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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得走？这又是为何？”
“你看看吧。”杨三宝从账房抽屉里取出了一封信交给那坤，李宗方和沈小全也凑了过去，沈小全看了几眼退回来了，他虽然认识一些字，但这字写得也太那啥了。
“这是今天上午傻二爷收到的，他告诉我，写信的是丛先生的生死之交结拜兄弟赵瑞亭，此人如今在东北奉天瑞麟阁说相声。只是他因为年老生病无法坚持，瑞麟阁和他签了包银合约，还给他垫付了治病的钱，如今赵瑞亭无法上台恳求丛先生能去替他，好歹囫囵完成合约和还上药钱。他最后一句说怕是去晚了他就和万人迷一样了。”杨三宝边踱步边介绍信中内容。
万人迷李德钖当年去奉天演出，不知道是吸食鸦片的问题还是染上霍乱，人们只是在小河沿一条河沟里发现了他僵硬的遗体，万人迷的遭遇也成了很多相声艺人心中的梦魇。
“傻二爷是不是还没告诉丛先生？”那坤猜测道。
“猜对了，傻二爷说丛先生看了信必定会去奉天搭救自己的兄弟，可如今以丛先生的身体恐怕他自己都回不来。傻二爷打算找几个同行商量一下，或者干脆他自己去。”杨三宝解释道。
“他还有啥同行朋友？”沈小全揶揄了一下。
“还真有，天津如今正火的一档相声，张德元和于双波是他的代拉师弟，他和我商量的也是去天津走一遭，那边说相声的多没准儿就有人愿意去闯一闯呢。”
“奉天现在是日本人占了，去那里没有危险吗？”李宗方提到一个关键问题。
“目前对于卖艺的人来说没有，东北沦陷之后很多人都跑进关了，他们那里的茶社缺人，所以不肯轻易放人也更欢迎新人过去。”杨三宝解释了一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二弟走这一遭？”那坤上前一步。
“你说呢？我想，能让丛先生安心的也就是你们俩了。”杨三宝看来已经想好了。
“二弟应该没有什么牵挂，我只有一件事，我母亲…”那坤想了想，李宗方在旁边有些着急，他瞅了一眼那坤，意思是谁说我没牵挂，万一过去有危险呢。
“那少爷你放心，你走之前我就让崔掌柜把你娘接过来照顾。不过，你得想好，毕竟这不是丛先生，只是丛先生的兄弟而已。”
“嗨！我们兄弟跟随丛先生学了那么多活，就算不是徒弟也算是学生吧，学生为老师排忧解难走一遭不算什么，再说了，出去跑跑码头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以前丛先生就跟我们说过，做艺的人不跑码头不走江湖那能叫江湖人吗？去！我和二弟去！”那坤斩钉截铁。
李宗方被逼上了梁山，行吧，去吧，既然把跑码头说的那么好，不去一趟也会有遗憾，反正自己也没牵挂，闭着眼睛走就是了。
杨三宝如释重负，他迅速出门去找崔培泰汇报，这一天他先斩后奏了这么多事，不知道崔培泰会不会怪罪他。
崔掌柜依然是宽宏大量的人，他秉承的一个经商原则就是财聚人散，财散人聚，人聚财来。既然他们都商量好了，而且也都没毛病，作为掌柜的他当然也不反对。
接下来的日子就简单了，启德三太子在启德茶社停演了，丛山峰听说了他们的安排之后万分感激之下也同意了这个营救计划。他年纪大了已经力不从心，那坤他们这么仗义也算自己没白教他们一场。
现在有个现实问题，那坤李宗方以什么名义去呢？丛山峰考虑了一下索性就让那坤他们顶着自己徒弟的名号过去，如果说是海青或者一般说相声的徒弟恐怕瑞麟阁找麻烦。
“还有，还有一个玩意儿你们没学呢。这个对于行走江湖很重要。”丛山峰似乎有些犹豫。
“什么玩意儿？”那坤不解。
“春典，这是入门的徒弟必须学的，你们没入门，所以我和傻二爷也没教。”
“春典？江湖行话？”那坤懂一些。
“是的，要不这样吧，你们这次去是坐火车，路上应该用不到。到了奉天找到我兄弟，就说我说的让他把春典教给你们以备不时之需。”丛山峰嘱咐道。
李宗方小声告诉那坤：“没事，我会一点儿，我师父教过我一些。”
听说儿子要去外地，那坤母亲非常紧张，那坤只好撒谎说自己和沈小全林双月一起去上海演出，一听说是这样的好事那坤母亲转忧为喜。只是她都忘了一件事，去南方的话那坤为啥准备那么厚的棉衣呢。
唉，等把母亲送到启德茶社那里，剩下的谎让杨三宝去圆吧。
沈小全这些天几乎就是在搬家，他们把能卖的几乎都卖了，卖不掉的带不走的东西送给了一些同行。
唯一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是李宗方，他没有什么东西可准备，只有一件事就是把他父亲留下的那件羊毛马甲重新翻了出来。
当北京下了第一场小雪的时候，北上的两个人和南下的团队同时启程了，不过一开始大家还是同路人，一起坐火车到天津，然后再分乘火车分别北上和南下。杨三宝用崔家的马车将他们送到了北京火车站，上车前李宗方和杨三宝使劲握了握手抱了抱彼此的肩膀。去年的冬天两人还不认识，只是一次意外的邂逅才见面。如今当时的小伙计和流浪儿已经成了掌柜和相声艺人，一年时间，斗转星移，人生际遇何其玄妙。
在去天津的火车上，大家都努力克制住彼此情绪，就像一次闲暇时光的远游一样。等到了天津火车站的站台上，有些人的情绪实在控制不住了。
林双月这回也顾不上父亲在身边了，她泪眼摩挲的站在那坤身边看着他舍不得走，林铁三这才发现女儿的念想原来是那坤，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惦记那坤的？是那家出事前还是出事以后？如果是出事前，那现在那家都这样了，还惦记呢？如果是出事后，那这闺女是不是有些失心疯啊？
而沈大全也很惊讶，他一直以为林双月有希望和沈小全呢，而且这次两家一起走肯定有戏，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虽然两个长辈都不太理解，但此时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不解风情的沈小全也站在那坤和林双月身边，他也流着泪拉着那坤的手：“大哥，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没心没肺的，这一分开我怎么心里头没根没落的，大哥。”
李宗方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感情他又成了多余的人，好像他不是和那坤北上而是和他们南下一样。
还好沈小全又拉住了李宗方的手：“二哥，我要走了，你和大哥要保重啊。”李宗方的心情稍微宽慰了一些。
南下的火车要开了，林双月最后一个上火车，她站在火车门口冲着那坤大喊：“那大哥，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