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兵队的包厢已经两日没人来了,陈掌柜的金钱攻势让他们没有了听相声看曲艺的兴趣,如今这里成了瑞麟阁最浪漫的所在。
在上楼的时候还很激动的两个年轻人此时在这昏暗的包厢里却沉默了,窗外传来奉调的声音,那个和他们关系不大了。
当日思夜想的人和自己独处一室时,那坤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他从未有过谈情说爱的历史,唯一一次涉及感情还是被林双月表白,他也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好。
“我叫杨丽珍。”
“你叫什么?”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了第一句话,看来她也很紧张,不过好歹那坤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沉默了片刻
“我叫那坤。”
“我知道。”
又是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那坤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水牌上写的,启德茶社的水牌。”
“哦,哦。那天在北市场,对了,你怎么来这儿了?怎么没跟林老板去上海呢?”那坤明知故问,努力寻找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林老板?”杨丽珍也在明知故问。
“我那天看见你和林老板一起在台下。”那坤有些不好意思。
“你在台上看见我了?怪不得那天你说的那么差。”杨丽珍故意揶揄那坤。
“我,,哎,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儿了呢。”那坤赶紧转换话题。
“我爹在这里啊,我爹和庆余茶社的合约快到期了,我和我娘过来接他,顺便在这里一起过年,过完年再一起回北京。”
“庆余茶社?是不是在北市场的那个?怪不得那天在北市场看到你。”那坤恍然大悟。
“嗯,那天我就听旁边场子里的声音熟悉凑过去一看果然是你们,我都高兴坏了。”
“所以你就给了我一块钱。”
“是,那是我娘让我买手套的钱,我一高兴就给你们了。他乡遇同行,怪难得的。”
“你后来为什么又走了?”
“我娘叫我啊,我可不敢让我娘知道我把手套钱给人了,哈哈哈。”杨丽珍忍不住捂嘴笑了。
“那你的手冻着了吗?”
“还行,你看,好好的。”杨丽珍将自己的手伸出来亮给那坤看。
那坤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冲动,他情不自禁的握住了杨丽珍的玉手。杨丽珍一开始有些惊愕想抽回来,很快她就放弃了而是任由那坤握住了自己的手。
此刻两颗年轻的心都扑腾扑腾跳动着,两人的脸上几乎都快升出了蒸汽。
“那大哥,你怎么来奉天了?”杨丽珍小声问道。
那坤连忙松开了杨丽珍的手,他变得非常不好意思,太唐突了,太鲁莽了。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藏起来却又不知道该放哪儿。
“我师叔在这里遇到些难事…唉,一句话说不清楚,我怕你不爱听。”
“我爱听,你说吧。”
那坤到底是说相声的,嘴皮子肯定要利索很多,他一五一十将自己和李宗方来这里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儿都告诉了杨丽珍,就像说了一场只有一个观众的单口相声。
听完那坤的叙述,杨丽珍就像听了一段惊险故事,她感慨道:“你们两兄弟真是不容易,你二弟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我让我爹帮你请个好点儿的大夫?”
“现在病情已经稳定了,主要是休养为主,我二弟说这是富贵病,穷人得了富贵病,不死也要半条命。”
“嘻嘻。”杨丽珍笑了起来,她一笑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活络起来。
“那大哥,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亲切,好像上辈子在哪儿见过你一样。”杨丽珍一句话让那坤心里一惊,因为他也有这种感觉。
“杨姑娘,我也有这样的感觉。”那坤也是直抒胸臆。
这话没法再往下说了,再说还能说什么?两个年轻人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此时的脸庞都红扑扑的滚烫。
这时楼下的喝彩声传来,大轴快演完了。
“那大哥,我该走了,再晚就被发现了。”
“啊,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和庆余茶社的人一起来的,唱大轴的那个大鼓过了年要签庆余茶社,他们是来验活的。我听说瑞麟阁有一个皇族贝勒说单口相声特别好,我就猜到是你,所以我就央求他们跟着一起来了。”
“哦,那我送你下楼。”
两个人刚要出门,那坤忽然又问一句:“你,明天,还来吗?”
昏暗中杨丽珍的脸羞涩的低了一下:“我争取。”
那坤护送着杨丽珍下楼,在楼梯口两人要分别了,杨丽珍恋恋不舍和那坤告别。
刚走两步杨丽珍又折回来:“对了,那大哥,你现在有什么急需的东西吗?我父亲好歹在奉天城呆了一年了认识的人多一些。”
“哦,我现在急需…一个捧哏,我二弟病倒了所以我才说了单口,但不是长久之计啊。”
“明白了,再会,那大哥。”杨丽珍挥挥手迅速跑向了观众席后面。
那坤呆呆站了片刻然后回了自己住处,他的内心洋溢着幸福,这大概是他家里失火之后他最开心的一天了。他脸上的幸福感之强让李宗方一眼就看穿了。
“大哥,你今天捡钱了?”
“没有,不丢钱就不错了。”
“找到捧哏了?”
“棒槌都没找到一个。”
“涨包银了?”
“不涨欠账就行。”
“那你这是?”
“哦,遇到个故人。”
“啊!保康大人来了?”李宗方激动起来,一激动又猛烈咳嗽了几声。
“哎呀,我说二弟,别激动了,我直说吧,碰到一个京城说相声的,你不认识。”
“切,刚才陈掌柜来找你,你不在,他让我转告你,明天上午来一个试活的捧哏,让你准备一个活。”
“果然好消息!”
第二天上午,陈掌柜果然带来了一个捧哏,他介绍说这是奉天城里老说相声的了,论辈分和赵瑞亭同辈。
那坤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有些失望,那个老头倒是有些说相声艺人的做派,不过其脸上却有很多油滑之色,似乎不是老实的捧哏。
等到试活的时候,这老头果然露馅了。两人说的活是《对春联》,一开始几句还算正常。等到捧哏出上联时,那老头忽然来了一个上联:“红粉佳人。”
那坤立刻邹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