,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说这妹妹家教不好,其实是把自己父母都给骂进去了。
子不教父之过,这怪谁呢。
顾子青还是很孝顺的,只能用憋便一般的脸色在那里闷声道:“罢了,不提这个!你刚才去母亲那里,又说了什么?”
顾子青觉得,这个妹妹去母亲那边,必是撺掇了什么,或者又给阿姗使了什么绊子。
顾嘉挑眉,淡声道:“我说的事,却是和哥哥有关呢。”
顾子青狐疑:“和我有关?什么?”
顾嘉笑了,笑得单纯无辜:“我和母亲说,怕是二哥哥心里有人了,应该开始说亲了。”
顾子青大惊,盯着顾嘉:“你什么意思?不要胡言乱语?你一个闺阁女儿家,怎么说出这种话?”
顾嘉却依然在笑:“二哥哥,难道你不是心里有人了吗?不要瞒我呢,我这做妹妹的,还盼着给你当红娘呢!”
顾子青脸红耳赤:“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心里有人,又到底是谁?”
顾嘉看他那窘迫的样子,简直是想哈哈大笑:“二哥哥,你太好玩了,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逗一逗你,瞧你这认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贼心虚呢!”
顾子青羞恼成怒:“你简直是不知羞耻!”
顾嘉拿手指头刮自己脸,吐舌头,故意气他:“分明是你自己羞羞羞,却来说我,我才不羞呢!”
顾子青看她那得意洋洋的小样子,恨得咬牙切齿:“我警告你,你若胆敢在父母面前胡说八道,我定不会饶了你的!”
顾嘉故意道:“若我偏要去父母面前胡说八道呢?我要说你顾子青不知廉耻欺负我这个亲妹妹,我还要说顾姗阴险狡诈有意下毒害我!”
顾子青满面鄙薄地望着她:“父母怎么会把你这样的人领回来?我顾子青耻于有你这样的妹妹!”
顾嘉故意大怒:“顾子青,你这只蠢头村脑的秃驴,我看天下再大,也大不过你缺的心眼。仗着自己命好,当了个富贵窝里公子哥,就以为自己撅起尾巴可以上天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贼东西,还以我为耻?我呸,吃你粮了还是喝你家酒了?你若真有那能耐,爬回十几年前让你的娘老子别生下我啊!”
顾子青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顾嘉。
他哪里想到,顾嘉一个女孩儿家,长得模样也是清纯动人,年纪也那么小,骂出话来竟然这么难听?!
然而顾嘉还没歇气呢,冷笑连连地看着顾子青,突而道:“我怎么突然觉得你像两头蠢驴。”
顾子青颤抖地伸着手指头:“你,你你你——”
顾嘉笑,轻轻地道:“因为一头猪已经不足以形容你的愚蠢。”
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顾子青气得跺脚,简直是恨不得追上去痛骂顾嘉一通,只是他从小长在侯门,又学的是圣人之道,白生了一张嘴不知道怎么骂人,空长了两只拳头却不知道怎么打人,如今气得便是两手发颤,也只能干瞪眼看着顾嘉离开罢了。
他兀自生了半天闷气,便说要回去歇息,谁知道走到半路,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顾嘉当时走的方向,并不是要回她自己的秀苑,反而是要去知言堂。
她要去知言堂做什么?
顾子青陡然想起顾嘉曾说过的,她说“我要说你顾子青不知廉耻欺负我这个亲妹妹,我还要说顾姗阴险狡诈有意下毒害我”。
顾子青跺脚:“坏了,坏了,她刚才气成那样,心性又如此恶毒,必然是要去父亲面前告阿姗的黑状来欺凌阿姗!阿姗本来就被她冤屈了正禁足着,她若是再去告黑状,那阿姗岂不是吃了大亏?”
“不行,不行,我得去和父亲说个明白!”
顾子青挽起袖子,向着博野侯的知言堂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