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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张大爷是唱数来宝的，那坤立刻来了兴致。
“张大爷，您在数来宝上有师承吗？”李宗方反过来盘道人家。
“有，没有的话我怎么能收徒呢。”张大爷轻描淡写。
“那您师父是？”李宗方继续盘他。
“家师海风。”
“海风？”那坤立刻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张大爷，您师父是不是就是北京城唱数来宝的海风？人称海爷的。”那坤迫不及待问道。
“看来师父在北京城确实名气大啊，没错！”
“那请问张大爷您是何时拜师的呢？”
“有十几年了吧。”张大爷悠悠的说到，他的眼睛一下子放空似乎在回忆过往。
“师兄！师兄在上，师弟那凤坡再拜。”那坤上前施了一礼。
“你？你也是海爷的徒弟？”张大爷明显有些不信，毕竟那坤看年龄太小了。
“是，师弟我去年刚刚拜师，师父赐艺名那凤坡，我本名则是那坤。”那坤一板一眼回答到。
“哦，那师父教你什么了？”张大爷看来是要考考那坤了。
那坤从地上捡起两块瓦片当做竹板，他边敲边唱：“天怕无时地怕荒，小鸡最怕黄鼠狼。卖砂锅的怕狗打架，害眼就怕瞧太阳。罗锅子就怕仰面睡，洋车就怕走泥塘。卖豆汁儿怕打锅底，长秃疮怕痒痒。”
“得了，师弟，甭唱了，师兄得罪了。”张大爷冲那坤一拱手。
那坤唱的这是《八怕》，乃是海爷的代表作，不光是词对，张大爷从那坤的口风就能判断出来这是海爷亲自教的，不是那种偷艺偷来 的。
他乡遇故知，外地逢师兄弟，破庙里的气氛立刻祥和起来。
张大爷一招呼，那帮小叫花子齐刷刷给那坤跪下：“师叔好！师叔吉祥。”
刚才带头起刺的那流浪孩给那坤磕了个响头：“师叔在上，刚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师叔饶命。”
那坤连忙扶起那小孩：“不知者不为罪，起来吧。”
刚才剑拔弩张的两伙人瞬间成了最亲热的亲人，所谓江湖就是这样，同门师兄弟的感情有时候胜过亲生兄弟。
张大爷一挥手：“徒弟们，去给师父和师叔们弄点好吃的去。”
李宗方摆摆手：“不用，不用。”然后他就像变戏法一样从身上和褡裢里掏出了两只烧鸡和两瓶烧酒。
一帮小叫花子又将自己的珍藏拿出来，有人弄来一瓦罐小烧，有人就地起火烤几个苞米，还有人拿破锅烧大碴子粥。
有吃有喝有热有凉，一帮人在破庙里搞起了聚会，连王传云都被原谅参与了进来。
那坤敬了张大爷一杯酒让他讲讲他和海爷的渊源，张大爷喝了口小烧娓娓道来。
原来，张大爷名叫张狗子，年纪大了以后江湖人不再称呼他的名字，还是叫张大爷。当年年轻时他曾和海爷有一面之缘，彼时大家都还年轻，海爷也是流浪路过这里而已。真正张大爷和海爷建立联系还是在十几年前，当时张大爷是在营口附近碰上了受重伤的海爷。
“受了重伤？”那坤惊呼道，怎么海爷从来没提过。
“是的，身上被砍了几刀，很惨。我救了他，照顾他到伤好利索，他为了感谢我就教给了我数来宝，从此我在江湖上是一边卖艺一边流浪。”
“他因为什么受了伤？”那坤关心的是这个。
“他没说，他说和我没关系，不希望我卷进去。”张大爷稍微有些遗憾。
“我知道他有个仇人在东北，满洲马佳氏，叫鄂伦岱。此人和海爷有杀父之仇，难道是他？”那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张大爷。
“马佳氏，鄂伦岱？没听说过这个人啊，唉，海爷是个实在人，估计他是不想让我涉险啊。”张大爷感叹道。
“张大爷，您今年高寿啊？”李宗方忍不住好奇问道。
“我啊，今年四十有五了。”
李宗方噗呲一声笑了：“您也有点太着急了！”
没办法，流浪为生的人能活着就不错了。
这一顿饭直吃到很晚，大家将所有存粮存酒都消灭了为止。
天黑了，也没有灯，接着月光张大爷将自己的棉被让给了那坤一床，那坤和李宗方挤在一起共享了这床来之不易的棉被，王传云则和小孩子们一起挤在干草堆和棉絮堆里。
一时睡不着，大家抱着被子聊了聊下一步的打算。
那坤介绍了自己的想法：“奉天我们回不去了，我们哥俩想一边卖艺一边去营口大洼地，然后在那里卖艺一段时间攒够了船票坐船回天津。”
张大爷点点头：“挺好，这样，这一路过去到大洼地，可以沿着铁路线走，一路上有十来个庄子可以卖艺，到时候如果有人盘道或者找麻烦，你提我的名号就行，就说马前屯或者鞍山的张大爷，张狗子也行，他们会给我面子的。”
“多谢师哥！”那坤很高兴，起码饭辙是有了。
“师哥，您怎么打算的？就这么带着这帮师侄们在这里待下去？”那坤觉得他们这种过日子方法不是个长久之计。
“现在日本人来了，城里轻易不能去，我也在合计怎么办呢，现在马前屯也不比以前，客商越来越少。”张大爷也很忧愁。
“您为什么不进关呢？”李宗方插了一句。
“老了，在这里混了一辈子，一草一木都很熟悉，舍不得走了。这帮孩子的父母坟茔都在这儿，谁都不舍得远走高飞。”张大爷抽着旱烟，烟锅滋滋啦啦冒着火星。
“要不您去奉天卖艺，我给您介绍一个好去处，奉天有个瑞麟阁，老板我熟悉，您的本事在那里能混碗饭吃的。”那坤真诚的说道，此刻他是真的为这位刚认识的师哥操心。
“瑞麟阁？”那边一直支着耳朵听声的王传云坐了起来：“我听我叔叔说过，是个大地方，张大爷，要不咱们爷俩一起去！”
“狗肉上不了筵席，少做美梦了，咱们就是撂地的命。”张大爷显然不打算进大城市。
那坤还想说什么，张大爷磕了磕眼袋锅：“也罢，先在这儿混过开春，天暖了再说。”
那坤也就不太好再说什么了，张大爷忽然又冲着王传云问了一句：“小子，你想跟我一起卖艺吗？”
王传云愣了一下立刻点头如鸡啄米：“好啊，好啊。”
张大爷又转向那坤：“师弟，你来做个见证吧。”
见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