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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坤恨不得天天去北市场撂地，他回到瑞麟阁心中有些郁闷，明明站在对面，明明还有了对话，怎么就突然消失了。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不可能！一个大活人，还贴心的告诉自己杵门子要紧，除了是她怎么可能是别人？她肯定是认出自己就是启德茶社的，他乡遇故人才给了那么大一张票。
不爽归不爽，晚上的演出不能耽搁。
开场前陈掌柜找到那坤李宗方：“今天你们倒二，一定说好喽。”
“为啥啊？为啥这么快就让我们倒二啊？”李宗方忍耐不住问道。
“嗨，唱奉调的那大姐嗓子上不去了，这几天都是勉强应付，你们在她前面又比她火，她接不住你们了。只能往前排，她自己也歇歇。看看吧，估计合约一到期她自己就走了，卖艺的就这样，年龄大了本事泄了就得认。”陈掌柜说的在行在理。
还没等李宗方高兴，陈掌柜又回头叮嘱一句：“倒二的规矩都懂吧？”
“懂！懂！”那坤李宗方赶紧回复。
所谓倒二，又叫做压轴，是指在大轴也就是攒底前面的那个节目。所谓倒二的规矩就是，既要保持前面演员和节目的热度不让观众泄气，又要控制住现场气氛不能太火。演泥了，气氛不好，大轴就会比较累，气氛也乱。演太火，气氛爆棚，大轴就没法演了，容易砸底。因此倒二其实是挺难演的，不像大轴，可以可劲的招呼上手段，倒二的再有本事也得掖着藏着，这是江湖规矩也是业界道德。
倒二难度加大，自然收入也高，这就是那坤李宗方高兴的根本。
而且，看来陈掌柜也不是一个尖酸刻薄之人，他最起码是讲究艺术规律的，不会因为谁欠账什么的去影响出场顺序的排定，按照那坤李宗方的表现来看，他们值得倒二的位置。
“二弟，此地不比二两茶馆和启德茶社，倒二真得注意，万一弄砸了大轴，我们就得罪人了。”那坤又叮嘱了一遍李宗方。
“大哥，我倒不怕太火，我就怕你跟今天白天一样心不在焉演砸了。”
“大哥今天对不住你，晚上我一定注意！”
晚上的演出倒没出什么岔子，那坤李宗方使了个《地理图》，关键时刻就是贯口保险。
但是，他们俩不出问题，不代表别人也不出问题。
就在那坤说完一大段地理图的贯口时，台下叫好声一片，但是随即有人往台上扔了一把茶壶！
茶壶明显来自于二楼包厢，这么远的距离扔过来，那巨大的碎裂声让那坤李宗方吓了一跳，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二人呆住了，尤其是李宗方脸色瞬时煞白，他自从来了东北怕的就是这个。
台下观众倒没有太大骚动，纷纷回头看向二楼，这是哪个不要命的看客这么砸场子。要知道瑞麟阁在奉天城可不是没有背景的，这年头没有背景谁又能开得起这种大场子，敢砸瑞麟阁场子的人在奉天城可不多。
陈掌柜的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他匆忙上台一边往二楼拱手赔罪，一边打手势让那坤李宗方赶紧下去，没想到二楼扔下一句话来：“他们俩留下！”
“张副官，这俩是北京城新约请来的，可能不懂这里的规矩，您多担待。”
张副官？台下观众纷纷窃窃私语，这是谁啊？没听说过。有知道的小声告诉旁人：“新任宪兵司令部的副官，张景惠的亲戚。”
其他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表示怪不得这么不给瑞麟阁面子。瑞麟阁的后台是宪兵司令部佟队长，不过这佟队长听说最近调任营口去了，瑞麟阁这回恐怕是要出血了，可这张副官为什么拿这两个新来说相声的开刀呢？总得有理由不是。
陈掌柜不敢不听，他又伸手阻止那坤他们下台，然后他朝楼上又一拱手：“张副官，您有何指教还请告诉老朽。”
这时候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跑下楼走到台上，他劈头就问：“张副官问，那两个说相声的刚才说的是什么段子？”
“《地理图》，嗯，《地理图》。”陈掌柜代答道。
“张副官再问，为何《地理图》里没有咱们满洲国？是看不起满洲国吗？”那士兵大声喝问道。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陈掌柜和台下的观众都明白过来，但是也只能在心里明白，这就是找茬来了，鸡蛋里挑骨头挑的就是你。
那坤和李宗方低着头垂着手站在一旁心里嘀咕：“满洲国？滚一边去吧！你才蹦跶几天呢。”
陈掌柜心知肚明但嘴上还得解释：“禀报长官，这《地理图》乃是老段子，有这段子的时候还没咱们满洲国呢。”
“放屁！现在你站在哪儿？这不是咱们满洲国的地界吗？你站在这疙瘩还能想不起来？我看你是心里没有咱满洲国吧！”那士兵狐假虎威毫不客气。
别看这是找茬，可找的还都是关键的茬儿，陈掌柜知道躲不过只好继续求饶：“下不为例，鄙人保证下不为例。”
那士兵可能没词了，他回头望了望二楼，上面的张副官带着几个从人慢悠悠的走了下来，满场的客人大气都不敢出。陈掌柜的心里一万个懊悔，今天的包厢是宪兵队早就定好的，只是没想到佟队长突然调走，换了这么个玩意儿。大意了，大意了。
可话又说回来，谁能想到他这么找茬啊，摆明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张副官一身戎装穿着马靴，手里拿着马鞭，看年龄不过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龄。他缓步走到台上看都没看陈掌柜，径直走到了那坤和李宗方跟前。
那坤和李宗方情知不好，但此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张副官在台上踱着步：“你们是哪儿人？”
陷阱！
那坤李宗方想起了火车上的遭遇，他想整你有的是理由。
李宗方咽了口唾沫不敢回答。
“说话！”张副官声音不大但是带着不可违抗的口气。
“我不是人，我哪儿人都不是！”李宗方豁出去了。
张副官微微一笑，他还是头一回儿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回答，怪不得是说相声的呢。
“那你呢？”张副官转向那坤。
李宗方那边松了口气，可那坤又紧张起来，李宗方恨不得替他回答，你说你也不是人就完了呗。
那坤没有动静。张副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刚才那个士兵上前厉声喝问：“你，回答！”
那坤抬起头来，不慌不忙说了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