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粮一案,因为有宋焱与宋昀的参与,官员们格外严谨,谁也不敢得罪。但偏偏这两位皇子铆足了劲,推动案子进展,竟是对谁都不留情面,被查出的官员杀的杀,革职的革职,一时京都上空乌云密布,人心惶惶。
明德殿里,皇帝看完一封奏疏,放下笔,目光沉沉。
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一桩案子,竟扯出这么多人,可见朝堂真的成了藏污纳垢之处,他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没想到如此的腐化!
可到底撤职的太多了,皇上想一想,把吏部尚书顾延年叫了来。
“你及早提拔些官员,莫耽误国事,运转不起。”
“是。”顾延年递上一张名单,“其实微臣在调查此案之前,便已经有所留意,请皇上过目。”
真是个老狐狸,想得比谁都周到。
顾延年是他从小的伴读,虽然人太过精明了些,可皇上从不怀疑,反而觉得有他在身边,更为轻松。
他浏览了一遍:“你看着办吧。”又问,“这次焱儿,昀儿表现如何?”
“楚王殿下向来明察秋毫,面面俱到,微臣是没料到太子殿下……”顾延年笑了笑,“十分公正严明,审到贾大人时,虽然为难,但还是公事公办,令人佩服。”
是吗,这儿子看来是真有心改过。
皇上唔了一声:“甚好。”
顾延年告退。
行到檐下,微微摇头,这种变化是他不曾料到的,原本以为宋昀肯定会夺得太子之位,但现在看来,太子是在做垂死挣扎,且这番挣扎还起了不小的作用。毕竟那是嫡长子,皇上曾亲自教导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
恐怕楚王殿下还得花一番功夫。
此时谢府,谢明姝极为生气,原本以为太子不值一提,结果居然挣得了这个机会,与宋昀平分秋色,听父亲说,什么错也没犯,不然随便揪住一个,告知皇上,也够吃太子一壶。
谢二老爷是大理寺卿,此次也参与审查案子。
这样下去,宋昀何时才能入主东宫啊!
谢明姝可是想做太子妃的。
她满腹心事,去探望谢鸣韶。
谢鸣韶的伤刚痊愈,可仍被谢知敬束着不准出门。
“可把我气死了,”谢明姝道,“太子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还扳回一城。”
“不过是秋冬之虫,蹦跶不了多久。”谢鸣韶靠在床头,心里还在想着纪月,“上回失手,可便宜了谢鸣珂,他怕是要娶那纪大姑娘。”
“娶了不是正好?”谢明姝挑眉,“那种门户出身的姑娘,正配他,总比挑个名门望族的好。你看着吧,母亲也会成全的。”谢鸣珂这样,那是主动不需要姻亲的助力了,毕竟能指望纪家什么,对他们二房自然有益,她宽慰哥哥,“等娶进来,她一个弱女子,哥哥还怕得不到她吗?到时她也不敢说出去,真被你要了,传到谢鸣珂耳中,还能继续做大房的少夫人?不可能。”
纪月最后也只能忍气吞声!
倒也是,就是让谢鸣珂抢先了,谢鸣韶目光阴狠,他总有一日会毁了谢鸣珂。
“等我能出门了,我就带你去见宋昀。”
跟楚王攀上关系,将来再辅佐他做太子,登基,他们二房自然飞黄腾达,要对付一个谢鸣珂还不容易吗?不过是踩死只蚂蚁!
谢明姝笑了:“就等着你呢,哥哥。”
……
果然,杨绍说到做到,很快就让人把乌龟送来了。
比那只公的稍微小一些,却更漂亮,背上的壳纹路很深,好像一枚枚铜钱,就是那小小的头,也显得比较秀气。
廖氏以为是纪瑶讨要的,皱眉道:“瑶瑶,你怎么能问侯爷要乌龟呢?”
“我没有啊!”纪瑶冤枉,“是他自己要给我的。”
“是吗?”廖氏惊讶,转念一想,许是那日在园中看到瓷缸了,又见小女儿可爱,才送过来,便没有再问。
纪瑶捧着乌龟回去,放在缸里。
公龟见到来了一只小母龟,本来懒洋洋的,马上就兴奋了起来,头伸出来,在小母龟的壳上磨来磨去,好像在打招呼。
小母龟也慢腾腾爬过去,两只乌龟靠在一起,不晓得是不是在说悄悄话。
纪瑶看着很喜欢,伸手摸摸小母龟的壳,心想杨绍这么快就弄来了,可见真的很想撮合那两个人。
不过前世她真没发现杨绍有谢鸣珂这个朋友,也是奇了怪了,难道因为她重生,所以许多事情也跟着改变了?比如杨绍提前见到了她,比如姐姐会在白马寺遇到谢鸣珂,而她们姐妹俩会得到公主的召见,还有宋昀,她竟然会在花市碰到……一切都变得莫测起来。
这让纪瑶更加担心纪月,她打算去看看姐姐,谁料这时候,白果跑了过来:“姑娘,奴婢去打水,碰到门房,说来了两个黄门,要请大姑娘去宫里。”
纪瑶整个僵住:“真的假的,黄门?”
“真的,姑娘,门房急着去禀告呢。”
纪瑶一听,撒腿就往正房跑去。
廖氏正稀奇,见到女儿,就道:“这回又是皇太后相请,瑶瑶……这到底怎么回事呀?宫里的贵人就那么喜欢月儿?”
就算是荣幸,但那么频繁,廖氏也有点疑惑。
皇太后!
纪瑶抿紧了嘴,看来那天皇太后真的是有什么意图,她原先一直忌惮皇上,结果这一世,皇太后插了一脚。
正想着,纪月过来了。
见到母亲与妹妹,她收起担忧的神色:“太后娘娘上次赏了我们荷包,看着就很和蔼,许是公主说了画画的事情吧,太后娘娘也想看看。”
廖氏松了口气:“那你去吧,宫里的规矩你可比我懂了,为娘在家等你。”
纪月点点头,低声跟纪瑶道:“我已经使人告诉哥哥,万一有什么,哥哥会请谢大人帮忙的。”
比起母亲,这妹妹总是想得太多。
纪瑶一时也无办法,因为来得太快了,她眼睛微酸:“姐姐,你可一定要保重!”
说得好像是去龙潭虎穴,纪月拍拍她的手,出去坐轿子。
这一次,肯定是凶多吉少!
纪瑶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她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灵机一动,杨绍不是要撮合姐姐跟谢鸣珂吗?倘若姐姐被皇帝看上,那这桩婚事肯定黄了,虽然姐姐说会求助谢鸣珂,但总归多一个人多一条路。
纪瑶拳头一握,趁着宫人过来,家里有点乱,从后门溜了出去。
载着纪月的轿子在街上行走。
外面很热闹,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比起上次,纪月的心情当然沉重,因不知皇太后想做什么,刚才那两位黄门,又很严肃,她心想,就算相问,恐怕也不会告知。
纪月手指在袖中捏紧了,忐忑不安。
要是到时真发生什么,她该如何解决呢?她始终是个女子,其实就算是男子,在这京都,又能随心所欲吗?不,谁也不能,除了那天底下最为尊贵的一个人,皇上,别的也只能听命。
纪月后背已经冒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是飞驰而来。
街上,纵马的人很少,纪月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轿子突然猛烈得晃动了下,外面黄门更是发出了尖叫声。
“让开,让开!”不知是谁在叫。
纪月惊得紧紧抓住了轿子的边缘,指尖都发白了。然后听到“咚”的一下,轿子整个滑落在了地上,许是那轿夫也受到冲撞,根本没法再抗住轿子。
一阵疼从腿上传来,她眉头拧了拧,伸手去碰,但那痛感转瞬即逝。
毕竟不是从高楼掉落,只是轿子,与地面离得不远。
她慢慢站起来,拉开帘子,只看到两个黄门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她询问道:“两位公公,你们如何?”
“纪姑娘,这真是飞来横祸啊。”其中一个黄门揉着腿道,“不知道哪里来的疯马,这会儿也看不见了,不然我非得逮着杀了……姑娘你也伤着了吧,先去看看大夫,如今也不能马上入宫了,我得缓一缓,哎哟!”
另外一个也好不到哪去。
纪月原想说自己并未受伤,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她感觉这是个好机会,假使自己受伤了,也许能避过一劫。她一瘸一拐得从轿中走出,路过两位黄门身边,环顾四周,眼见附近就有个医馆,便朝那里走去。
等会同大夫说说伤情,让他断定自己数月才能恢复,她提起裙角,好似不太利索的跨上门槛。
就在这时候,有人扶住了她。
突如其来,纪月倒是吓了一吓,没站稳,额头顶在他的胸口。
鼻尖闻到淡淡的薰香味,耳边听到男人关切的声音:“伤得重吗?”
她抬起头,竟发现那是谢鸣珂。
他握住了她的胳膊,离得非常之近,又微微低着头,两个人之间不过几寸的距离。
纪月脸腾得红了。
但她很快就猜到发生了什么,轻声道:“是你?”
“虽是下策,但却有效,不然去到宫里,谁也不能阻止。”在宫里使小伎俩,也许会赔上一家的命,谢鸣珂抱歉,“就是伤到你了,重不重?”
“不重,”这真是个好法子,纪月一笑,低声道,“我装得。”
她平时看起来总是端庄温婉,但此刻眸中一点狡黠,像是那湖水中的涟漪,往外荡开,直荡到他心里。
他微微笑了笑。
纪月道:“谢大人,你不用扶着我了。”
既然没伤着,便不需要搀扶,可不知为何,他瞧着那张清丽的脸,想到刚才撞在怀里的感受,这一刻竟是非常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