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昭和三十六年)4月底,京都陶瓷创立第三年。前一年进入公司的11名高中学历的员工,突然来到我这里,提交了一份请愿书,内容是希望公司保证将来定期加薪和发放奖金。
带头的员工固执地说:“要是不批准,我们就集体辞职。”虽然这很像工会代表与资方之间的集体交涉行为,但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要是说不同意就罢工的话,我一定会剑拔弩张地大吵一顿。提出辞职,说明事态已经很严重,所以我选择沉下心来倾听他们的心声。因为我自己刚进松风工业的时候,也有想尽快辞职的痛苦经历。
因为公司不大,所以我也了解他们敬业的工作态度。工作时间虽然是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45分。但实际上,加班加到深更半夜,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来自松风的这帮人,全是对通宵工作毫无怨言的工作狂,对时间也没有什么概念。
只是,为了让只有初中学历的员工能赶去上高中的夜校,我们会让他们按规定的时间下班。但是高中毕业的员工,当然不得不陪着上司加好几个小时的班,有时即使是星期天也被要求开工。他们的不满情绪就是这样日积月累起来的。可是,刚刚建立的公司根本没有能力对他们的将来做出保障。但是,无论我怎么劝说,他们仍不退让:“如果不定好每年涨百分之几的工资还有发几个月的奖金,我们就辞职。”
后来我听说,为了避免出现叛徒,他们连血印都按了。血气方刚这一点,与我简直如出一辙。当时,我正租住在嵯峨野广泽池附近两居室的市营住宅。因为在公司商议没有进展,我就把他们带回了家。“明年提个百分之几的薪金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如果没有实现,那我就成了骗子。我从不说不靠谱的话。你们不相信我说的也没办法。但是你们既然连辞职的勇气都有,还怕被骗吗?”
在我家,我们促膝而谈一直交涉了三天。员工们一个又一个地被说服了,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了。他说“这是男人的骨气”,仍然不肯退步。我对他说:“如果我背叛了你,你可以杀了我。”在这种气势下,最终他握着我的手哭了起来。
交涉后的我,被疲惫而沉重的心情笼罩着。即使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司,年轻的员工们也愿把一生都托付其中。我虽然连家乡的父母同胞都没能照顾好,但是却必须要为这些员工的一生负责。最初创业的目的,只是想让自己的技术问世,如今背负着这样的重担,这才是所谓的公司经营吗?始料未及的压力和疑惑,让我烦闷不已。
经过几周的痛苦折磨,我想通了:“如果为了追寻作为技术员的浪漫理想而展开经营的话,即使成功了,也不过是牺牲员工带来的虚假繁荣。但是,公司应该有着更重要的使命。经营公司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必须永远保障员工及其家人的生活,以公司员工的幸福为目标。”想明白这些后,心中豁然开朗。由于这次经历,我提出了这样的经营理念:“追求全体员工物质与精神两方面的幸福。”京都陶瓷,从以实现我个人理想为目标的公司,转变为以实现全体员工幸福为目标的公司。
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足。自己的人生只是为了养活照料员工而已吗?作为社会的一员应当有倾其一生而要承担的崇高使命。因此,作为终生追求的理念,后来我又加上了“为人类社会的进步发展做出贡献”这样的内容。经营理念如果不能引起全体员工的共鸣,并让人从内心信服的普遍价值观,是没有意义的。这一经营理念的确立,成为了公司经营的坚固基盘,在我后来的人生观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公司创立不久的日子里,每当烦闷痛苦之时,一定会为我排忧解难的就是创业之际抵押房产为我筹借资金的西枝一江先生。一遇到难以化解之事,我必定前往西枝先生那里,听取他的建议。西枝先生原本出身于新潟县的寺院,每当他看到了我的倦意,就会说:“知道了,走,咱喝酒去。”然后就带我去祇园 的一家他常去的家常菜馆,这个菜馆由一对新潟的艺妓姐妹经营。在那里他陪我喝着美酒,为我加油鼓劲。
西枝先生不仅鼓励我,还教会我作为经营者该如何喝酒。最初和他喝酒时,就像在鹿儿岛时对待前辈那样,我一个劲儿地给他斟酒。他教导我说:“你这样倒酒,喝得太急,都受不了了。酒要慢慢地品。”于是我便不斟酒了,他说:“也得偶尔斟一下嘛!”“你记住,无论什么事,节奏和时机都十分重要。”当我接过创业恩人递来的酒时,他说:“喝酒是为了陶醉,像你那样把酒喝光的喝法对身体不好。”我乘兴一饮而尽,他又叮嘱我:“不要喝得酩酊大醉啊。”虽然最近我的酒量骤然下降,但我仍然坚持此道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