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被这难听的声音给惊着了,场面一瞬间就安静下来。
宫中的侍卫们当以皇帝的安全为主要,听说杨六娘是刺客,先不管她到底是不是,将她团团围住暂且控制了再说。
秦远喊完话后,就低下头蹿了几步想躲一躲,结果发现大家都扭头看着他,包括那边在凉亭内端坐的李世民和长孙皇后。随后,秦远也被一群侍卫给包围了。
上次进宫,秦远不得机会仔细瞧李世民,今天这一眼算是看得清楚了。
李世民年纪三十左右,凤目浓眉,天姿神武,因经常打仗关系身材非常健壮,精气神儿犹若二十岁的少年,却有高于年纪的沉稳,神态肃穆时异常慑人。
长孙皇后相较于李世民则柔和了很多,样貌温婉,并不惊艳却很耐看,整个人雍容温柔,气质斐然,令人见之便觉得可亲,同时发自内心地敬重。
李元景正惊呆地瞪着秦远,发现秦远竟然还在看皇帝。他气得往别人身后躲,此刻他真不想承认自己认识秦远。
李世民眼力极好,一眼就认出秦远是之前觐见的那个农夫。李世民很恼火兴致被人突然打断,但他还是沉住气,准备问清楚理由之后再决定是否砍他的脑袋。
“你怎么会在这?”
“草民……”秦远踌躇不知该不该说。
李元景这时无奈地站出来,给李世民恭敬行礼赔罪,承认是自己带他进宫。
“为何?”李世民质问李元景。
李元景流着冷汗道:“臣……臣见他可怜,便将他收为随从。”
李元景年纪尚幼,的确可以带两名贴身侍从进宫。
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跟自己的长子才一般大,李世民当然不会深究他。
李世民觉得这里头便有事,定当是这个秦远耍小聪明欺骗利用了李元景。李世民目光犀利地瞪向秦远,质问他刚才那三声喊话为何意。他最好能有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今天就是他命归西天之日。
“她是刺客。”秦远指着杨六娘。
杨六娘慌了,急忙下跪喊冤,“贱妾不过是个命薄的弱女子,除了跳舞什么都不会,哪可能是刺客。这位郎君可莫要冤枉了贱妾,贱妾万万担不起如此罪名!”
杨六娘身姿纤细,潺潺弱弱地伏在地上,声音娇嫩可怜,别说男人了,连女人听着都觉得心疼舍不得。
李元景在旁看着,都替秦远着急。这秦远莫不是傻了?即便杨六娘是有问题,可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当众指责人家是刺客,关键之前还扫了圣人和众皇亲的兴致,无异于是找死!
完了,完了,这次他想救秦远也无能为力了。
“证据呢?”李世民眼神如刀般割在秦远身上。
“当众搜身便可知晓。”秦远回道。
李世民本以为秦远在无理取闹,此刻见秦远并无畏惧之色,底气十足,转念想想他没必要这样冒险找死,说不准其中确有缘故。李世民就命人将杨六娘带下去搜身。
“若走动至别处,怕有变数,让她当众脱衣。”秦远提议道。
李世民倒想看看怎么回事,未多想立即应允了。
杨六娘伏地痛哭,表示不愿当众脱衣受辱。
长孙皇后道:“三岁幼儿尚有羞耻之心,何况她是女子。”
众女眷纷纷应承长孙皇后的话,都觉得这样做有些过分。
不少人遗憾此时魏征不在场,这种时候有魏公出马,一个顶就能她们一群。
现场乱起来,大家纷纷指责秦远要求过分。
李世民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下令时考虑不周,气得想干脆斩了秦远。
秦远似乎毫无羞耻之心,在大家的指指点点下,他大步走到杨六娘跟前。
“听起来你是哭了,抬头倒让大家看看,你有没有眼泪。”
秦远的声音淡淡而悠远,很冷静,如玉碎般好听。他的声音有种出奇的魔力,能让大家都听进耳里。
众人议论声消减,皆看向杨六娘。
杨六娘颤抖着身体,不肯抬头。
“装哭算不算欺君?”虽然是问句,但更似陈述。
侍卫就硬将杨六娘的脸抬了起来。
众人一瞧,杨六娘虽然摆出一脸痛苦的哭相,但脸上干巴巴的,一滴眼泪都没有。
众人哗然,杨六娘竟是假哭,眼泪都没流似乎说明她并不害怕,莫非她真的有问题?
杨六娘听见大家越来越怀疑自己,猛地爬起身朝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方向跑。
侍卫立刻去追,人群中忽有一绿衣女子冲了出来,一脚将杨六娘摔倒在地。
几根银针从杨六娘左腋下飞了出来,直中绿衣女子的左肩。
秦远看清楚这绿衣女子是谁后,脑子里连连叹气数声:这未免太巧了!
此人正是当初在街上调戏他的贵族女子,尉迟敬德的大女儿尉迟婉儿。
其实刚刚在船上的时候,秦远就发现了她,谨慎躲着她,就怕被她发现,没想到现在他们俩还是要面对面。
秦远确认尉迟婉儿的脉搏没有了,但眨眼的功夫,尉迟婉儿就睁开看眼睛,当她看见秦远后,立刻瞪大眼。
秦远站起身,恭敬地对李世民道:“她中毒了,需要立刻医治。”
李世民立刻命宫人将尉迟婉儿搀扶下去,请御医就近诊疗。
杨六娘则立刻被控制住了,但侍卫拿下她不久之后,她就闭了眼,整个人歪倒了下去,人居然瞬间就死了。
李世民先行命人护送长孙皇后离开后,下令无关人等一律退下。他接着下旨命雍州府的官员觐见,有意令他们负责调查此事。
李世民接着质问秦远和李元景,是如何提前知情这名舞姬会行刺。
李元景忙把花牡丹和杨六娘的事讲给了李世民,“臣弟和秦远便觉得这事情颇为蹊跷,很可能是有人针对圣上,但又苦于没有证据。臣弟和秦远担心圣人的安全,只好冒险出此下策。”
李元景随后带着秦远给李世民请罪,为秦远刚刚那三声不悦耳的叫声道歉。
“行了,都这时候了,那几声喊算什么。你二人有功!”李世民称赞道,二人如此忠心,不喜冒险来护卫自己,其诚心实在令他欣慰。自己刚刚竟恶意揣测了秦远,这事儿是他不对。
房玄龄这时候赶来。他看到地上躺着的美人尸体之后,面色不表,又看到李元景和秦远也在,眼神略有些惊讶,随后到李世民跟前请礼。
房玄龄提议这件事让秦远辅佐雍州治中温彦博来调查。
“秦远是发现者,这件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温彦博慧敏机变,断事能力极强。他二人合力调查此事,想必不日就会有结果。”房玄龄早瞧出秦远不一般,可惜上次碰到圣人心情不爽,他很遗憾举荐的事儿就没成,正好这次来机会了。
李世民觉得有道理,应允了。
李元景表示这事儿他也有参与。
李世民考虑李元景的年纪是该历练了,便同意他参与调查。
“这令牌可令京师各处听命于你们的差遣,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一定要查出结果,灭其同党。”
李世民命宫人将令牌转交后,余下事宜便全部交给了房玄龄。他则要急于去安抚今天的寿星——长孙皇后。
李元景庆幸李世民走得快,转即就请房玄龄将尉迟婉儿立即送出宫治疗。
“这是为何?”房玄龄不解问李元景。
秦远道:“她中毒了,八成记不得以前的事,我有办法解。但医治起来有些麻烦,需要一处僻静地,不能被人叨扰。但切忌别让她本人知道,免得她受刺激多想,她现在情绪不宜激动。”
房玄龄皱眉疑惑之际,那厢果然有御医来传话说尉迟婉儿失忆了,而且还不让人给她把脉。
房玄龄和秦远四目相对,越发觉得秦远是个高人了。房玄龄随后就按照秦远的要求,命宫人将尉迟婉儿送出宫;再传消息给尉迟府那边,让他们寻找处僻静之所给尉迟婉儿解毒。
杨六娘的尸体则被雍州府领走,运到了雍州府的尸房。杨六娘虽然是刺客,但她突然死亡十分蹊跷,需要弄清楚死因给圣人交代。
秦远、李元景和温彦博三人汇合后,就同去尸房。
去的路上,温彦博一直默默打量秦远。昨天这时候,秦远还只是来雍州府报案的百姓;今天,自己竟然接到旨意和他共同查案。温彦博觉得有些恍惚,同时当然意识到秦远的不一般。而且看得出,房仆射对秦远也非常欣赏。
李元景没注意到温彦博的发呆,他对于刚刚宫里发生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他跟秦远感慨道:“你喊的时候,我吓坏了,以为你没证据就要闹。还好你眼尖,早看到了。”
“看到什么?”秦远随口反问。
“她左腋藏暗器呀,”李元景怔住,盯着秦远,“你该不会是根本就不知道她藏暗器,真在瞎喊?”
秦远笑了下,默认了。
李元景噎住,吃惊半晌后,无奈点点头:“行,你厉害!”
温彦博跟着笑,随后示意仵作推开尸房的门。
站在最前头李元景就忍不住抽鼻子,“什么味道,好香啊。温治中,你们雍州府的尸房还熏香?”
温彦博摇头表示不知,他看向仵作。仵作忙摇头表示没有。
“是杨六娘尸体的味道。”尸房里一共有六具尸体,虽然都蒙着草席,但秦远很精准地走到了杨六娘尸体的旁边。
“对,我差点忘了,杨六娘有体香,可以吸引蝴蝶,没想到她人死了还这么香。”李元景惊叹不已。
温彦博也觉得稀奇,点头应和。
秦远突然挥起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利落地朝杨六娘白如纸的手腕上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