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学相声,在还没拜师学艺之前,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朋友的帮助已经找到了四门功课的学习办法。一到了晚上,二两茶馆里那坤教授定场诗,李宗方传授开门柳儿,林双月教唱太平歌词,其他时间几个人一同在地上练白沙撒字。
这一下,沈小全有些落寞了,两个哥哥都有能耐,就连小女孩林双月也能当老师,自己一个大小伙子啥都不会就跟着学,虽然大家不说什么,可他自己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
这天沈小全忍不住问李宗方:“二哥,你看看往下的功课里还有什么别的吗?”
“当然有了,还有八门呢。”
“给我说说,都是哪八门?”
“单口相声。”
“这个丛先生教?是吗?”
“对,不过我不能跟着学,到时候你们学会了再传给我。”李宗方还记得丛先生对自己的惩罚。
“往下呢?”
“对口相声,分两门课,一门捧哏,一门逗哏。”
“这个都是傻二爷教?”
“是,等他回北京的。”
“还有吗?”
“群口相声。”
“得,这个得傻二爷和丛先生一起教吧?再往下。”这都八门了,越来越难,还是没有自己能胜任的,沈小全有点儿灰心了都。
“双簧,口技,数来宝。”
“双簧,口技,数来宝…”沈小全嘴里小声嘟囔着,好像没有一个是自己会的。
“十一门了,还有一门呢。”沈小全不死心。
“最后一门,杵门子,丛先生说到时候让我们去天桥自己观察学习。”
“杵门子!这也算一门功课啊?”沈小全忽然提高了嗓门。
“是啊,前面十一门功课到最后可不就为了一个杵门子嘛,这门做不好,前面全白干了。”
“那还去什么天桥啊,我就会啊,我在我们家场子里杵门子水平最高了,我来教,我来教!”沈小全兴奋起来,哎呀,十二门功课直到最后一门才抓到自己擅长的,太不容易了。
于是,这天几个人就聚拢过来听沈小全讲如何杵门子。
“这杵门子啊,还真是一门学问,我爹他们当年就傻,每次练完了把式就等着人家给扔钱,一句话也不会说,这样哪儿行呢,白出力气被人家当猴耍,要不是身上背着个天桥八大怪的名号估计我们全家早饿死了。”沈小全没讲课先扯上了闲白。
“其实杵门子就一个诀窍。”沈小全从闲白忽然又蹦出惊人之语,还卖了个关子。
“脸皮厚!”李宗方刨活了,这不是他知道,而是他根据沈小全日常杵门子方法总结出来的。
“二哥,要不你来讲?刨啥也不能刨活啊。”沈小全有些不满。
“二弟,三弟,慢慢来,别着急。”那坤忙打圆场。
“二哥说对了,就是刨活,不是,就是脸皮厚。杵门子毕竟是要钱,能到天桥看耍把式卖艺的人除了我大哥也没几个有钱人,这些人里面很多就是冲着白看来的,脸皮比前门楼子都厚,想让他掏钱,你的脸就得比他还厚。”
“具体讲讲呗,我总是出堂会没杵门子过,你快讲快讲,别扯闲白。”林双月听得也有些着急了。
卖关子差不多了,沈小全结束垫话开始入正活:“我总结的,杵门子就三种方法,顺着杵,反着杵,蘑菇杵。”
“所谓顺着杵,就是等到卖艺到一段底的时候,比如我二叔耍大刀耍到最要紧最威风的时候,围着的粘子拍手叫好的时候,这当口人的脑袋比较容易发热,你拿着小锣过去走一圈不用多说话就有人往里扔钱。这一段杵门子就是白捡的。因为等到全部大刀套路都耍完了还得再杵一遍的。这就等于一套把式我杵了两次门子。”沈小全得意的说。
众人恍然大悟。那坤想起来了:“有一次我去听刘德江和何德山的相声,有一段学唱,刘德江学的是满宫满调,大家都鼓掌叫好,这时候他那徒弟就开始杵门子,也不说话就把那小笸箩伸到你跟前。等到这一段相声说完,包袱底出来的时候,那小徒弟又来杵了一遍门子,原来都是一个套路啊。”
“当然,买的哪有卖的精啊。”沈小全喝了口茶颇为得意。
“这是顺,还有反着。比方说我爹有一次耍棍,他气力不好耍了半套咳嗽气喘的就差吐血,这时候我就跑出去杵门子了,当然我肯定还有话,就是说我爹最近肺子不好,大夫说是这些年卖艺积劳成疾恐怕时日无多,治病还得花大钱啥的,这一通说词,好家伙,杵海了,得是平常两三倍多的钱。”
“当然,第一我爹没那毛病。第二,这招不能老用。”沈小全叮嘱说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样也行?
那坤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下,因为他想起来自己那次也在场还特意多给了钱,原来沈小全这小子连自己都骗过。
李宗方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之前见过一个撂地的,师父带着一个孩子,师父唱完杵门子时让孩子唱个小段儿,那孩子唱的荒腔走板,师父收完钱上去就打,结果越打唱的越差。周围的人看那孩子可怜,纷纷冲着孩子扔钱,这一下子…明白了。感情这是安排好的,苦肉计!”
沈小全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都是穷闹得。
“要是有人不给钱呢?”林双月追问道。
“不给钱的人还挺多的,我的方法也是看人下菜碟,有的粘子一看也确实没钱,这时候咱只能说说好话,让他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给喊喊好加把劲,这也算是帮忙出力了。这种人以前有专门的托儿,在人群里带好,带头扔钱的,不过也不能老用,容易被看出来。所以还不如让那些个不给钱的穷人帮忙叫好呢。”
“那要是他人场也不捧呢?”林双月问题没完了。
“那就撵走他,这种人最可恨!这边杵门子了,他那边转头就走,他一走连带着旁边的人也走,弄不好就开闸白干。所以这种人我碰到了就使劲损他,让他有事赶紧去办,别在这里耽误事,一般人听到这么撵他,他也就抹不开面儿走了。”
李宗方想起来自己第一次遇到沈小全时就是被他这么明里暗里讽刺过,这臭小子。
“如果碰上还想看,还死活不给钱的呢?”那坤问到节骨眼上。
“这还真有,这就是第三种方法,蘑菇杵。像我就是,上前死缠硬泡说好话,蘑菇到他受不了要不走人要不给钱,不过绝大多数人都会多多少少给钱。为这事还有人管我叫小蘑菇,说我会蘑菇人。”
“不过,论死缠烂打要钱,最厉害的还不是我们。”沈小全讲完课最后还留个扣子。