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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峨眉山

峨眉山的纸币——青铜大象——红眼睛的鸭子——莲花——六字真言——张良塑像——肉身不朽——佛光和佛灯

由于气候潮湿,再加上经常爆发山火,峨眉山那些脆弱的木质建筑其实很难保存得特别长久。比较而言,寺庙又是所有建筑中最为脆弱的,因为它们的结构大量使用了木材。不同于暹罗 、缅甸等地采用柚木材料,精雕细刻、金碧辉煌的庙宇,中国的佛教寺庙显得更加朴素。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寺庙大门的正上方,殿宇屋檐的下面通常会悬挂很多木质的牌匾,它们主要用于书写寺庙的名字以及各种佛教的格言警句。佛殿供桌上的供品大多来自虔诚的香客,佛像的定期修缮、装饰则需要僧人们外出募集相应的资金。相比外部建筑,峨眉山寺庙佛殿里数量众多的佛像更容易给人带来震惊的感觉。寺庙里的佛殿采取纵深排列的方式,每个佛殿之间还会有个庭院将它们互相隔开,寺庙的规模越大,佛殿的数量相应也就越多。除了供奉佛像的大殿,每个寺庙也有专门供僧人、香客居住的生活区。为了管理银钱等世俗事务,寺庙往往设有专门的负责机构。这个机构的办公室通常设在寺庙第一座大殿左边的小房间里,与这个小房间相对称,位于大殿右边的那个小房间则是这座大殿维护人员平时值班的地方。负责维护这座大殿的僧人们多数时间都待在这里,围着炭盆打坐,忍受着寒冷的天气,同时还要小心留意是不是有香客从大门进来了。一旦有香客光临,僧人们就要赶紧出去接待。

前来峨眉山朝觐的香客通常都要自备食物,汉族人带大米,藏族人带糌粑。只有那些地位特别高的香客才有资格得到寺庙的额外关照,被邀请到特定的房间里喝茶,吃点心,靠着炭盆烤火。中国佛教强调吃素不杀生,这样的戒律在峨眉山上得到了僧人和香客们的共同遵守,只有西方人才显得满不在乎。中国人的习俗,进寺庙烧香拜佛肯定是要拿出相应的布施的。这笔钱数量通常不会很大,也就是几个铜板,香客可以把它们放在专门的托盘里,或者直接放在自己参拜过的佛像前面的桌子上。那些布施超过一两白银(大概相当于3先令)的人才有资格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功德簿上,作为自己曾经来过峨眉山的见证。

为了减少香客携带银钱上山的辛苦,同时也是为了避免银钱外露惹来麻烦,香客们抵达峨眉山脚下的小城的当天晚上,专业的经纪人就会主动找上门来,跟他们兑换专门的纸币。这些纸币的面额从白银10两到铜钱100文(大概相当于2便士)不等,采用雕版印刷工艺。有时,由于香客提供的金额无法跟现成的纸币面值相匹配,经纪人还需要用手写的方式修改纸币的面值。为了自己的方便和安全,香客们通常都会尽可能地把身上的银钱换成这种纸币,它们在峨眉山的范围以内可以跟银钱一样自由流通,既可以用于购买东西,也可以用于给寺庙布施。寺庙手里的纸币积累到一定数额,就可以派人下山找到发行纸币的经纪人。经纪人确定纸币真伪无误后,可以直接把银钱兑换给僧人,也可以替僧人把这笔钱开户存在他开设的私人银行里。

峨眉山上的寺庙有大有小,大的寺庙可以拥有上百名僧人和辅助人员,小的寺庙也就三四名僧人。如果寺庙不幸遭遇火灾被烧毁,僧人们可以转移到邻近的寺庙借宿,同时向各地派出募化人员,为重修寺庙筹集资金。这些募化人员最远可以走到东部沿海地区。寺庙在原址得到重修后,有时连名字都会改成新的。最让西方人感到惊奇的是,中国人对修建寺庙普遍保持着高度热情,即便平时不怎么信佛的人,也愿意为这种事慷慨解囊。

清代僧人

从山脚下的小城前往峨眉山的路上,我路过了保宁(pao ning)寺,随后又参观了白龙寺(pai lung ssu)和金龙寺(chin lung ssu),当晚在万年寺(wan nien ssu)住宿。住宿前,我着重游览了附近供奉普贤菩萨的白水寺(the white water monastery)。这座寺庙里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被巴伯尔首次发现,起码儿是首次在专著里提到的跟实物一样大的青铜大象。用于保护这只青铜大象的螺旋顶砖石建筑,据巴伯尔说,最晚也应该是在公元6世纪由来自印度的僧人修建的。这座建筑的主要问题是太小,待在里面无法看见青铜大象的全貌,也找不到适合拍摄的角度。巴伯尔认为,这座建筑可能是除了长城以外,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古代建筑了。与此同时,他还断言说那尊青铜大象很可能是中国现存最大的青铜器,它的历史至少在15个世纪左右。对于这样的观点,我有充足的理由提出质疑。

前面说过,传说中的普贤菩萨是乘坐大象来到峨眉山的,所以那尊青铜大象的身上还有个稍小些的普贤菩萨青铜像。在年代相对较近的万年寺,我还看到了刚刚从缅甸的曼德勒和仰光游历归来的僧人带回来的小型石膏佛像。这位前往缅甸游历的僧人还凭借记忆画了张以仰光的瑞德宫塔 为题的宗教画,这张画被万年寺的僧人视为无比珍贵的艺术品。就在这座寺庙名为“海会堂(hai hui tang)”的大殿里,还供奉着佛祖的牙齿舍利,不过据当地僧人说,那其实是大象的臼齿。

万年寺的海拔只有3500英尺,要想爬到11000英尺的峨眉山主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幸运的是,就在告别万年寺后的当天晚上,我平安爬上了山顶,冰雪造成的困难并没有当初想象的那么严重。如果是在温暖、干燥的季节,健康人爬上峨眉山最多也就需要1天时间,不过太快的速度可能反倒会影响他欣赏沿途的景色。峨眉山的树木非常茂密,只有当山路延伸到悬崖边缘或者陡坡上的时候,才有机会饱览开阔的山景。我在路上看到了雪松、橡树、红松、柏树、桂树、白桦树、栗子树、云杉、楠木、枫树、喜树,还有各种正在开花的小型植物。峨眉山的植物分布依照海拔高度变化,高高的山顶上只生长矮化的竹子、杜松、杜鹃,某些自然条件特别好的地方才能生长雪松、枫香树、紫衫、柳树以及小灌木丛。至于桤木、白蜡树、榕树之类的植物,则只能生长在平原或低海拔的山坡。榕树是峨眉山周围平原上一种非常雄伟壮观的树,树干周长有时可以达到让人吃惊的程度。还没走到万年寺的时候,我就觉得春天走了,冬天又回来了。爬到海拔4000英尺以后,山路上开始积雪。再往上爬2000英尺,路根本就看不见了。树枝上满是冰挂,小和尚们穿着冬季的棉袍,清扫各自寺庙门口的积雪。我随身携带的温度计显示当时峨眉山山脚下的温度为64华氏度。到了万年寺,温度降到49华氏度。山顶上的温度即便白天日出后,最多也不超过13华氏度。

峨眉山万年寺

离开万年寺,我来到了观心顶(kuan hsin ting)。这是个很破的小庙,里面平时只有个9岁的孩子负责照料。观心顶的后面是息心所(hsihsin so),这个名字字面的意思是让心得到宁静的场所,不过它的主要功能还是供来往的香客歇脚。峨眉山当地文献对息心所的解释是说,香客一旦走到这里,就再也听不到尘世的喧嚣,内心随之平静下来。息心所内部供奉着弥勒佛的佛像。弥勒佛是未来的佛,平时居住在兜率天,等待着道成肉身的时刻。

过了长老坪寺就是开山初殿(the chu tien),也即是所谓的祖殿(the tsu tien)。传说,这个所谓的“祖”的化身是一只红眼睛的鸭子,他在峨眉山上的象征则是距离开山初殿不远处的鸭子形巨石 。开山初殿拥有造型栩栩如生的十八罗汉塑像,这座寺庙还保存着年代非常悠久的佛教文献。山上各个寺庙最精通佛法的僧人通常都会被方丈派到这个地方来,完成最后的学习。正如上章所说,修成正果是很多佛教信徒的终身追求。修成正果,意味着人可以摆脱妄想、无知、悲伤的状态,获得终极的宁静。修成正果的人离成佛只差最后一步,却不愿迈出这一步,因为保持这样的状态可以让他继续生活在人群当中,拯救、帮助其他人,这样的人就被称为罗汉。中国佛教中认定的罗汉数目是变化的,比较常见的数字包括1200、500、18和16。1200罗汉的说法,据我所知,只存在于典籍当中,多数中国寺庙塑造罗汉像的数目最多不超过500,例如广州就有所谓的五百罗汉堂。某位爱开玩笑的西方人曾经声称其中的某尊罗汉像跟马可·波罗存在相似之处,所以那以后的很多年,广州当地的向导总是喜欢把西方人带到这个地方,开玩笑地告诉他们说马可·波罗已经成了中国的神。这个错误的可笑之处在于,那些罗汉们的传说大多起源于很久很久以前,远远早于马可·波罗来中国的年代。就像中国其他地方的寺庙一样,峨眉山寺庙中的罗汉像只有18座,只不过不同寺庙的僧人对罗汉们身世和功能的解释会有所区别。与中国寺庙不同,日本和韩国的僧人们供奉的罗汉像永远只有16座。中国西藏地区的喇嘛庙则可能同时出现十六罗汉和十八罗汉并存的情况。由此可见,18位罗汉当中应该有两位是在较近的年代新加进去的。

离开开山初殿再往上走,就到了华严顶(hua yen ting)。前面已经说过,《华严经》是佛教的著名经典。这座寺庙里的罗汉塑像有18尊,另外还有佛祖释迦牟尼,以及普贤和文殊两位菩萨的塑像。这三个主要塑像的背后,还有座小型的观音菩萨像 。出了这座寺庙,山路朝着山下的方向延伸了一小段儿,然后又重新指向山顶。我们很快来到了著名的寺庙莲花石(lien hua shih),这座寺庙因为拥有一块形似莲花的神圣巨石而得名。我注意到,有些来自西藏的香客往这块巨石上投了铜钱,铜钱随后被僧人们收集起来,作为留给寺庙的布施。据僧人们说,这块巨石最早是凭借神力从深水里打捞上来的,它可以像真的莲花一样漂浮在水面上。

正如很多读者已经知道的那样,莲花在佛教中具有非常神圣的象征意义。狂热的佛学问题专家艾特尔 曾这样描述过莲花在佛教中的意义:

佛教与莲花的渊源非常具有诗意性,是人类充分调动想象力的结果。莲花平时躲在水下悄悄萌发、生长,直到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水面以上,展开叶子,绽放花朵,结出莲子。莲花色彩丰富,造型优美。佛教认为,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最初是一片混沌。这片混沌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爆发,便演化成了今天五光十色的大千世界。这个过程就跟莲花的萌发、出水一样。 这样的说法恐怕并非纯粹的凭空想象,值得达尔文认真思考。

进入某座寺庙后,人们总能轻易发现大量具有宗教意味的莲花造型,这种造型也很容易跟峨眉山的主人普贤菩萨联系起来,因为几乎所有佛和菩萨都是站或坐在莲台上的。只不过普贤菩萨是骑着大象站在莲台上面的。至于那块类似莲花的神圣巨石,我个人觉得,它跟莲花或者别的什么植物基本没有相似之处。这块石头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它的表面被长年累月的香客摸得油亮、油亮的。除了所谓莲花形的巨石,这座寺庙还拥有另一块具有神圣色彩的大石头。这块石头是椭圆形的,大概有几吨沉,若干年前因为雪崩自己从山上滚落到寺庙大殿的后面。僧人们觉得这块石头肯定具有某种神力,再加上把它弄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就让它一直留在了那里。我注意到石头上挂了面经幡,经幡上写着“唵、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所谓六字真言是直接用汉语对藏文的音译,它的含义大致可以被翻译为:“啊!莲花,宝珠。”

六个字开头的这个“唵”就是个打招呼的虚词,宝珠指代佛法僧三宝中的一宝或者三宝,也可能指观音菩萨,这位菩萨在藏传佛教中具有非常高的地位。话说回来,就连那些每天转着法轮念佛的藏族人自己其实也没把握说他们念诵的这六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六字真言就跟汉地佛教的“南无阿弥陀佛”一样,大家不需要对它的含义刨根问底,只要记得时时念诵,就可以得到神佛的保佑。由于季节原因,我在山上遇见的汉族香客只有那些特别虔诚的僧人,这些僧人即便走在山路上也忘不了念佛,来自西藏的香客也是如此。向山上爬的过程中,大雾突降,周围看不到人影。置身浓雾中的我却没有像传说的那样,冥冥中听到来自神佛的声音。

经过一段陡峭的山路,洗象池(hsi hsiang chih)出现在眼前。这个池子修建在临近湖水的位置,据说是普贤菩萨当年经过漫长旅行来到峨眉山后,给他那头神圣的大象洗澡用的地方。位于洗象池的寺庙同样供奉了佛祖释迦牟尼、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的塑像。同一座大殿里,这三座佛像的后面,还供奉着三尊比真人还大的华丽鎏金神像,分别是阿弥陀佛(amitabha)、观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ta shih chih),他们被认为都是西方极乐世界的管理者,所以塑像在寺庙里也都是一起出现的。与其他寺庙不同,这座寺庙还设有专门的观音殿,里面供奉了观音菩萨的塑像。

接下来游览的寺庙名为大乘寺(the great vehicle)。这座寺庙正殿同样供奉了释迦牟尼佛、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的塑像,事实上,他们的塑像在各个寺庙中差不多也都是一起出现的。与前面的寺庙不同的是,这三尊神像背后供奉的是弥勒佛,也就是未来的佛。

爬上一段陡峭的台阶,顺着山势再往下走几步,便来到了白云古刹(paiyun ku cha)。我觉得,峨眉山上所有寺庙当中,这座庙的名字起的是最贴切的。白云古刹与众不同地供奉了张良的塑像。他死于公元2世纪,是著名的军事家,也是长生不老的忠实追求者。死后的张良成了神仙,被授予“文成侯(wen cheng)”的称号。除了别具一格的张良塑像,这座寺庙也有专门供奉释迦牟尼佛、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的大殿。

要想继续向山上爬,必须经过名为“雷洞坪”的地方。传说,这个地方居住着掌管风雨雷电的巨龙,也就是本书上章提到的那条恶龙。所有香客走到这个地方都小心翼翼,不敢随意喧哗。位于雷洞坪的寺庙特意挂了块牌匾,向香客介绍这条巨龙行云布雨的神力。同时特别强调说,任何轻微的声响,哪怕是调笑或者说话,也可能刺激巨龙发怒,引来猛烈的狂风、雷暴。

雷洞坪再往上是接引殿(chieh yin tien),专属于阿弥陀佛的庙宇。“接引”的意思是接纳和引导,这恰恰是属于阿弥陀佛的职责,因为他在佛教文化中就是负责引导信众来到西方极乐世界的佛。由于是阿弥陀佛的专属寺庙,所以寺庙的第一座大殿供奉的就是他的华丽塑像。位于阿弥陀佛后面的是韦陀(weito)塑像,他被认为是佛教的护法神,主要负责寺庙的安全,保证僧人们得到足够的供养。这座大殿后面的大殿里排列着十八罗汉的青铜塑像,大殿正中照旧供奉着释迦牟尼佛、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的塑像。其中普贤菩萨的塑像通体鎏金,端坐在白象之上,白象又站在莲台上面。3座神像右手边的角落里供奉着常驻东方世界的药师佛(yo shih fo),地藏菩萨(titsang)和观音菩萨的塑像陪伴在他的两侧。药师佛在中国非常受欢迎,地位丝毫不逊于阿弥陀佛,老百姓认为向他祈祷可以治愈各种疾病。地藏菩萨是与普贤菩萨、大势至菩萨、文殊菩萨等地位相当的菩萨,中国人认为地藏菩萨的家乡在安徽,所以那个地方对这位菩萨的崇拜也最狂热,不过也有证据显示这位菩萨最初的原型其实是暹罗的某位王子。地藏菩萨是主管地狱的菩萨,他曾发愿说只要三界中还有一个灵魂没得到拯救,自己便永不成佛。

峨眉山寺庙里供奉的佛像

山路越来越陡,带着我来到了古太子坪(ku taitzu ping)。这个地名的由来据说是因为明朝的某位皇子,不过当地僧人更倾向认为所谓太子指的就是释迦牟尼佛本人,因为他出家前就是位王子。古太子坪寺庙里的释迦牟尼佛像穿着装饰了华丽刺绣的丝绸长袍,他的右手边是普贤菩萨的塑像。普贤菩萨端坐在白色的大象身上,那头大象的塑像真的依据佛经记载,被刻画出了6对长牙。释迦牟尼佛的左手边矗立着观音菩萨的塑像,他们的身后是地藏菩萨、文成侯(也就是张良)和文殊菩萨的塑像。

接下来是永庆寺(yung ching ssu)。这座寺庙正对山门的是一尊戎装打扮的观音塑像,他或她的身后端坐着阿弥陀佛的塑像。永庆寺与其他寺庙不同的地方在于,寺庙里多了尊达摩祖师的塑像。达摩在佛教中的地位就相当于基督教里的圣托马斯,他盘腿坐在那里,右手手掌立在胸前。达摩塑像右手边还有尊小号的普贤菩萨塑像,只不过这尊塑像骑乘的大象只有4对长牙,另有2对长牙不知道是掉了,还是压根儿就没有。这座寺庙里还保存着不少铁质和青铜质的建筑构件,它们来自一座已经彻底消失的寺庙。

离开永兴寺继续向山顶爬,就到了开山肉身祖师殿(kai shan joushen tsu shih tien),就像它的名字所显示的那样,这座寺庙保存着一位已经去世很久的住持僧人的不朽干尸。这位住持僧人就穿着生前的那身僧袍,面部虽然经过修饰,样子却仍旧有些吓人。单从外表看,很多人可能会以为这只是尊黏土或青铜材质的塑像。据我所知,峨眉山上保存的干尸绝对不止这么一具。告别了死去多年的住持,山路变得愈发陡峭,引领着我来到沉香塔(the eagle wood pagoda),位于当地的寺庙就因为这座9层宝塔而得名。

随后遇到的寺庙名字非常有气势,叫“锁钥天门(the august guardofthe gate of heaven)”。寺庙的名字不一般,寺里的内容却平淡无奇,供奉的照旧是释迦牟尼佛、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从这里继续往山上走,就到了七天桥(thechitien chiao)。当地有座很小的寺庙,里头供奉的神像也很有意思。身量比较大的释迦牟尼佛端坐在靠后的位置,佛像的前面则并排坐着普贤、观音、文殊三位菩萨。其中普贤菩萨居中,文殊在右,观音在左。

下一座寺庙名叫“普贤塔(the pu hsien pagoda)”。顾名思义,这座寺庙是以峨眉山的主人为核心建立的,普贤菩萨自然而然成了那里绝对的主角儿,端坐在正殿之中,面朝着山门。这间大殿后部正中的位置供奉着阿弥陀佛,他的左右两侧是释迦牟尼佛和观音。整个大殿的左侧还供奉着财神(tsaishen)的神像。财神是中国人都非常喜欢和尊敬的道教神,却不属于佛教的范围。只不过这位神仙在中国的知名度实在太高,所以佛教也把他吸收了进来。类似这样被佛教吸收的道教神还包括关帝(kuan ti)、龙王(lung wang)和三官(the san kuan)。

这座寺庙再往山上走,山路被特意铺上了木板,以起到防滑的作用。香客顺着铺了木板的路,可以一直走到锡瓦殿(the hsi wa tien)。据说,这座寺庙里原本有3间非常特殊的大殿,它们屋顶上的瓦分别是锡的、青铜的和铁的。现而今,金属的屋瓦早就不见了踪影,原先的名字却保留了下来。从佛教角度来说,以“锡”为寺庙的名字是非常恰当的,因为锡是佛教戒律允许僧人拥有的唯一一种金属。依照佛教戒律,僧人外出云游、化斋的时候应该手持一柄锡杖,僧人停留在某个寺庙则可以被代称为驻锡。中国南方有处著名的泉水被称为“锡泉”。名字的来历是因为当年某位僧人走到这里突然感到口渴难忍,周围却没有任何河流、水井,于是僧人就用手中的锡杖在地上轻轻顿了几下,泉水便从地里冒了出来。

离开锡瓦殿,再往山上爬了没多远,就登上了峨眉山海拔11000英尺的顶峰。我在这里的正顶金殿受到了僧人们的热情接待。对于我的来访,僧人们感到非常突然。虽然我事先派了负责护送的两名士兵来这里打前站,不过这两个人后来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好在僧人们很快就为不请自来的我安排了宽敞、清洁、舒适的房间。通过攀谈,负责接待的僧人发现我在佛学方面拥有比较深的造诣,这让他觉得意外而且高兴,于是又赶忙为我准备了一桌还算可口的素斋,各种招待可谓殷勤备至。

抵达这座寺院后大概一个小时,太阳就落山了,我站在山门的门洞里欣赏落日的余晖。此时,我脚下2000英尺左右的地方积累了厚厚的云层,峨眉山的顶峰变成了漂浮在云海中的小岛。后来,白雪一样的浮云又被落日镀上了淡淡的金色。我觉得身上有点儿冷,就返回房间烤火。天就要全黑的时候,那两个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的士兵终于找到了这里。

第二天早上的景色令人惊喜。笼罩在峨眉山周围的云海已经彻底消散,山上、山下的风光一览无遗地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由于气候原因,四川很少能出现这种大晴天的情况。万一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就连当地的狗都觉得不习惯,会朝着太阳不停地汪汪叫,所以四川人有“日出则犬吠”的谚语。相比四川其他地区,峨眉山上晴天日出的景色更加少见。如此说来,我的运气应该相当不错。

除了寄宿的这座寺庙,峨眉山顶峰的范围内还有其他几座寺庙。其中有座寺庙显得非常特别,它的大殿顶上有个镀金的大圆球,我曾在这座寺庙寄宿过两个晚上。香客们众口相传的峨眉山佛光的最佳观测点,就在这座寺庙后面的悬崖上。本书上章已经提到,笼罩峨眉山主峰的云海在特定条件下会出现金色的光环,科学暂时还无法对这种峨眉山专有的奇景做出合理的解释。据我看,类似峨眉山的佛光这样的奇观在世界其他地方其实也可以看到,不过很多中国香客声称,峨眉山的佛光能够呈现出近似彩虹的七彩光环,这是其他地方绝对看不到的。虔诚的香客们相信,峨眉山的佛光是伟大的释迦牟尼佛或者他精神上的儿子普贤菩萨伟力的显现。一个人来峨眉山朝觐如果没看到佛光,那么他此行的意义就要打个很大的折扣。

峨眉山金顶云海,摄于1906~1909年

据香客们说,佛光出现的前提条件是山顶区域保持晴天状态,与此同时,山谷里要积累厚厚的云海。我来峨眉山游历的时候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自然也就没能领略到佛光的神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万里无云的天气让我有机会饱览峨眉山地区的全景。站在10000多英尺高的山巅向四周眺望,北面和东面是一望无际的富庶平原,南面的大渡河形似白练,生活在峨眉山附近茂密山林中的彝族人至今仍然过着近似洪荒时代的生活。从峨眉山向西南方向眺望,可以看到巍峨的大瓦山 ,看到它异常平坦的山顶,还有陡峭的山坡。站在峨眉山的顶峰向正西方向看,就是高耸入云的大雪山。有些雪山的海拔足有2000英尺,甚至更高,它们构成了中国西部高原地区与东部平原地区的分界线。这些雪山也是喜马拉雅山脉向东延伸的余脉,它们那么挺拔高耸,好像要把苍天刺破一样。即便与我所在的位置相隔将近100英里,它们依然显得那样高大,高大得让人觉得不真实。值得欣慰的是,再过几个星期,我就要前往这些雪山游历,探寻那些被它们隐藏的秘密了。

要想前往寺庙后面的悬崖欣赏佛光,香客必须特别小心,因为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肯定会没命的。巴伯尔认为,这座悬崖观景台可能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据峨眉山的僧人们说,每年都有很多为情所困的男女选择到这个地方跳崖殉情,还有某些特别狂热的佛教信徒也会从这个地方跳下去,以求早日往生自己向往的极乐世界。由于承载了太多的悲剧故事,所以这座悬崖也被称为“舍身崖(the rejection ofthebody)”。也有人将这座悬崖称为“银色界”,这个名字的由来可能是因为峨眉山被认为是通往大雪山的门户,也可能是因为站在峨眉山上可以远眺西边的大雪山。距离悬崖边缘不远的地方,至今保留着某座古老寺庙的残存遗迹。这座寺庙曾多次被闪电击中起火,又多次得到修缮,最终还是无法避免彻底毁灭的命运。时至今日,遗留在悬崖上的寺庙残骸仍然具有非常高的艺术价值。据某位僧人说,上天曾经显露神迹,表示要为因闪电而毁的寺庙做出补偿,不过这个诺言似乎至今也没兑现。

我后来借宿的这座寺庙里僧人连同辅助人员总共有20多人常驻,每天还要接待大量的香客和游方僧人。我注意到,有三名远路来的僧人随身携带了某种证明文件,他们每参拜峨眉山的一座寺庙,就会请当地的僧人在上面盖章留念。据这些僧人解释,他们此行并非完全的个人行为,同时也代表了各自所属的寺庙。这样一来,他们就需要有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确实来过峨眉山,而且确实严格完成了朝觐的程序。按照峨眉山历来的传统,众多寺庙也要向香客散发各种名目的佛教小册子,或者寺庙风光图之类的东西,这些风光图的印刷水平相对都比较粗劣。我此行得到了一幅峨眉山僧人的印章图。当时,几名来自四川东北部保宁府 ,身穿黄色僧袍的僧人,还有几位来自靠近藏区理塘的僧人都请身在峨眉山顶峰修行的印章主人在自己的证明文件上盖了章,我也就沾光跟着盖了一个。

登上峨眉山顶峰第二天剩下的时间里,我观看了两场宗教活动,还听一帮没正式出家的小和尚念了会儿经。那两场宗教活动主要就是僧人们吟诵各种经文,给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僧人们日常的祈祷活动比较简单,就是反复念诵某些简短的经文。僧人的早课通常安排在大雄宝殿里举行。他们在佛像的左右两侧成排坐下,佛像面前摆着点燃的蜡烛,还烧着香。僧人们首先要念诵佛号。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这句话是赞颂佛祖释迦牟尼的;南无本师当来弥勒尊佛,这句话是赞颂佛祖未来的接任者弥勒佛的。念完这两句佛号,铃声响起,意味着早课进入下个阶段,僧人们用恭敬且带有音乐感的语气连续念出一大串儿神佛的名号,我只能简单记录其中的一部分,他们包括:文殊菩萨、普贤菩萨、护法诸天菩萨(hu fa chu tien pu sa)、三洲感应护法韦陀尊天菩萨(san chou kan ying hu fa weito tsun tien pu sa)、日光遍照菩萨(jihkwang pien chao)、月光遍照菩萨(yveh kuang pien chao)、药师佛、增福财神(tseng fu tsaishen),以及什方菩萨(shih fang pu sa)。

早课最有意思的地方是对经文中的某个段落进行重点讲解,那个感觉跟西方基督教的布道非常像。讲解结束,僧人们还要再念诵一段表示赞颂的经文。这种赞颂属于礼仪性质的,选取的经文也都比较常见。类似这样的过程要重复若干次。旁观者如果站的位置比较远的话,通常听不清经文的具体内容,耳朵里塞满的只是各种有节奏的音节而已。晚课跟早课的流程大同小异。僧人们依次念诵了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药师佛,这三位神佛都是早课的时候已经提到过的,跟在他们后面的名字很多都是新的,包括:观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地藏王菩萨、伽蓝圣众菩萨(这位菩萨其实就是道教里的关帝)、历代祖师菩萨(litaitsu shih pu sa),以及清净大海诸菩萨(ching chingta haichupu sa)。

香客们登上峨眉山顶峰能够看到的胜景不仅有佛光,夜间峨眉山的景色同样令人惊叹。夜幕降临后,那些菊花形的小光团四处飘荡,就像长了翅膀的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它们就是峨眉山著名的佛灯。对于这样的奇景,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评价,只能连连惊呼,眼睁睁看着它们在脚下的云海里时聚时散。某位僧人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说,这些佛灯就是由佛光转化来的。白天的时候,它们是整片的光,晚上就化成了星星点点的碎片。西方人从科学的角度认为这可能是某种自然的放电现象,不过我倒觉得僧人的解释更具诗情画意。

我借宿的这座寺庙可能是整个峨眉山顶峰上规模最大的,却没有它边上的那座寺庙著名。那座寺庙名为“先祖殿(the hsien tsu tien)”,它所在的位置有可能就是当初峨眉山上最早供奉普贤菩萨的庙宇所在地。汉朝的时候,前面提到的蒲姓大臣追随神鹿的足迹来到这里,最早见识了佛光的壮丽,然后就在当地修建了寺庙。先祖殿至今保留着这个人的坐姿塑像,塑像所在大殿的后面有段台阶,沿着台阶就可以走到这位先贤当年看到佛光的那段悬崖。距离先祖殿不远的两座寺庙分别是峰顶卧云庵(monastery of the sleeping clouds)和千佛(chien fo)寺,两座寺庙附近还有个池塘叫“白龙池(the white dragon)”。

3月10日,我带着无限留恋告别了峨眉山顶峰,沿着积雪冻冰的山路跌跌撞撞往下走,当天下午回到万年寺,晚上就第二次在那里借宿。次日清晨,我继续下山,途中遇到了已经参观过的白龙寺。山路在这里分了叉儿,都可以通向山下的峨眉县城,我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来的时候没走过的那条路。随着海拔逐渐降低,冰雪不见了,天气变得温暖起来,周围又出现了绿色。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某种神力在人为调整四季一样。雪莱 写过这么首诗:

I dreamed that as I wander'd by the way

Bare winter suddenly was changed to Spring

And gentle odours led my steps astray

Mix'd with a sound of waters murmuring

我梦见自己在路上徘徊,

寒冬突然变成了春天。

温暖的气息让我脚步蹒跚,

还有那潺潺的流水……

他的梦想在峨眉山变成了现实。

两条山路分叉儿夹角中间的区域里零星点缀很多寺庙,它们一直延伸到山脚下。这些寺庙远远看起来都挺漂亮,不过也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其中比较显眼的寺庙包括广福寺(the kuang fu ssu)、龙升岗(thelung sheng kang)、观音寺(the kuan yin ssv)、中峰寺(the chungfeng ssu)、大峨寺(the ta o ssu,这座寺庙经常接待从嘉定来这里度假的西方传教士)。离开这片寺庙去,山路就蜿蜒来到河边,眼前出现了名为“正心桥(cheng hsin chiao)”的小石桥。过了这座石桥,就到了慧灯寺(huiteng ssv)。站在这座寺庙周围远眺峨眉山顶峰,景色异常优美。离开慧灯寺再往山下走,还可以看到很多寺庙。从山区进入平原以后,路变得好走了不少,我很快就到了峨眉县城。从这里回望峨眉山,什么也看不见,那座大山已经被浓雾从头到脚包了起来。只有远远飘来的钟声还在提醒我,曾经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的笔墨停留在峨眉山实在太久,读者可能已经被那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寺庙名字搞得心烦意乱。如果某些读者由此留下了“峨眉山就是一座属于佛教的大山”的印象,那也是片面的。即便没有佛教在这里安家落户,峨眉山也同样是座充满传奇和神秘色彩的神山。那些灵动的山水,足可以为艺术家和诗人提供无尽的想象力。不管本身信奉什么宗教,当你站在峨眉山之巅,俯瞰那苍茫的云海时,都将为自然的伟力所折服。 V+/v1adJySZvhN8aBGa0LmsDGwzGGRhrnzrNLWW54poaInKoe47ztdm+j/JC94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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