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身在异乡情况难判,首先要考虑的还是安全,不就是白说几个月相声嘛,总比出门被日本人抓走扔到劳工营强得多。罢了,罢了,人家好歹把赵瑞亭师叔给妥善安葬了,这样回去告诉丛山峰他也能安心。就这么着吧!
那坤短短几分钟就考虑好了,不过他还是保留了一个条件:“陈掌柜,在您这里每天说一场相声没问题,我们兄弟肯定给您说火了,不能泥了。不过,为了早点平了您的账,我想我们哥俩在平时出去串个场子撂个地总不能不可以吧。”
“没问题!当初赵瑞亭要不是病倒了他也愿意去北市场,咱们奉天北市场不比你们北京城天桥和天津三不管差。不过你要是出门之前必须给我打招呼,我给你个身份牌,证明你是瑞麟阁的,你这样不会被宪兵抓走,不然的话你们俩这一口京片子准出事。”陈掌柜确实是个办事的老手。
虽然李宗方依然是一百个不情愿,但事已至此他只能跟着那坤走,不然他就很可能被喂了狼狗。
安顿下来之后,那坤拉着李宗方将身上的钱汇总在一起,数了数一共只剩下几十块钱了,那坤将这些钱全部放在李宗方那里然后叮嘱他说:“虽然这些关内的钱在这里花不了,但我可以打听黑市,肯定有地方可以换钱。从今儿开始咱们俩就要省吃俭用把钱存下来,尽快还账还要尽快凑够买回去火车票的钱,只要够数了咱们马上走。”
“大哥,这个时候我就听你的了。可是,我还是害怕 啊,那些日本人还有汉奸看起来比北京城的巡警都坏的多,真怕哪天他们找茬。”
“好兄弟,放心,有大哥在呢。”
当天晚上,那坤和李宗方就上场了,中场说了一段《报菜名》,中规中矩,这是那坤的设计,不能一上来就要打当头炮,这不是去打市场,而是要还账,细水长流要为之后考虑,如果第一块活就是绝活,那后边怎么办呢。
奉天和北京不一样,但那坤和李宗方惊喜的发现其实茶社里的观众基本没有太大区别,那些观众的笑声喝彩声甚至连刨活的砸挂的哏儿都和北京城启德茶社二两茶馆差不多,两个人甚至有一种穿越的感觉,一瞬间感到又回到北京城了。直到观众发出东北大碴子味儿的叫好声,他们才回到现实中来。
东北相声虽然起步比北京城晚得多,但水平并不低,尤其是哈尔滨齐齐哈尔和奉天营口这些大城市里。这中间要感谢的就是冯昆治,他其实是和丛山峰同辈,当年他带着全家举家搬到东北来,直接带动了东北相声的发展。像李德钖这些人也经常来奉天,这就使整个曲艺市场都热闹起来。不光是相声,还有大鼓、奉调、坠子、梆子、评戏等剧团在奉天都有。因此东北的观众专业程度比关内的一点儿都不差。
有这些热情的观众在,一开始挺紧张的李宗方也放下心来。
鉴于两人头一块活儿就比较受欢迎,陈掌柜临时让他们加演一场,包银双份儿。于是这回换成了李宗方逗那坤捧的《汾河湾》,这种捧逗互换在行话里叫打铁,只有水平相当的相声艺人才能完成这样的互换。
李宗方的柳活儿在北京城只能说优良,但在这戏曲演员不是很多的关外,他那个水平就是翘楚了。果然一段《汾河湾》下来,整个瑞麟阁喝彩声一片。二楼的包厢上直接让佣人端盘子送上来上好的点心,还有观众往上扔赏钱。
这一晚上那坤和李宗方基本上只发挥了七八成功力就算完成了打炮戏。他们后面上场的奉调演员的处境就不太好了。
等到散场以后李宗方数了数赏钱,足足有四块多,算上今晚的四块包银,两个人第一天就赚了八块多钱,也就是说如果天天这样,他们用不了两个月就能把账平了还能买两张回家的火车票。
李宗方吃着甜糯的栗子糕心满意足:“虽然还欠人家债,但我是终于体会到跑码头的好处了,这是真赚钱啊,怪不得那些前辈都愿意到这苦寒之地来。”
“东三省的人大气豪爽,只要你有本事能让他们乐呵,他们就愿意给你掏钱,来之前丛先生给我说过,东三省的观众特别好伺候。可惜啊,这么好的地方…全成龟孙子日本人的了。”那坤有些忧国忧民了。
“唉,也不一定,你看那陈掌柜,豪爽大气?我看他…”
“嘘!既来之则安之,早点儿睡。明天白天咱们别闲着,去北市场看看能不能撂地,要是能撂地的话,咱们以后白天在北市场,晚上在瑞麟阁,行吗?”
“听你的!大哥,我现在忽然觉得就咱俩,别看没师承,一样在全中国赚钱。”
“这么好的栗子糕就塞不住你的嘴,不吃就给我!少说话。”那坤警告李宗方收敛一些。
第二天一早,那坤就起床了,东北的天气太冷,屋里还算有炕,出去就完蛋了,但是为了早日回家也只能豁出去了。
那坤找到陈掌柜要了两张瑞麟阁的身份牌,他现在明白过来为何陈掌柜要收走他们的通行证,这就是最佳的控制人的方法。
李宗方还没起床,那坤把他拽了起来。吃过早饭,天色大亮,两人把行李里面能穿的衣服都套在了身上才敢出门。瑞麟阁的伙计告诉他们北市场到了午饭前后就会上人,他们估摸着时间就出发了。
从瑞麟阁到北市场还算不太远,一路上打听着道儿,就看见路人所指的方向和别的地方确实不同,大冷天那里的天空上都飘着热乎气儿,看来确实是人流聚散之地。
陈掌柜有点儿吹牛了,虽然北市场确实人流不小,但规模比起天桥来还是差了不少。整个市场被一圈儿饭店客栈围上了,中间的街道两边可以撂地,不过似乎没有空闲地方了。
只见道路两侧说书的,变戏法的,卖大力丸的,还有唱二人转的都把地方占满了。地方小有地方小的毛病,来晚了连撂地的地方都混不上。这玩意儿还不能跑远了,跑到市场边上也没用。
就在那坤李宗方伸着脖子到处看地方的时候,那坤忽然感觉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