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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落公司

1954年(昭和二十九年)的春天,我在鹿儿岛大学已经是第4个年头了,面临着毕业和就业。而此时在日本,由于朝鲜战争的军需供应而带来的短暂景气逐渐消退,就业形势变得严峻起来。因为专业的原因,我一直在考虑找与石油化工有关的工作。

我对挚友川上满洲夫君讲了自己的想法后,他说:“我叔父是通商产业省 的科长,找找他帮忙吧。”事不宜迟,我们没跟他叔父打招呼就坐上了夜行列车。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川上叔叔位于东京荻窪的家。可是他还在睡觉,又听说为朋友的事情,他太太也就没有答应满洲夫君的请求。但因为看在满洲夫君特意从九州赶来,她就让满洲夫君一个人进了家门。满洲夫君一出来就抱怨地说:“真不像话,再也不找这么不讲人情的叔叔了。”我虽然想说“其实添麻烦的是我们”,却没能说出口。

这一年的就业形势,即使是旧帝国大学的学生,也会感到前途渺茫,如果没有非常硬的关系是无法进入大公司的。后来,应用化学科的竹下寿雄教授也通过各种门路为我寻求出路,可是要招人的公司却寥寥无几。虽然我也接二连三地参加了诸如帝国石油等公司的招聘考试,可是我既没有关系,毕业的学校又是新学校,毫无名气,纵使成绩优秀,也是无人问津。“这个社会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如果不能正正经经地就业,索性就当个有文化的小混混吧。看重义气的黑社会也比这个不公平的社会好得多。”我练过空手道,自信有两把力气。就这样愤世嫉俗之念萦绕满胸,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位于繁华街区的黑社会事务所。

但是,在贫困的家里还有五个弟弟妹妹等着我早日工作挣钱。无论再怎么怨恨世界的不公平,人生也不会一帆风顺,因此如今只有重新振作起来,坚持努力。

转眼夏天到了,一日,竹下教授找到我,对我说:“我有个熟人在京都制造绝缘子的公司,那里说不定会录用你。”当时我只想早些让父母高兴,虽然是不曾听过的公司,也当即就同意了。

但是,绝缘子、陶瓷都是属于无机化学领域的。那边的公司似乎也是想要研究陶瓷的学生。我便急忙跟随无机化学的岛田欣二教授开始研究产于鹿儿岛入来町的良质黏土。研究的时间只有半年,我将研究成果写成毕业论文《入来町黏土的基础性研究》,我的学生生活就此结束了。

这篇论文给我带来了一个际遇。那一年,这篇论文引起了鹿儿岛大学教授内野正夫先生的关注。内野先生是战前曾参与“伪满洲国”的轻金属公司创建的著名专家。虽然在战后的整肃活动中被革职了,但解禁后,就被聘为鹿儿岛大学的教授。

内野老师出席了我的毕业论文发表会,给予了高度的赞扬:“我读了不少论文,你的论文比东大学生的都要出色。”毕业仪式之后的谢师宴上,老师再次对我说:“你将来定会成为一名杰出的工程师。”在准备回去时,老师说:“稻盛君,一起去喝杯茶吧!”邀请我去天文馆路一家高档的咖啡店。我是个穷学生,连时髦的水果咖啡店都没有去过。交谈中,先生谆谆教导我要立志成为工程师,我深切感受到了他的良苦用心。由于这份缘分,在我成立了公司之后,还多次请教他。内野先生成了我终生的精神导师。

我就职的这家位于京都的绝缘子公司叫作松风工业,是1906年(明治三十九年),由松风嘉定创立的,据说是日本第一个研发制造了高压绝缘子的企业,风头一时超过了日本碍子株式会社(现在的NGK公司)。

父母听说这是一家京都的制造绝缘子的名牌企业,实力雄厚,坚实可靠,所以都很安心。临行前,哥哥拍着我的肩膀说“真像出征的士兵一样啊!”并送给我一件西装作为新参加工作的礼物。我就穿着这件西装离开了鹿儿岛。

1955年(昭和三十年),我入职时的松风工业虽说在京都,但是处于西山 方向,东海道线的神足车站(现在的长冈京车站)附近。

不久我便得知,当时公司已经处在银行管理 的状态,公司高层的内讧不断,劳资纠纷也频繁发生。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录用了5名应届大学毕业生。大概也正是这样的公司,才会录用像我这样出身乡下大学的人吧。但是当我完全了解这些状况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我被分配到了制造部研究科,负责研发具有高频绝缘性的弱电用瓷器。1953年刚刚有了电视转播,所以面向家用电器的绝缘陶瓷有着良好的发展前景。

傍晚,被带到宿舍时,屋内的情况让我们大跌眼镜。这是间破旧的荒屋,房间里全是稻草屑,看不到榻榻米的影子。我们慌里慌张买来席子钉好。那天晚上,在我们五人的同期会上,大家异口同声说道:“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个破公司吧!”

宿舍里没有厨房,我们就用七厘炭炉生火做饭。虽说这样,由于没钱,饭菜不过是油炸豆腐配葱、再加上天妇罗的碎渣。在味噌汤里放入适量的天妇罗碎渣,才能填饱肚子。每天晚上我们就以这个味噌汤为食果腹充饥。

此时,带着温暖亲情出发时的豪情万丈,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作为社会人开始的新生活竟是如此的凄凉。工作结束后,为了做晚饭,我经常会提着菜篮子,去车站附近的副食品店买些东西。

“小伙子,没见过你呀,是哪个公司的呀?”

“松风工业的。”

“啊?还去那个公司啊,从哪儿来的呀?”

“从鹿儿岛来的。”

接下来他的话更是让我吃惊不已。

“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啊,在那样的公司,连媳妇儿都娶不着哦。”

我顿时没了干劲儿。 /O7Q+8croTXDz8ptm3BiiMdTHO/duGI7XkHIbWa5pMpy/rigmvJE7o7KgNqvIjF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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