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婴气完李泰,美滋滋地跑了。
李元婴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特别恩怨分明,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就对你不好。
过去,长孙皇后常去大安宫看望太上皇,见他陪在太上皇身边的次数多了,便时常会给他捎点好吃的好玩的。
所以长孙皇后在李元婴心里是个好人。
他乐于带着兕子她们玩,和李治也处得挺好,偶尔还和他们一起去东宫看看小侄孙。独独这李泰总不爱带他们一起玩,天天拿本书跑李二陛下面前装样子,自己开府之后更是忙于搞他那个文学馆,连长孙皇后生病都没怎么入宫探望。
若是换成李元婴,他才不管什么文学馆、不管什么规不规矩,一定天天守在母亲身边不离开。就是不能天天守着,每天去见一见也是好的。
李元婴起初是想不明白原因,现在李元婴明白了,原来是为了李二陛下现在坐的那个位置。想想他皇兄也真惨,才四十出头,娘没了,爹没了,老婆也没了,难得疼个儿子还疼出这么个坏胖子,还没到弱冠之年已经惦记着继承他的位置。可见,当皇帝真辛苦!
李元婴在心里怜悯着李二陛下,回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娘写了封特别肉麻的信,主旨是“世上只有阿娘好,有娘的孩子像块宝”。他还把印书的事和柳宝林说了,在信里告诉柳宝林,再过几个月他就带书回京给他看!
这封信随着兕子她们的信一同跑往太极宫,先送到了东宫那边。
李承乾处理完各项事务,便听有人说弟弟妹妹又来信了。
李承乾这几个月早习惯了收九成宫那边的信,他先把塞在最底下的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眼,果然又是李元婴托他转交给柳宝林的信。
这小子特别滑头,怕人弄丢了他的信,总拉着兕子她们一起写,直接叫人把信往东宫送!
李承乾笑着看了看信封上写的字,和左右夸道:“幺叔这字倒是大有长进,看来九成宫水土不一般,幺叔去了那边竟都开始练字了!”他也没去拆李元婴的家书,直接命人送到柳宝林那边去。
自李元婴去九成宫后,柳宝林每日都会念一段经,祈祷李元婴在外面平平安安,不要遇到什么意外。后来李元婴开始写信回来,柳宝林念完经后便取出李元婴的信重读一遍。
这日李承乾派来的人把信送到,柳宝林给对方塞了几颗银豆子,欢欢喜喜拆开信来看。
柳宝林出身寒微,原本是不识字的,结果李元婴小时候无心向学,连字都不想认!于是柳宝林想了个法子,她佯作不经意地在李元婴会注意到的地方抹眼泪,和身边伺候的人说自己因为不识字被欺负了。李元婴一听,生气极了,当即表示他去学,学了回来教阿娘!
李元婴真要想干什么,那是肯定会一门心思去做到的,他还真去认了字回来一个个地教柳宝林。
柳宝林如今虽然称不上熟读诗书,看看家书却不成问题。想到儿子的贴心和好动,柳宝林又是思念又是忧心,拿到信便小心拆开、一字一字地读过去。
看李元婴在信里写他向魏征、萧德言等人求教,过些日子还要把自己画的书印出来,柳宝林心中欢喜得很,起身命人去开库藏替李元婴清点一下太上皇留下的银钱和宝贝们。
这些要是不够儿子花,将来到封地上应该会有不错的进项。柳宝林已经和人打听过了,滕州临湖近海,算是物产丰饶之地,他们去了滕州日子不会太难过。
柳宝林数数点点,清来算去,不知不觉又忙到午后。她拿出针线活坐到榻上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悉心做起了儿子冬天能穿的新衣裳。
转眼到了八月底,九成宫逐渐能看见几分秋色。金灿灿的向日葵早已过了花期,只留在了李元婴等人涂抹出来的“巨作”上,到入秋之后,十株向日葵陆陆续续开始结实,那挨挨挤挤长满花盘的向日葵籽越来越丰盈!
李元婴最近没触发奖励葵瓜子的任务,挺久没嗑瓜子了,有点心痒,寻了个清早跑去摘了个最大最好的花盘,带回去准备叫人下锅抄了。
虽说他身边没人炒过瓜子,但弄个锅扔下去抄一抄应该不难才对。唔,要炒奶油味的话,可以去弄点羊乳!
李元婴想得挺美,结果他才刚抱着花盘转身,后头就跪了一地的人,央求他不要把向日葵带走,否则李二陛下是要治他们罪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明明是他的向日葵,凭什么不能吃?要是李二陛下治他们的罪,那是李二陛下没理,和他有什么关系!
李元婴一点都不在意董小乙等人的哀求,直接抱着花盘走人。
董小乙面色惨白,跪在原地没敢上前拦人。
离开暖房走出挺长一段路,一直沉默的戴亭忽然开口喊:“殿下。”
李元婴转头看他。
戴亭犹豫片刻,还是跪到地上乞求道:“那董小乙与小人是同乡,小人想请殿下帮他一把。”董小乙被李元婴点去负责照看那十株向日葵,又靠着向日葵在李二陛下面前露了脸,平日里早让旁人忌恨不已。李元婴不由分说摘走一个花盘,恐怕会有人借机要让董小乙遭罪。
李元婴见戴亭说完话便安安静静地跪在那,皱着眉说:“那不是还有好些个花盘吗?我摘一个怎么不行了?”
戴亭道:“少了一个便是失职。”
李元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戴亭伏跪在地,不再吭声。
他身份低微,贸然开口已经是逾矩。再说,他与那董小乙也只是同乡而已,这些年来没怎么说过话,算起来并没有多少情分,他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提出李元婴不一定会答应的请求。一边是李元婴,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同乡,谁轻谁重谁都能看出来,若不是知道李元婴可以轻松改变董小乙的命运他绝对不会多说半句话。身在宫中,自保都不容易了,谈什么保别人?
李元婴早习惯了戴亭这少年老成、思前顾后的德性,稍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对戴亭说:“起来吧,我去找皇兄说一声便是。多大点事啊,犹犹豫豫做什么!”
戴亭依言起身,与往常一样跟随在李元婴身后。
李元婴抱着花盘去寻李二陛下,告诉李二陛下葵瓜子可以采收了!
李元婴自觉在这十株向日葵的去处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既然有十株那么多,那他自己种的两株肯定要留着,余下的八株,李元婴让李二陛下自己和兕子她们讨去!
李二陛下摆明要强抢:“这东西种在朕的暖房里,自然是属于朕的。”
李元婴很有想法:“你这么不讲道理的话,我要写大大的布告,贴到城门上骂你!”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威胁,饶有兴趣地挑挑眉:“长进了啊,还会写布告了?”
李元婴骄傲地说:“那是自然,我可是能印书的人了!”
李二陛下知晓李元婴这混账小子真的敢做那种事,便道:“你的两株朕不能要,兕子她们是朕的女儿,朕怎么不能要了?”
李元婴道:“兕子她们也很喜欢啊,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您可是兕子她们的亲爹,怎么能抢女儿喜欢的东西!”他又指出李二陛下话里的错处,“而且剩下八株里还有两株是姝妹妹的,姝妹妹不是你女儿!”
李二陛下被李元婴气乐了,还真和他较起劲来:“行啊,我让人去把她们叫来问问她们愿不愿意给。”
兕子三人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一听李二陛下说要,三个小萝莉都直接把自己的向日葵给了出去。
李二陛下横了李元婴一眼,意思是“你看看你,再看看别人”。
李元婴觉得李二陛下太不要脸了,坚持不给自己那两株。他还顺嘴跟李二陛下把董小乙讨到身边,说明年要让董小乙到自己庄子上种一大片,想留多少种就留多少种,将来他带到封地上种!
一个在暖房侍弄时蔬的人而已,李二陛下也没在意,吩咐左右把董小乙拨到李元婴身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滕王了,身边确实应该添几个人才行。
这时魏姝也被人带了过来。
这回是被李二陛下召见,魏姝被裴氏勒令换回了女孩儿的装扮,看着多了几分清丽可爱。
李元婴头一次见魏姝这么穿,先是两眼一亮,而后等魏姝行完礼便溜过去戳了戳她,压低声音说:“不要给他!”
李二陛下瞪了李元婴一眼。离得这么近,真当放低嗓儿别人就听不见了吗?
李元婴乖乖闭嘴。
反正他已经说完了!
李二陛下把要征用那两株向日葵的事告诉魏姝。
魏姝自然也听到了李元婴刚才的话。出于对小伙伴的无条件信任,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既已知道魏姝是魏征的孙女,得到这样的答复也不太意外。暖房已经有兕子她们献上来的六株,让李元婴和魏姝另外种一批也算是避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和李元婴计较这种事儿完全是被李元婴气的,摆摆手让李元婴快滚,别留着碍他的眼。
李元婴拉着兕子她们跑了。
跑到外头,李元婴严肃地批评了兕子三人,认为她们直接送出去的做法太笨了。就算要给,也该要点好处啊!
城阳道:“既然父皇想要,自然应该给父皇,怎么可以和父皇讨价还价?”
兕子和衡山也点点头,认同姐姐的话。
李元婴看着三个老实的小萝莉,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给她们讲点别的故事,比如“自己的东西一定要积极争取”什么的。这么听话,万一以后被人骗了可怎么办才好!
李元婴庆幸地和魏姝说:“还好你没给出去,要不然皇兄肯定更得意!兕子她们太好说话了,如果是高阳的话,一定能和我一起贴布告去!”
魏姝好奇地问:“贴什么布告?”
李元婴便得意地把自己威胁李二陛下的话说了出来。他认为李二陛下要不是怕了,一准把他手上的花盘也给抢走,简直无耻至极!
魏姝几人听得瞠目结舌。
这真是除了李元婴,没人想得出来的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